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的交谈卢凯德的眼睛几乎没离开过荣乐,白澜石也装作没看见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聊着。

“卢镖头与衡王的感情甚是要好,让白某也不得羡慕。”眼含笑意的看着对面的人,卢凯德眯起了眼睛,神色有些不耐烦,似乎不怎么喜欢在这种场景谈论这些事。

“白先生与瑞王康王的感情也是在下不可及的,白先生还是莫要议论皇族中人。”卢凯德话中的警告意味浓厚,连荣乐听闻也皱起眉头,不善的看着眼前冒犯了自家公子的莽夫。

白澜石恍若未闻,勾唇笑了,示意荣乐退下。公子命不可违,荣乐只得退居十步之外,随时观察卢凯德一举一动。

如果有任何异动,卢凯德的脑袋一定会第一时间落下。

荣乐离开,卢凯德露出了本来的性情,“白先生,京中局势变幻莫测,不是一个残废之人可以搅弄的,还望白先生好好养病,莫要再伸手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刻薄犀利,句句刺在柔软的心上,本以为能看见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扭曲,但他错了。

“卢镖头关心的是。”白澜石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一点波澜,仿佛刚才的讥讽是陌生人说的一句鼓励的话语,“在下借着度过几年的书便自以为是的人为可以将权力玩弄于股掌之中,拖着这副残缺苟延残喘活到了今日。”

话语不紧不慢,没有如何的起伏,后面的话却让卢凯德的心慢慢加快的速度,“估计是读了几年的圣贤书,在下骨子里有了些许先人的傲气,即使手无寸铁也断然不会勾结外敌,残害同族。”

即使装的再镇定,微微抽搐的眼角暴露了卢凯德此时内心的惊骇和愤怒。堂堂七尺男儿勾结外贼,骨子里民族的羞耻感让他心虚到发怒。

“卢镖头要是想揍在下消除羞耻感,现在可不是个好时候。”白澜石的示意让卢凯德弓起随时会扑上来的背放松不少,理智慢慢回笼占据了高位,长青宅绝对不是一个动手的好地方。

藏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松开,白澜石这才发现手心里渗出了不少冷汗,指尖凉到麻木,激怒一个随时会暴走的人可以说相当的危险。

“若没什么事便散了,卢镖头下次再来,怕是见不到荣乐的。”白澜石抬头看着霍然站起的男人笑了下。

卢凯德一言不发,紧绷着脸带着手下离开了长青宅。荣乐过来时发现公子手冷的厉害,一摸后边渗出的冷汗几乎湿透了一件里衬,气的一脚踢在了装满东西的箱子上,嚷嚷着让下人将这东西烧了,看见了心烦。

被强制躺在床上的白澜石抱着汤婆子一脸无奈,荣乐怕极了上次的一病不起的事,现在的白澜石有一丝的风吹草动,荣乐都要警惕上三分。

“公子您太冒险了。”闾阎踱步走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如果卢凯德暴起怎么办?”

“在我的地盘他不会。”

“万一呢!万一卢凯德被激怒后像疯子一样怎么办。”闾阎气手发颤,“你被跟我说你可以和一个疯子讲道理。”

“还有良心存在这便是卢凯德最大的弱点。”面对闾阎的质问,白澜石只是笑笑,“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有不择手段的野心,却还留存着道德的底线,两者互相折磨,怕是搅的卢凯德并不好受。”

卢凯德和齐景睿不同,齐景睿是不择手段的疯子,对他而言为达目的,礼义廉耻道德理教都是放屁,这便是卢凯德与齐景睿并不亲密的原因。

看着肩负国家重任的皇族勾结外敌残害子民,心中愤懑,一边又被至高无上的权利引诱的昏头转向,在利欲熏心之际与侩子手为伍。

不够狠又不够傲,这种人只能在煎熬中度过。

“说不过公子,如果公子以后还做拿生命冒险的事,我便会立刻告诉阁主,让阁主来评判。”闾阎孩子气的危险白澜石,眼中满是关心。

“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面对卢凯德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便有止不住的困意。

闾阎见着公子露出了疲态也不愿打搅休息,起身告退卞玉京便走了进来。

“师傅?”

“阁主?”

卞玉京虽神色如常,进来的速度却比平常要快上许多,很难让人觉得不出什么意外。

“陛下诏明日入宫,你同我一齐前去。”卞玉京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白澜石的额头才继续说,“陛下明日宫中摆小宴,宴请我师徒三人。”

“师妹也要去?”白澜石不爽的皱眉,皇宫便是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不愿意邬倩倩去那种污秽不堪之地。

闾阎一脸思索,“阁主陛下到底搞什么明堂,按理说要请阁主进京便请好了,为何拖到现在。”

这也正是白澜石不解的地方,为什么拖这么久。

“帝王心思深不可测,多猜无益,明日便会知晓。”卞玉京回复了往常不紧不慢的样子,慢悠悠的说。

......

