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难道准备吃过餐啦?”丽绘惊讶地说“今天是哪一个?”“王家威,殷医生的病人。”彩绮意味深长地说“我也估计他会慎重的。”“我看不然。”

 丽绘提出反对意见“我倒以为他会放开手让殷医生自己去干的,逃避责任嘛。那个手术的难度系数是301B。”

 “嗯,也许他实际上是个责任心强的好人?”彩绮自己先笑了“过一百万年也不会的。”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由志得意满的主任带领着他手下的外科精英走了出来,他习惯地用手抹抹上满了发油的分头,招呼一声:“中午明珠城,李医生去订位子。”

 周围的人轰然叫好,四散而去,他也一转身进了主任办公室。彩绮在人群中没有看见慕秋,她顺手拉着陈医生问:“你们怎么这么晚啊?存心让我们对不了医嘱下不了班是不是?”

 “还不是殷医生嘛。”陈医生抱怨地说“主任完全是为了他好,亲自要求做手术,他本来在一边跟着拉拉勾就行了,结果呢,他居然不干!说是主任对病人的了解没有他多!搞什么嘛,他以为他是谁啊?主任开过的刀比他看过的都多,不信任主任!他才毕业几年!主任开是对他不放心,那么难的手术哪,他倒反过来对主任不放心…人真是怪了!”

 “吵起来啦?”彩绮最关心的是这个。陈医生的脸上写满不屑:“吵?!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要是吵了主任当场就能抄了他!他闷葫芦地坐在那儿,就是不说同意,谁怕他啊?谁要他同意啊?还是主任有担当,一句话决定了!这才叫魄力。”

 “是哦。”彩绮半真半假地说“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病人开刀,真有胆量,对不对?”“这算什么!”

 陈医生一点也没听出来,兴致勃勃地说“我实习时见过一个教授,人家才叫高!他从不进去病区,每一天进手术室就开刀,连病人的脸都不见,由学生读病历,1号!开胸腺瘤!开完了下一个,2号!胃癌根治术!开完了下一个!”

 他口沫横飞地说着,彩绮微笑着说:“是嘛?那可真了不得。不过我听说他后来因为学生放错X片,错摘了病人的健康肾脏,现在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你…你…”陈医生咽了口唾沫,无可奈何地走了。“小人。”彩绮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过了半小时,都快下班了,慕秋还没出来,彩绮不放心地走进医生办公室,看见他一个人在座位上发呆。

 “殷医生。”彩绮叫了他一声。慕秋抬起头来,勉强地笑笑:“护士长,有什么事吗?”彩绮装作没看见他通红的双眼,若无其事地说:“他们已经去吃饭了,你怎么不去?”慕秋低下头,慢慢地收拾着东西:“我不凑热闹。”

 “别放在心上啦,那帮家伙,”彩绮顺手翻了翻他面前的病历,眉毛惊奇地扬了起来“这个…不错嘛,这个手术方案…挺特别的。”“因为…家威的肿瘤紧挨着腹主动脉,一般的清除术不能根治,所以我才想…”慕秋无心地解释。

 “我明白了。”彩绮恍然大悟,这种新颖的手术一旦成功,始作者就有篇大大的论文好发表了,至于其他的东西,职称啦名誉啦也会跟着来,难怪那个主任动了心。“他这是想剽窃你的成果嘛!”

 “别这么说。”慕秋疲惫地说“事实上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在网路上请教一个人的,科学不论国界,更何况是个人之间,我已经想开了,是我不对,是我太狭隘了,我会给主任道歉,他说得没错,我还是年轻医生,还是他来做更保险些,主任到底比我有经验得多…我刚才只想到家威是我的病人,这么想太保守了,为了病人,我应该感谢主任才对。”

 彩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终于怜悯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这样想,下班了,快去吃午饭吧,你看接班医生都来了。”

 “谢谢。”慕秋终于站起身来,向外面走去。他的心乱成一团,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快去争取!这是你的病人!你为他准备了那么多,现在又要拱手让人吗?何况他什么也不知道!就因为他是主任吗?你还不去争吗?再这样下去你什么都没有了!他痛苦地捧着头:算了!算了!他什么也不要了!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想要!他什么都不想争!不想争啊!

 要是可伊的话…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吧?那么锋芒毕露,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啊…他比不上她…什么也比不上…只有在暗地里倾慕着那样耀眼的人,而不敢用自己的感情去亵渎她…

 还争什么呢?最想要的东西,都不敢去争啊…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双眼,他怕人看到,一拐弯进了病区的库房旁的小死角,迎面一阵烟雾扑鼻而来,他呛得咳嗽起来:怎么回事?失火了吗?

 瞪大的泪眼中映出的是雷炎高大的身影,他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藏在身后,脸上狼狈的表情看见他时转为轻松:“是你呀。”说着他把手拿出来,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你在这儿干什么?”慕秋冷冷地问。他现在没有什么好心情。“抽烟啊,你看见的。”雷炎理所当然地说,对着他的脸喷出一股烟“护士长说啦,要是再抓到我在房间里抽烟就打断我另一条腿,啧啧啧,真是暴力的女人,我看她骨子里也是个古惑女。”

 “住嘴。”慕秋不耐烦地挥手“那你也不能在这里抽烟,快走快走!”“心情不好啊,美人?”

