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随那张脸实在是打眼,一到庄子里就俘获了一干小姐丫鬟的心,连厨房里做事的粗使婆子,一颗老妈子的心也是颤了又颤,后厨管事更是四处打听,动起了结亲的心思,这样的容貌,挑剔的女儿肯定喜欢。

少年穿着朴素,头上束发的带子也是寻常布料,保不齐就是个来打秋风的落魄公子哥,再富贵的家庭也少不了几个远方穷亲戚呢。

唯一知晓晏随真实身份的总管事一个字也不透,只严正警告手下的人不要打少年主意,好生伺候着,但别的乱七八糟的念头打死都不能有。

冯家保皇党,向来立场坚定,而晏王可以说是皇帝的心腹大患,冯劭并不想做出任何令皇帝猜忌的事情。晏随来这里,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分外头疼,如果不是顾忌晏随的身份和一身武力,他都想直接把人请出山庄了。

同样意外晏随到来的还有魏亭,但他并不头疼,反而还有点兴奋,两个京中热议的出彩贵公子居然就这么遇上了。

真是,真是刺激呢。

只可惜这两位似乎没什么交情,冯劭脸上那淡淡的笑容,看着就不实心,晏随更是样子都不做,一如既往地又冷又傲,嘴角还时而上扬起略嘲的弧度。

魏亭坐在中间,看看左边这位,又看看右边,沉默诡异的气氛难耐得让人窒息。

最终,魏亭看向晏随,先对他道:“可真是巧,原来晏世子也来这里踏青啊。”

“不,我祭祖。”

晏随几个字能把人堵得哑口无言。

魏四笑容依旧,还真能夸出花来:“山里清静,遥望故乡的方向,以表哀思,世子有心了。”

一言不发的冯劭看了魏四一眼,差点就一声冷呵了出来,都说商人油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今日他算是大开眼界了。

魏家一门都是庸碌之辈,能出魏四这样一个鬼里鬼怪的奇葩也是难得。

然而一看到魏四,那眉眼之间跟那长眉妙目的少女有几分相似,冯劭又生不出太轻蔑的心思,面上还能和颜悦色地跟他聊几句。

“县主既然已无大碍,魏兄不必担忧,若是襄郡王那边有什么误解,我愿意为魏兄和九小姐澄清。”

谁料魏亭摆手道:“不,我不担忧,县主自己掉下去的,令妹和表妹都在场,而且离得都比小九要近,若有需要,也是我带着小九,为世子和令妹做澄清。”

你想摘干净,我也想摘干净,就看谁口舌利,讲的话更让人信服了。

显然,冯劭不是魏四的对手。魏亭长冯劭几岁,又在外闯荡多年,看多了形形色色,心思七弯八拐,素有急智,不说冯劭,晏随在魏亭身上也很难讨到几分便宜。

冯劭又要在心里骂一声竖子了,不过这次针对的不是晏随,而是魏亭,这人面和心恶,油滑得很,竟是一点亏都不吃。

冯劭压了压怒火,白皙的面庞瞧着有点发青,他举杯一一敬过两人:“父亲还在家里等着我和妹妹回去上坟祭祖,就不多陪了,干了这杯酒,二位随意,想多住几日,要什么就跟管家说,待我忙完了再跟二位聚。”

表面上的礼数到位,冯劭最拿手,饮完了酒,他反扣杯身,亮出空空的杯底,表示自己到位了,再后面他们自便,他就不奉陪了。

人走后,院子里只剩魏亭和晏随,魏亭往晏随身边一凑,笑意晏晏:“世子好雅兴,一人寻到这里来玩,难不成这里有稀奇玩意不成?”

“确实有。”

晏世子回得也是格外干脆。

魏亭眼睛亮了:“有什么?”

