惠帝在太子的事上一向谨慎,只因前头三个配得都不太如意,这第四个,慎之又慎,比较来比较去,反倒更没了主意。

头疼了一夜,翌日,上完早朝,皇帝突然改道,去往太妃宫里。太妃出身不高,老家在外地,几乎跟娘家人没什么往来了,哪方势力都不沾,她的意见可能比较中肯。

太妃和余谦在揣摩圣意上几乎不相上下,几句话聊下来,她隐隐听出皇帝有点偏向魏娆的意思,原因无他,魏娆八字生得好,有子孙缘,正是太子急缺的东西。

然而皇帝不知的是,再有子孙福的女人,碰到这位太子,通通都要失灵。

太子,就不是有福寿的人。

太妃更有点可怜皇帝,你以为你除掉了心腹之患,出了口恶气,却不想人早早就埋下了隐患,比你还要绝。

抽身事外的太妃只负责看戏,打发老年生活的一点乐子。

皇帝既然有偏魏娆的意思,她干脆就推一把火,让他彻底定下心来。

“皇上其实不必太过烦忧,那魏家只是个闲散公府,是福是祸皇上一句话的事,而那魏娆,我瞧着还不错,长得水灵,人也懂事,不如给个机会,一个闲散的公爵小姐,总是好拿捏的。”

惠帝心里那杆秤又往魏娆那端倾斜了一大半。

心意一动,惠帝便宣魏娆来见,看她肤白面娇,眸光清透,明媚又不失大家风范,确实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儿,只看这样貌,倒也配得上太子。

品性方面,不出格就行,只要她能诞下嫡孙。

皇帝心里有了主意,只等选秀过后就颁旨。皇后靠着儿子上位,并不是很得皇帝的宠,也揣摩不到皇帝的意思,一心只想把娘家侄女推上去,皇帝难得夜里来她这里一次,忍不住就提了一句。

“皇后是觉得,太子妃的位子,最后就一定会落到你们冯家?”

皇帝有了中意的人选,再听到别的名字,内心就起了一种微妙的排斥情绪,语气也变得重了。

皇帝一甩脸,皇后就不敢作声了。

“朕自有定夺。”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皇帝来了又走。

内务府大丞捧着一大本册子呈到御桌前,皇帝翻到最后一看,充入他私库的金银比去年少了将近一半,不由怒起,把册子扔到了大丞脸上。

大丞伏倒在地,唯唯诺诺道:“今年南方水灾严重,北方战乱多,这赈灾款,和军饷一批批拨下去,国库难免吃紧。”

国库一吃紧,皇帝的裤腰带也要跟着瘦一圈。

皇帝当即叫来宰相和户部尚书,质询赈灾款发放一事。

“一群缴不上税的流民,救济他们有何用。”

惠帝责令当即停发救灾款,今年的赋税再加两成,国库不丰,我朝何以安稳。

加税公告一出,大盛上下一片哗然。

晏随隐在市井之中,听着老百姓怨声载道,心头五味杂陈。

皇帝心胸狭隘,对晏家一直存有芥蒂,各种巧立名目,导致北境所有州县的赋税比南方的要重不少,再加下去,百姓何以安居乐业,加之外敌虎视眈眈,朝廷发下来的军饷少得可怜,还得他们自筹,长此下去,又能支撑多久。

攘外,必先安内。

晏随一直存有的念头,到了此刻,前所未有的强烈。

进宫赴宴那天,晏随将备好的东西藏于袖中,带着晏裕一起前往皇宫,宴席设在东宫旁边的章玉宫,也是大火过后,太子暂住的地方。

太子等在殿门口,身边伴着几名亲信,其中就有锦乡侯世子冯劭。

入席后,冯劭坐在太子身侧,反而比太子更像个迎客的主人,两手拢着袖子,举杯朝向晏随。

“今日殿下设的是私宴,不论尊卑,只要晏世子和大公子尽兴,便是大善。”

冯劭先干为敬,晏随望着杯中的酒,没有动,眼尾不经意地瞥向给他斟酒的宫女,忽而一把将酒壶夺过,严声斥她下去,直道看着碍眼。

座上几人均是一惊,唯有晏裕苦笑着解释:“世子吃酒时,不喜有女子在身旁伺候。”

襄郡王的嫡次子一声笑出来:“晏世子这就不懂了,女子的妙处,只有接触了方能体悟到。”

话里那点香艳的色调,说得他自己身子都要热了。

晏随神色漠然,懒理看着就碍眼的男人,顾自握着酒杯小酌,唇贴在杯身上,要品好一会才放下。

太子全程盯着晏随的举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酒是好酒,烈也是真的烈,尤其是他桌上的那一壶。

啪——

扇坠落到地上,魏娆的身子也是一颤,左眼皮跳完,右眼接着跳,心神难宁。

晏随这时候已经在宴上了吧,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

想到皇帝那天看她的眼神,魏娆就忍不住的烦躁,安太妃更是胸有成竹,好像她只有嫁给太子一条路。

那天她在御花园又不是没撞见过太子,那点单薄的身板还不如董璋,看她的眼神也更像是欣赏,带着点温情,通身少了些令人心折的阳刚气。

跟晏随一比,弱了不知几个档次。

怎么又想到他了。

这人身上有魔性,魏娆明知不可接近,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管闲事。

最终,魏娆咬了咬牙,换上高价弄来的太监服,吹灭了烛火,摸黑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