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乱做了一团,一个个面带愁容,心里没少骂没事找事的昏君,反而魏娆这个当事人还算平静,看到六哥七哥猴子似的在大厅里蹦来跳去,一声笑了出来。

“笑笑笑,进了宫,你就是哭,也别想我们飞进宫里帮你了。”魏栋看到妹妹笑就来气。

始终没什么存在感的魏八小姐坐在角落里,扬起白白净净的小脸,羞羞怯怯地说:“父亲,哥哥们,姝儿是愿意的。”

她一个庶女,容貌和才华都不拔尖,父亲这个国公爷明面上好看,可无实权又非皇亲,左右都是别人挑她的份,还不如进宫选秀,尚能搏一搏前程。

半天不吭声的老国公一眼看向魏姝:“这是你心里话?”

魏姝略拘谨,但郑重地点了点头。

世子魏修张了张嘴又闭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个八妹素来是个没主意的,不想这一次比小九还有想法。

魏娆也有点诧异,她跟这个大不到一岁的姐姐一向不亲近,也不懂她的心思,不过人往高处走,有那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魏亭抚着手上的玉扳指,不轻不重呵了一声:“真好,说不定咱家又要出一个皇后了。”

话音刚落,魏亭就被老父亲一通劈头盖脸地训斥,叫他有话憋到肚子里,打死都不能说出来,更不能把在外面染上的江湖习气带到府里来教坏弟妹。

魏亭朝老父亲作了一个揖:“是儿子不庄重,说错话了,儿子这就将功补过,带两个弟弟去武学老师那里报到。”

双胞胎十几岁了,还在家里混日子也不是个事,魏亭在外结交的人多,魏良就琢磨着要他寻个靠谱的武师,教两个小弟习武,将来说不定还能秉承他未完成的事业,从戎报国,有所成就。

魏亭记在了心里,办事速度也快,联系好了人就要把两兄弟拎过去受教,魏娆也想学些拳脚功夫防身,巴着魏亭要去,就差挂他身上了。

“你去问问父亲,父亲准许了才成。”

魏良听到小女儿要学武防身,略一思索,宫中凶险,学学也有好处,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于是甩甩袖,同意她去了,不过要换男装,不能泄露自己的女儿身。

魏娆换了一身宝蓝长袍,秀秀气气站在那里,比两个哥哥俊俏多了,就是个子矮了点。

四人都是穿的常服,做普通打扮,在魏四的带领下,七弯八拐进入一条深巷,到路尽头最里面的一家,门一开,一个肩宽体阔,英气逼人的年轻男子立在了他们面前。

进门以后,魏亭就叫弟妹喊师傅行拜师礼,杨晋两手虚托了一把,称不敢受,只是闲来有空,教教皮毛,当不得真。

男子如此谦逊,面目看着真诚,魏娆心里生出一点好感,两手拱了拱,像模像样清脆喊了一声杨师傅。

杨晋愣了一下,轻唉了一声,避开魏娆清亮的目光,心里发了愁。明明是个美娇娘,偏要做男儿打扮,还想学武,就这瘦胳膊瘦腿,细皮嫩肉的,轻轻一推就倒了,哪里经得起摔。

三人兴致勃勃,杨晋看他们是真的想学,也就收起了轻慢的情绪,先从基本功教起,即入门第一步,扎马步。

杨晋看向最娇弱的魏娆:“半炷香如何?”

魏娆脆生生道:“可。”

两个哥哥劝:“小九,别逞能,我们半炷香,你再减个半。”

魏娆被激起了斗志,挺直了不够壮的小身板:“那我们就比一比,看谁扎得更久。”

这点苦算什么,她死人堆里都躺过呢。

杨晋对魏娆有些刮目相看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不说能不能完成,但有这样的态度已经是很不错了。