他最爱稀奇玩意了,能卖不少钱。

晏随一口一口抿着酒,抽空瞥了魏四一眼,心想这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钻钱眼里去了,他不紧不慢道:“别的不清楚,死老虎倒是有一只,你现在赶过去,没准还能捞点虎骨。”

老虎?还是死的?谁打的?

饶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魏四这回也有点懵了。

晏随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下颚到脖颈的线条仿佛鬼手一笔勾勒,真真是赏心悦目。

到人起身走了,魏亭还有些晃神,等回过神,猛拍额头,差点就被这小子糊弄了。

不过,该不会这后山真有虎?冯劭两次突然离开,难不成有什么玄机,可那等猛兽,轻易怎么就被杀死,总要有个缠斗过程,虎啸山林,能把人的魂给震破,不可能没一点声响,除非出其不意,一招毙命。

魏家这天也要全员祭祖,冯劭一走,魏亭不方便出面,要小妹跟冯三小姐道个别,两人尽早回府。

冯莲有点心不在焉,魏娆跟她辞行,她送上几坛梅子酒,并没有多做挽留,魏娆看她那样子就像是动了春心。

这位几天后有可能被皇帝赐婚给晏随的侯府小姐,不会真看上了那位素衣少年吧。

那少年虽然貌美,可看冯劭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身份应该不显,怎么看都有点危险,脸上也好像写着我不好惹,最好不要靠近的麻烦样子。

不过心是别人的,魏娆也管不住。

上了马车,回程的路上,风有点大,魏亭骑了一会马就交给随从,自己钻进了妹妹车里,跟妹妹说说话。

魏娆想了又想,仍是决定将在女眷院里遇到一名陌生少年的事告诉哥哥,将那人的容貌和衣装大致描述了一下。

谁知魏亭听了,眼神古怪地望着妹妹:“小九觉得那人如何?”

魏娆斟酌再三,谨慎说出三个字:“惹不起。”

魏亭一愣,随即朗朗一笑:“小九这双眼,可真不只是生得好看,看人也准啊。”

魏娆更好奇了:“那人究竟是什么人物?难不成还是晏王世子?”

纯粹玩笑的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魏娆愣了,因为她看到四哥也愣了。

“该不会,真是他?”

怪不得那双眼,似曾相识,可比之前世,少年身上多了几分傲,不见看尽世事的凉。

魏亭笑眯眯问:“小九觉得这少年,比之冯世子如何?”

“不如何,四哥再拿外男打趣妹妹,我就告诉父亲,你在外头伤了多少女子的心,却不肯负责。”

礼尚往来,魏四嘴上不把门,魏九也不客气地回击。

魏亭就怕提到亲事这茬,更怕老父亲拿着烧火棍抽他,双手举起无奈讨饶:“小九你这张嘴啊,但凡柔和一点,这京中哪家的儿郎不由着你挑。”

“四哥你这性子,但凡稳当一点,何愁娶不到端庄贤惠的妻子。”

兄妹俩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打发这路上的闲暇时光,只是嘴斗到一半,就听得外面轰的一声巨响,似从远处传来,可又好像近在咫尺。

魏娆心脏一缩:“四哥,这是山崩了吗?”

近几年采矿业兴起,大多是权贵承包,雇佣壮丁挖山凿山,前世她在外面漂泊期间,就听闻岐山有个铁矿塌了,死了不少人,当地知县查着查着就没信了,据说幕后主家是哪位皇帝宠臣,知县明哲保身,每家赔了点米粮打发了事。因为这事当地还有过暴、动,可惜人少力不足,并未形成气候,很快就被附近的驻兵镇压了。

“我不叫你,你就在马车里呆着不要出来,不听话,我就去城西的王二麻子家给你说亲。”

魏亭掀窗子看了看外面,回头对着魏娆千叮万嘱,起身掀帘子下了马车。

魏娆死死瞪着兄长那修长又可恨的背影。

四哥太坏了,明知她喜欢好看的,腿长的,还这么威胁她,过分。

活该成老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