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莲的回信比魏娆想的要快,隔日一早,门房就送来了回帖。魏娆写了一页纸,冯莲写两页,魏九声情并茂,冯三更情真意切,单看这两封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闺中密友的私房话,而实际上,魏九跟冯三只不过是点头之交。

冯莲才女的名头果然不虚,魏娆写满一页纸已经是绞尽脑汁,一宿没睡好,这个冯三整整两页纸的溢美之词是如何想出来的,夸得魏娆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可能真就被冯莲哄得晕头转向了。这样一颗七窍玲珑心,没准真能软化晏世子的郎心似铁,但前提得是,晏随父兄的死,以及他被囚,跟锦乡侯府无关。

数数日子,距离皇帝赐婚,已经没多少天了。

魏娆身在局外,头脑比当局者更清醒。惠帝实在不是个明君,昏招没少用,这次赐婚会不会是个幌子,用来麻痹晏王府,等晏家父子放松警惕,再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然而惠帝估计自己都没想到,大盛江山已经被他祸祸得只剩一架空壳子,要用兵时,军饷军粮都凑不足,征集来的都是些歪瓜劣枣,一遇到兵强马壮的晏家军,溃败得一塌糊涂。

魏娆甚至在想,反正晏随死不了,后来还成了枭雄,按他那来势汹汹的攻城劲头,这个江山迟早是他的,要当开国皇帝的人,何须她出手相帮。

可前世那个满身阴戾,终日鬼脸覆面的男人,当了皇帝真能开心吗?

他要是贪那至高的位子,想要坐拥金山银山,当初也不会只要她煮一碗素面,还强调不加肉。

或许他想做的只是复仇,灭了刘姓皇族,报了杀父之仇,江山该谁坐,他并不在乎。

不知为何,魏娆和晏随仅仅前世的一面之缘,她却仿佛能读懂他的内心。

这种情绪要不得,可魏娆就是控制不住,不管上辈子,还是这一世,晏随是她遇到的人中,除了她以外,经历最崎岖,变化最大的一个人。

而她,好奇心本来就重,就算不带男女之情,也有点想了解这个人。

魏亭得知消息过来问妹妹:“你什么时候跟冯家小姐有来往了?”

魏娆气定神闲:“四哥久不在家,与哪些人有往来,妹妹我也不知道啊。”

魏四被小妹堵得语塞,小时候的小九多可爱,跟在哥哥们屁股们后面跑,说什么都信,被忽悠了也不生气,还嘻嘻笑,这长成了大姑娘,人也精了,不好哄了。

诶,小九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哥哥养她一辈子。

“父亲的意思,你也知道,如果你自己对那个冯世子也有意,哥哥倾其所有也要帮你一帮。”

京中高门子弟,冯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魏四特意雇探子打听过,目前没有发现冯劭品行上的诟病,不过也有可能是人家藏得深。可漏洞百出的,譬如董璋之流,魏亭又看不上,现下配得上小妹的良婿,也只有这个冯劭看着凑合了。

魏娆实在想不明白,她是哪点表现出了对冯劭有意,老父亲关心则乱也就罢了,连最不势利的四哥都这样想。

“四哥,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去,冯世子也在场。”

哥哥在,正好避嫌,免得不小心走近了,或者打了声招呼,传出点流言蜚语,不说爱慕冯劭的那些官宦小姐,光是一个嫡公主,就够她吃一壶了。

魏娆不怕事,但也不想主动找事,可以避免的,还是避开吧。

魏亭一听冯劭也去,想亲自会会冯劭,便也爽快应了。

魏四和冯劭不过几面之缘,那人瞧着雅正随和,看到谁都笑一笑,十几岁的年纪就已高中进士,不靠家族荫庇,不少人盛赞他为不可多得的浊世佳公子,可魏亭喜好比较与众不同,他就是看晏随那张要笑不笑的冷脸更顺眼。