魏亭还有别的事和杨晋商量,在旁边看了一会就把杨晋叫进了屋,弟妹留在院子里,还叫了长随盯着,说了就要做到,不然丢的也是他魏四的脸。

晏随在晏王府住得甚是烦心。

晏裕守在尚京多年,心态变了不自知,还想拉着他一起,对皇家感恩戴德,对皇帝无限服从,抱歉,他自由惯了,受不得这诸多约束,不想听,干脆走人。

“世子,你又要去哪?这里不是北边,不要随意乱跑。”

晏裕跟在晏随身后碎碎念,可体力差了弟弟一截,走着走着就落到了后面,跑不动,也追不上了。

晏随一身粗布麻衣,在街市上晃了一圈,就循着小路来到了他在京中的别院。

他不走寻常路,沿着后院外墙的一棵大树,几下攀了上去,纵身跃到屋顶,正在落下,只听到墙内一声大喝。

“哪里来的小贼,速速离去,否则吃我一棒。”

魏栋眼疾手快,抄了墙角的粗木棒子就朝擅闯私宅的男子挥了过去。晏随一只脚落到地面上,还没有站稳,就见一大棒子挥了过来,干脆蹬腿用劲往后仰,平了上半身,待棒子从他身上扫过来,他一个抬脚,踢飞了棒子,再一脚,把挥棒子的人也一脚踹翻。

晏随从小习武,又天赋异禀,即便身体极致扭曲,也能很快调整过来,轻轻松松将对手制服。

而被他一脚踢飞的魏七就没那么轻松了,身体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就倒了下去。

“七哥。”

魏娆小跑过来,将倒地的哥哥扶起,正要怒斥行凶的恶人,可一抬眼看清来人,心神不由一晃,那人立在骄阳下,浑身像是镀了层金光,灿灿夺目,即便一身粗布衣裳也难掩少年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

魏娆恍惚失神。

晏随?他怎么在这里?四哥知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可要是知道,还带着他们过来,未免也太大胆了。

那个杨晋,难不成也是晏随的人?

晏随看到魏娆也是难掩诧异,仅在冯家别庄那么匆匆一瞥,他就记住了她的容貌,再次遇到,即便面前的人一副唇红齿白弱质少年模样,他也能一眼认出来,并笃定就是她。

听到动静的魏亭和杨晋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情景都是一愣,魏亭抓过呆滞中的六弟问怎么回事。

魏梁指指晏随,再指指同样呆了的傻弟弟,一句话概括:“他闯进来,七弟打他,没打到。”

杨晋一听,还有什么不懂,准是主子翻墙了,被客人逮了个正着。

少年一个眼风扫过来,杨晋想笑又不敢笑,更不能泄露主子在这的据点,便只说晏随也是他的客人,跟他们一样,闲来无事找他切磋武艺。

双胞胎愣头愣脑,啥都不懂,是真信了,两手抱拳,异口同声道:“原来是道友,失敬失敬。”

可依然想不明白,这人好好的路不走,非要爬墙,是个什么样的趣味。

唯有魏娆沉默不语,看了看一旁笑而不语的四哥,心想她的这个哥哥真是胆大,别人避之不及的人物,偏他主动往前凑,还把弟妹都送了过来。

更加沉默的晏随目视前方,从容缓行,貌似冷冷清清谁都不理,却在路过杨晋身边时,状似无意的顺嘴提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收女徒弟了?”

话一出,各人面色各异,以魏娆白皮儿透着粉,煞是好看。

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学武了,他凭什么瞧不起。

魏娆就当不知少年的身份,走前几步喊住他。

“这位公子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晏随脚步一顿,慢悠悠转过身,就见假少年俏生生望着他,双目晶亮迷人。

“想必同样身为女子的您母亲,也不知今日的您竟学那宵小之徒,不走正门,却要行那偏道。”

“……”

第一个没忍住的是杨晋,噗一声笑出来,这女公子了不得,能把他家小主子堵得哑口无言,除了王爷,也就她了。

魏亭也笑,只是扬起了折扇,比较含蓄。

双胞胎是别人笑,他们也笑,再夸一夸小妹,说得真好。

唯一笑不出来的晏世子头一回真真正正直视女子,一字一句道:“我母亲生我时,你恐怕还未出生。”

小丫头片子,装什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