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到的房子在一家的侧院里,他们租了东房,可正房和西房都没租出去,其实就他们自己住一个院,邻街有角门,可以自己出入,倒是方便。

 安顿下来,子萱便去金大找到了中学同学许宗剑。许宗剑的父亲是行政院教育次长,许宗剑自己也是大能人,还上中学时,就敢打着老爷子的招牌给自己和同学办事。

 他和子萱好得很,有时子萱都觉得好得有些过分了。子萱和月儿的事闹得挺大,从北平到上海,有些关系的大户人家都在传。秦家又在子萱的同学朋友中找他们的消息。和子萱好的几个同学被问得多,知道的也就不少了。

 又赶紧给健云写信打听来龙去脉,所以几乎什么都一清二楚了。许宗剑一见子萱,当胸就是一拳“操!你小子真行啊!想当年那么多哥哥想拐你,没拐到,你倒拐了人家个名门小少爷私奔了!”

 “说什么呀!”子萱脸上有些挂不住。接着就问“我家里怎么样?”“你家里?你自己想想该怎么样?都翻了天了,你爸把所有同学都叫去训话,一看见你的人影就立刻给逮回去。这下你可是自投罗网,跟我走吧!”

 子萱和许宗剑从小就要好,知道他不过吓自己,不会真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家里。就陪着笑脸:“宗剑兄,我知道你不会出卖我的,瞧我谁都没找,就来找你,就是信得过你。”

 “哟!这谈过恋爱是不一样啊,小嘴变这么甜了,花言巧语编都不用编。”“好了,好了,不说笑了。我找你是有事儿。”“听这意思没事还不找我了?真是有了小情人就不爱答理我们了?现在才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

 “你要老这么挑我的理儿,我真没法跟你说话了!”许宗剑其实很也想听听他的打算,就说:“好吧,好吧,有什么事就说吧,只要我帮得上忙,谁叫我也曾经对你一往情深呢!”

 “瞧你,又来了!”子萱嗔了一句,也没动火就接着说“我想插到金大继续学业。现在要是出去做事,怕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月儿吃不得苦,而且对我的希望很高,我那样会对不起他的。

 我手里还有点钱,再找两个家教什么的,还能撑个一两年的工夫,也就把学业完了。那样就能找个好点儿的工作了。”

 “然后呢?两个人白头到老。”许宗剑的语气中,听得出一百个不相信。“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是昏了头,可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数。”“有数?我看你就是个没数!他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你又比他强那去了!

 你们俩凑一块,真是能过日子的?其实就凭你们两家,你们要想好,还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娶个媳妇给家里个交代。别说你们俩私下里暗渡陈仓了,就是姘戏子,逛后堂窑子,只要不闹得太厉害,家里还不是装不知道!”

 子萱听他这话,立刻变了脸色:“许宗剑,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但请你尊重我的感情!好!今天算我自己糊涂,找错了人。”说完转身就走。许宗剑先是一楞,明白过味儿来,才觉得自己说话是有些欠妥,把他们的事和那些事情相提并论,子萱又从来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自然是气得要死。忙追上去拉住他“瞧瞧!瞧瞧!就是这么个小孩子脾气。我就说这么两句你就这样,你们要真想过下去,以后别人说得更难听的还多呢。你要受不了呀,趁早和他分开。”

 子萱对许宗剑的脾气也是一清二楚,知道他是油惯了的人,心肠却是十二分的热。嘴里拔不出象牙,自己也习惯了,只是他的话涉及月儿,心里就是很不自在。

 但是想来他倒没有坏心,而且自己今后要负担起月儿和自己的生活,也确实如许宗剑说的一样,有些时候该忍就得忍。

 于是说“以后,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要再说了亵渎他的话,我们就绝交!”“好好好好好!我该死!得罪了下凡仙子沈月儿。就罚我给秦少爷办好插班上学的事,再找两份轻松又挣钱的差事。将功补过,行了吧!现在我们也该见见新娘子去了!”说着话拉起子萱就往校外走。子萱倒不好意思起来“算了,算了,没什么好见的。”

 “诶,你带人家出来,要让人家见世面,又想把人家再藏起来?这可就要问问你到底是何居心了?”

 子萱知道自己斗嘴不是许宗剑的对手,也想着早晚朋友们都要见月儿的。而且不知怎的,心里好象还盼着和月儿成双配对的出现在人前,似乎那样有种说不出的甜蜜。

 也就不再使劲推脱,带着宗剑往他们的住处去了。房东是包他们饭的。今天有客人,子萱拿了钱让前面厨房帮着多准备几个菜。

 这时菜送过来了,子萱、月儿忙着摆桌子。看着两人默契的调动着杯盘筷盏,许宗剑在一旁,心里竟生出一丝丝嫉妒来。送菜饭的佣人出去了,大家才坐下。许宗剑又仔细打量了半天月儿,回头对子萱说:“行!你小子真行!

 现在看起来还是我说错了。就这份艳福,你可真得好好珍惜了!”子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更怕月儿害羞,忙截住他的话头:“哎哎,吃饭,吃饭。少说那些没用的。”

 月儿最近似乎长大了许多,待人接物很是得体,和房东一家上下都处得很好,所以前面对他们处处照应。

 和子萱出门上街也自自然然,一点也没有被深闺重锁十七八年的样子。现在他倒大大方方地和许宗剑聊起来:“许大哥和我表哥也是同学吗?”