 雷炎轻佻地用夹着烟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上下打量着“眼睛都哭红了,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拆了他的骨头给你出气。”

 “与你无关!”慕秋用力地摔开他的手。愤恨地瞪着他“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看起来很好的样子,不用轮椅也可以走了!”

 “还差得远哩,没有把到医院的妹妹我怎么能回去?”雷炎嬉皮笑脸地凑近他“要不,你也行啊,让我干一炮,怎么样?”

 “少胡说!”慕秋推开他,喘着气说“别惹我!我心情不好!”“看得出来,要你说是谁欺负了你又不说,乖乖地告诉我,我替你出气!”雷炎自负地说“管打得他满地乱爬!”

 “你除了打人还会什么?”慕秋冷冷地说“谁都会,可你会救人吗?”“那不是你们医生的事吗?”

 雷炎耸耸肩“各有所需,各有所司嘛。”慕秋忍住想狠狠打他一拳的冲动,只是说“病好了就赶快走吧,你占着一间病房也太久了。”

 “这么舍得我啊?”雷炎把手撑在墙上,凑近他,形成一个很暧昧的姿势,呼出的热气都吹到慕秋的脸上,慕秋不习惯地别过头去。

 “可是,你昨晚为我做的事,我蛮感动的耶…”雷炎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感动得老二都硬了一夜,想找你上呢。”“下流!”慕秋胀红了脸,手推在雷炎宽厚的胸前“我只是怕你死在医院里会造成我们的困扰!谁想为你做什么事!啊…”雷炎向他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慕秋的双腿几乎发软,不知所措地倚在墙上。“现在还是硬的哩,”雷炎继续用那种诱惑的语调说着,嘴唇和牙齿玩弄着慕秋小巧的耳垂,感受到对方一阵又一阵的颤抖。

 “不要…住手…”慕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发出这种软绵绵的声音,燥热的感觉从耳朵直升上面颊,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地瘫软着。“不信你摸摸看?”雷炎拉过他的手直深入自己的裤腰,往下…碰到了灼热胀大的欲望中心!

 那东西在慕秋掌心中弹跳的一刹那,慕秋象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跳起来,用力抽回手,甩给雷炎响亮的一巴掌!“下流胚!”***

 家威死了。死在手术台上。手术没到半小时就失败了,那个活生生的男孩变成了苍白僵硬的尸体躺在推床上,那张早上还带着微笑对他打招呼的脸此刻什么表情也没有,永远闭上了眼睛。

 上手术室前他还那么勇敢地对自己说:“我会努力的,殷医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慕秋茫然地把目光转向旁边守着爱子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的家威母亲,还有拼命抑制着自己的伤心,劝说着妻子的丈夫,只有陡然佝偻的身躯才显示出中年丧子带给他多大的打击。

 护士小姐瑟缩在一边,有几个已经红了眼眶。家威的母亲忽然冲过来捶打着慕秋,嘶哑着声音吼着:“还我儿子来!你杀了他!

 杀了他啊…我的儿子啊…我的家威啊…早知道就不让你做手术…还能多活半年…我的儿子啊…我也不要活了啊…你还我家威…还我儿子啊…”慕秋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她打骂,耳边又响起刚才在主任办公室里主任气急败坏的吼叫:“什么新手术方案!简直是杀人方案!殷医生,你要为此负起责任!如果病人家属追究责任的话,你就准备好吧,病人的手术方案是你定的,我早就说过太冒险了,可你就是不听!这样无视上级的领导是要出问题的!”

 可是…直接杀了家威的又是谁呢?连手术室的麻醉师安淇都忍不住抱怨:“那也叫手术!打开腹腔不到十分钟就划破了腹主动脉,鲜血流了一床一地!做到这样也真够本事了,一进来就一股酒气,呸!我还以为是谁打翻了酒精瓶子呢…”

 家威的手术根本没失败,而是还没来得及做。他死于失血过多,一个几乎是荒谬的原因,哪怕一个实习医生上台也不会犯的错误,更不要说是外科主任了。唯一的原因是他宿醉未醒,是他昨晚刚和医疗器械的代理商讨关于病区马上要买的仪器,回家太晚。

 至于为什么要到晚上讨论,那只有当事人知道了。家威的父亲用力拖开了失控的妻子,还向他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殷医生,内人太激动了…请你谅解…你为家威所做的,我们都记在心里,尽管手术失败了,我们还是很感激你,你已经尽力了…这次又找了主任亲自执刀…是家威运气不好…是我们没福…还是要…谢谢你…”他再也说不下去,用力地搂住妻子让她在怀里痛哭。慕秋机械地鞠了一躬,满嘴的苦涩,他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用了,家威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什么也不能做了…彩绮这时出现了,只瞥了现场一眼,就开始指挥着先给家威母亲打了一针安定,腾出间病房让她休息,然后着人把家威的尸体推到太平间,其余的护士小姐各回岗位,然后走到他面前,低声说:“殷医生,你没事吧?”慕秋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