暗红色的高墙,琉璃瓦,每个角落都是精雕细琢,无一处不彰显天家威严。

可白澜石站在宫门口只觉得扑面寒气逼人,所见的一砖一瓦浸润了多少鲜血才得以如此明艳,冬日的宫中是否比外头更冷上几分。

帝王承受着常人不能及的荣华富贵,便也要承受常人所不能受的冰冷寂寞,这便是一物换一物。

第三次入宫,发现自己的心境似乎不同了,没有了初入时淡泊置身事外之感,现在多的便是对天家的可怜。

脑中闪过齐桓的面容,自己真的要将他推上皇位吗?推上高处不胜寒的位置,白澜石第一次怀疑自己所做之事的正确性。

没等想明白,身体就被轻轻推了下,“师兄发什么呆,师傅在等着呢。”

卞玉京背对宫门看着他们,“多愁善感起来了,走吧。”白澜石和邬倩倩跟着卞玉京走在宽阔的走道上。

步步皆思量。

大殿高位上齐殊威严的坐着,头带冕冠,挂着象征天子的十二旒,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了里面。

大殿只闻他们进来的脚步声,跟随着卞玉京后面行叩拜礼,齐殊才出声,“好久不见,卞阁主。”

“陛下风采依旧。”卞玉京道。

齐殊站起,一步步从阶梯上走下来,炯炯有神的眼珠子盯着卞玉京的面容,“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年轻,比朕好。”

“上次寿宴没能跟你好好聊聊,没想到长这么大了。”齐殊移开目光,手指着白澜石感慨。

“时过境迁,陛下莫要苦恼。”不卑不亢,惹的齐殊笑了,手搭在卞玉京的肩膀上,“你徒弟比你厉害。”

宴会时佟毓婉姗姗来迟,看的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朱翠在烛灯下发着暖色光晕。

这么多年过去了,自以为已经可以淡然的面对过去的情感,可在见着人之后崩塌的粉碎,卞玉京强迫视线移开佟毓婉身上,攥着拳头掩盖心中悸动。

耳边来萦绕着少女天真烂漫的声音,“卞玉京,你会娶我吗?你要是不来我可就嫁人啦!到时候你可没地方找我去。”

“我娘亲说对方可是个王爷,你可得提点神,不能被比下去。”

少年干净的声音问,“怎么才能不比下去,他可以皇族。”

少女不难烦,“我也不知道,你别问我。”

悠远的丝竹声打破了回忆,坐在帝王旁笑靥如花的女人时不时和齐殊低声耳语几句,浓浓的爱意要将卞玉京淹没的喘不上气。

卞玉京和佟毓婉心知肚明,却谁也不点破,当年的少女已经爱上了别人,也就只有自己迟迟困在原地无法自拔。

齐殊还是亲王之时,帝王弥留之际满城风雨,佟毓婉借着多年前的情分请来了卞玉京坐镇保她孩子。

少女红着眼眶就差跪在地上磕头了,当时意气风发的卞玉京心却痛的厉害,带着白澜石来到了暗潮涌动的京城,只为了今年痴心妄想之人的哀求。

这次一样,佟毓婉仅仅只是派人递了件多年前的物件,卞玉京又重蹈覆辙,飞儿扑火般的倾尽全力,让白澜石前往京城相助齐桓。

一切的努力似乎都在见着人之后化为乌有,不断的刺激着卞玉京少女已经不是少女了。

她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佟毓婉,她爱着身边的男人,自己不过是个争不过的倒霉鬼而已,可卞玉京还是甘之如饴,佟毓婉的一个眼神便能让他心甘情愿赴汤蹈火。

卞玉京嗤笑,这便是红尘,滚一圈染一身尘。口口声声教导白澜石,身为师傅却也乱的糊涂。

邬倩倩进了皇宫就隐匿了气息,将自己与空气同体,几大限度的掩饰锋芒。

“不喜?”白澜石准确的感受到了师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抗拒,侧头柔声问。

“脏。”说了一次好像不够似的,“很脏。”眼睛看人看器皿,“都很脏。”

“脏的是人心。”一晚上邬倩倩都没碰过宫里的一滴水,白澜石有些不放心,“吃点吧,身子受不住。”

“齐萧雅是不是和她们一样。”邬倩倩询问的眼神看向白澜石,乌黑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解。

抿唇不言,白澜石拍了下邬倩倩手背,“有些事,有些人用心去感受,偏见会让你失去许多朋友。”

“她从未将我当朋友,齐萧雅就是个莽撞无脑的丫头。”邬倩倩满脸不高兴。

言之已尽,多说无益,这场宴会没人认真的去欣赏歌舞,各怀心事,各有各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