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娆对晏随的感觉实在是复杂,有点好奇,还有点矛盾,不想靠近,但又忍不住会去关注他,奇奇怪怪到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感念于那一夜的恩情,魏娆想给他提个醒,可不等她琢磨出个章程,他就那样明晃晃出现在她面前,又独又傲的姿态,好像这世间所有人都不配和他并肩,她若是主动找他讲话,这人指不定以为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

有想法,也不是他以为的那种。

不过,前世极孤的鬼面阎王,今生极傲的昳丽少年,不同的精神风貌,却折射的是一个人的不同阶段,不管哪个阶段,都不是寻常人能够媲拟的。

这天下,也就只有一个晏随了。

不然冯莲也不会只瞧了他一面,就失了魂。

就是不知晏随对这位冯三小姐印象如何,皇帝的赐婚又什么时候下来呢?不下来,是不是意味着皇帝改主意了,不会轻易对晏随出手了?

魏娆想得出神,针尖划破绣绷,戳到指尖上,疼得她一个哆嗦,低头一看,豆大的血珠子覆在指腹上,鲜艳得刺目。魏娆将手指伸进嘴里,吮干血珠,用拇指摁住,血不流了再松开。

姚氏就在一边看她熟练处理伤口,不慌不乱,眉头只是那么皱一下,不见女儿家的娇气和抱怨,行事沉稳有序,不像个养在深闺不经世事的小姑娘。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国公府虽然不得帝心,朝中无权,但祖辈传下来的产业,够子孙吃几辈子,当个富贵闲人绝对是够的。锦衣玉食养大的孩子,再懂事,吃苦的能力还是差着在。

姚氏就是典型对比,六岁以前,她都住在贫民窟,有什么病痛自己扛,扛不住那就只能等死,生母病逝,她才被嫡姐接回姚家,一个被遗忘的私生女,回到了主家又能如何,要不是有嫡姐护着,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她可能早就死过千百回了。

后来日子好起来,她才慢慢地知道疼了,也惜命了。

可小九能和她一样吗?这个在父母期待下出生的孩子,要什么有什么,唯一的苦可能就是嫡姐亡故头一年,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可怜无助的样子,太像曾经的自己,也让姚氏不再动摇,决定亲自守着这个孩子,看她重展欢颜,护她无忧长大。

“姨母,你在想什么呢?”

姚氏总说她爱发呆,注意力不集中,其实姚氏自己也是。

“在想你。”

姚氏看着魏娆,盈盈双眸酝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魏娆被姚氏盯得有点发虚,干笑着道:“我就在你面前好好坐着,又没缺胳膊少腿,有什么好想的。”

谁知姚氏笑了笑:“能想的事多了。”

魏娆不免好奇:“想我什么?”

“想你小时候,天一热,被子厚了,盖在身上不舒服,你就踢被子,不高兴,要丫鬟们扔掉。”

姚氏随口这么一说,平平淡淡的语气,可魏娆听着有点不对味,她低头看了看只剩一点暗红的指腹,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娇气,还很能扛。

早已不是当初的她了。

魏娆每日上午都跟哥哥们去别院习武,姚氏过了好几天才问她学得怎么样,如果太累就不要去了,有个袖箭防身就行,女子这一生如非生活所迫,又能把自己置于多危险的境地。至于入宫参选,姚氏倒不是很急,宫里那位太妃总有办法让小九全身而退。

“不为别的,强身健体也是使得的。”

魏娆知后事却不能细说,只能这样搪塞,每天还是照样去别院,然后一天天的,离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

她本人不是很急,两个哥哥一左一右围着她替她着急。

“小九,你听哥哥说,那宫里有吃人的老虎,去不得,不如装病吧,小姑娘家家的,不小心落个水,都能伤风感冒好些日子。”

“是啊,你看那个敏嘉县主,听说关屋里养了十来天才大好。”

......

说得好像魏娆只要进宫就会被选上,不装病不行。

魏娆对自己这张脸还是有信心的,不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譬如冯莲,单论样貌跟她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但才情和名声,远远在她之上,皇帝迟迟不给冯莲和晏随赐婚,说不定是打算把她许给太子,或者别的王公子弟。

这么一想,魏娆突然觉得晏随有点可怜,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的婚事总归身不由己,不是冯莲,也会是别的京中贵女,皇帝盯上了他,他想脱身就得脱一层皮。

就在这时,可怜的晏世子从他们兄妹三人面前走过,手持长弓对着不远处的假山,咻地一下,箭尖钉钉子般稳稳扎进了大石里。

魏栋看着都替石头疼,虎躯猛地一颤。魏梁站起身拍手叫好,他向来敬佩强者,这位燕兄瞧着跟他们差不多大,但比他们强了不止一条街,就是给这样的人物提鞋牵马,他也乐意。

魏娆默默收回觉得少年可怜的那些多余同情心,他但凡收敛点,别这么招摇,可能就没那么多事了。

魏梁眼热,跃跃欲试,凑到晏随身边,想借他的弓一用。

谁料晏随异常大方,胳膊一甩,就把长弓扔给了魏梁。魏梁兴匆匆去接,两手抓着弓,脸色瞬间变了,身子沉甸甸的往下沉,实在兜不住,松了两手,往后跳开,唯恐被沉甸甸的大家伙砸到脚。

魏娆捂脸,不忍再看。

人家都是扬长避短,哥哥这是自取其辱,丢脸丢到家人面前了。

晏随未语,只是唇角微扬了起来,轻松捡起了长弓利落一甩,挂到了肩后,当真是少年勇武,势不可挡。

魏栋看晏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双目闪着光彩,扯开嗓门大吼:“这位兄台好武力,娶我家小九可好,我喊你叫哥。”

魏娆晃了一下,一时没稳住,差点栽了下去,起身就朝嘴里没把门的魏七挥起了小拳头。

“哥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样胡说八道,会吓坏晏,燕公子的。”

面无表情的晏随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一眼瞥过耳根子都烧起来的明媚少女,那粉艳艳的肤,分外姝色动人。

只看脸的话,娶她,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从来就不是肤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