 “你表哥和我,那是什么交情!人成紫青双剑,专管世间不平之事。就这小子,要没我们照应着,还不知被多少人欺负了去。”

 “胡说!谁敢欺负我!”“不过这小子这两年倒是长能耐了,架也敢打了,那回小霸王张金千找碴,没想到被他打的鼻青脸肿。从那以后,那些小瘪三就不敢找他麻烦了。他就这点好,别人不寻他麻烦,他决不先挑事端。”

 “象你!一天到晚惹事生非。”“说到健云,倒是真仗义,那个夏什么…”“夏晓英。”“对,你们这回的事儿不都是夏晓英的主意吗?健云就不让她出头,自己把事情全顶了下来。

 你姑妈赶到北平去了,把健云一顿好打…你知道你姑妈那脾气。可谁知这夏晓英没做的事儿还四处咋呼,做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还能憋在心里,跑到你们家去,说都是她的主意,健云挨打挨得怨…打都打了,怨不怨有什么用?

 健云咬定说是自己的主意,两边问不出个究竟。又问你那个小丫环,她什么也不说,就是哭,说都是自己的错。

 你们家向来是宽厚人家,自己的孩子还打得,打下人是绝对的少。老太太也知道,问题肯定出在这些少爷小姐身上,借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在这里面下手脚,倒没难为她。

 现在据说,夏晓英也被家里关起来了。”听了这一番话月儿和子萱都变了脸色。好半天只听得月儿说:“没想到,我们连累了那么多人。”

 “所以我说,你们两个也太小孩子脾气了。这种事情,变通变通,大家都过得去的。”子萱看了看月儿,月儿也看了看他,没说话。子萱伸出手来握住月儿的手,然后转脸对宗剑说:“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们不是苟且偷欢,我爱月儿…全心全意的,容不下一星半点的杂质。

 如果我们把其他人放到我们中间来,不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别人。”子萱说话时,月儿一直看着他,脸上是坦然自若的表情。等他说完了,月儿回头接着对宗剑说:“帮过我们的朋友,我们总要报答的。

 可是要让我们为了大家方便,做出一些假象来,恕我们力不从心。”宗剑心中徒然升起一股苍凉。自己在风月场中绝对是高手,可是看着这两个单纯得可以称为痴傻的男孩,他觉得自己所玩弄过的一切感情游戏是多么不值一提。

 “好!为你们真情真爱,我敬你们一杯。”说着话端起酒杯来。子萱和月儿看看他,又相互看了一眼,这时倒有些腼腆,还是端起了酒杯,三人一碰,一饮而尽。

 宗剑很容易的给子萱上了学籍。又找了个教会学校让月儿跟着旁听。月儿本来看着比实际年龄小,在一般中学生里也不显,加上他漂亮聪明,性格随和,很快就和同学熟悉起来。

 两人对外面就说是表兄弟。月儿因是旁听,不要紧的课就不爱上。下午一般回来的早。一个人没事就到前面厨房帮帮忙。慢慢的一般的烧饭做菜也学会了。于是两人买了个炉子就自己起了伙。

 炉子买来那天,子萱负责生火,月儿在屋里摘、洗、切,准备炒菜的原料。等一切都妥当了,只待下锅。出来看火时,只见子萱一脸抹得漆黑,炉子里只冒烟不见火苗。月儿一见就大笑起来。子萱本以为:生个火多简单的事!没想到鼓弄了半天也没见火着起来,惹了自己一肚子火,又见月儿还笑,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好笑!别笑了!”

 月儿一听,笑得更厉害了。“再笑!我揍你!”子萱气咻咻的吓唬月儿,月儿也不怕。子萱一回头,看见窗玻璃里自己的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月儿一边笑,一边进屋给他淘了手巾出来。子萱伸手去接,月儿却摇摇头,示意他把脸凑过去。然后一边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脸,一边说:“你呀,就是眼高手低!什么事儿都容易。

 真正动手就知道了吧…什么事儿也不那么容易。”“怎么啦,现在看清我的庐山真面目了,后悔了?回去找你那个能文能武的夏晓英呀!人家说不定还等着你呢!”

 “我告诉你!姓秦的!别一天到晚把夏晓英挂在嘴边上!你不提啊,我也不那么记得她了。你要天天这么让我不忘她的好,说不定那天我还真回去找她去!”

 “哟!吓呼我?我还真怕呢!可她夏晓英再能耐,总有那么一件事…她不会吧?”月儿顺手就揪住了子萱的耳朵。“哎哟!哎哟!”子萱疼得大叫,两手的炭黑还没擦,又不敢伸手扒拉月儿,怕弄脏他的衣服。

 只得讨饶:“哎哎,我说错了,说错了!还不行吗?”月儿也不答话,也不放手。就盯着子萱听他讨饶。“哎哟!月哥哥!小的罪该万死!下次再不敢了。要不,我好好伺候您一下,将功赎罪?”“你还敢胡说!”月儿手里加劲。

 “嗷…”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有人敲门。两人都禁了声。但月儿还没放手。两人都听着门外的动静。“小沈少爷!小沈少爷!”是花匠李老头的声音。“李大叔,什么事?”月儿冲着门外喊。

 “我看你们这院一直冒烟,是火炉子生不起来吗?我来帮帮你们。”“谢谢您老!我这就给您开门!”说着话月儿放开了子萱,还狠狠瞪了他一眼。子萱呲牙裂嘴的扮着鬼脸,伸手去摸耳朵,月儿忙朝他摆手,等他明白过来,手上的黑已经又蹭了半脸,月儿一边往外走,一边把手里的手巾扔给他,指着屋里,让他进去洗。

 看他进去了,才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