寒食节这日,临出门了,魏娆想不过,上了马车后,又叫翠柳去取面纱。

魏亭牵马立在马车旁,跟妹妹隔着窗,笑姑娘家事多。

“但愿哥哥能给妹妹找个事不多的嫂子。”魏娆回讽。

王公贵胄在寒食节这日大多都要出外踏青,祭祖留到清明,这日官道上早早就有兵士巡逻,闲杂人等不得在道上闲晃,一辆辆刻有各家徽印的马车蔚然客观地行进,中途时有车上,也有车下。

魏娆和冯莲约的梁子湖在西郊,下了官道还要沿石头小路驶上两刻钟,魏娆庆幸自己叫了哥哥来,这条道有点偏,沿途见不到几个路人,万一有个什么事,多个男人总是好的,再说哥哥从小学武,不说武艺有多高强,但对付几个小贼绰绰有余。

冯家有个庄子,就在湖边,魏娆到时,冯家人已经在湖边垂钓了。冯劭腰板直挺地坐中间,手里握着鱼竿,身侧还有一名妙龄女子守着,当真是艳福不浅。

“那是敏嘉县主,你也见过的。”

冯莲站在魏娆身旁,给她做介绍。

敏嘉县主是襄郡王的老来女,老郡王对这个小女儿宠得厉害,京中谁人不知,明着放话要嫁冯劭,也只有这一位了。

县主在这里,面纱就不方便戴了,再说有她在,要传也是传她和冯劭。

魏娆将面纱对角一折别在腰间,风一吹,轻纱微扬,说不出的仙。冯莲一旁看着,只觉这个跟自己同年的妹妹举手投足雅致得很,是个妙人儿。

“这里还有多的钓具,魏四公子和娆妹妹要不要也来试试,兴许运气好,就能钓到鱼呢。”冯莲作为主家,有模有样地招待起魏家兄妹。

说是踏青,可一个个都是奴仆伺候着长大的千金之躯,走个几步意思一下就行,哪里真有那个耐力。尤其敏嘉县主,坐着看人钓鱼,一步不动都要抱怨,喊晒,要回庄子里吃吃点心喝喝茶。

冯莲干脆叫管事搬了张桌子出来,再备上一桌的瓜果点心,还有椅子,和软榻,一应俱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准备不到的。

敏嘉郡主被伺候得身心舒畅,一边吃如意糕,一边夸冯莲:“莲姐姐可真贤惠,以后谁能娶到你,真是有福了。”

话落,敏嘉羞答答望了一眼冯劭,能娶到自己的人也有福,就看这人有没有这个眼光了。

冯劭注意力都在管家刚送过来的梅子酒上,少女一片痴心,白抛给瞎子看了。

先替魏亭斟上一杯,再给自己倒,冯劭举杯:“魏兄长我几岁,这杯酒,我敬魏兄。”

魏亭从善如流:“冯世子客气了。”

敬完了魏亭,冯劭眼波清湛,浅笑着看向魏娆:“这梅子酒酒劲小,不易醉,魏小姐可以浅尝两口,看合不合胃口。”

仪表堂堂,声音又好听,真的很积好感,魏娆却之不恭,双手捧起巴掌大的玉杯,心想这杯比酒要值钱多了,给面子地抿了两口。

敏嘉县长见意中人对别的女子笑得那样温柔,整个人像是打翻了醋坛,酸溜溜的。

“有这么好喝,我也要。”

敏嘉拿过酒壶就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然而喝得有点急,又是一口咽下,呛到喉咙里,一声咳了起来。

冯莲赶紧给她倒了杯清茶喝,又是拍背又是安慰,软语轻侬,当真是十足的贤惠人。

魏亭侧身靠近妹妹,借着给她递茶水,小声道:“看到没,学着点,你四哥是不俗,看你什么都好,但这世上大多男人都俗得很,就好这种。”

魏娆不以为然,她真要变成冯莲这样,他又是另外一个说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