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言给先生请安。”书言回去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赶来见白澜石。
“进来吧,外头冷。”白澜石道。
书言进来见着齐桓,作揖行礼,“瑞王殿下。”
“嗯。”齐桓看向白澜石,“书言长高了不少。”
书言跪坐在一旁,自然的拿过茶壶帮二位沏茶,沏完后又坐正。
白澜石看着书言道,“确实长高了,身上有军人的气质了,果然去军中磨练一番,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一切皆是先生的成全。”书言说。
“我只不过是放你走了,魏将军收你是你的本事。”白澜石端将茶盏反手推向齐桓,带着笑意道。
“如若不是魏将军看着书言是先生人的面,断然不会轻易收手无缚鸡之力的书言,书言心里都明白。”书言正切的看着白澜石道。
齐桓说,“你的先生只希望你好好的,可不是让你用这些困住自己的,人总要展翅高飞的。”说罢看向白澜石笑嘻嘻道,“哥哥,我说的对吧。”
“稚鸟念巢,懂得感恩是好事,先生承你这心,但先生更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若不是有潜力,你又怎会在军中呆下去,魏纻又如何服众。”白澜石柔声道,“先生是你的后盾,而不是你束手束脚的心结。”
书言有些泪失眼眶,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在先生面前所有的一切仿若透明,他会看出你内心最柔软,最纠结的地方,然后以一种他独有点方式将其一点点解开,一点点告诉你,不要怕,有先生在。
书言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绕着白澜石转,现在他明白了,先生身上有一种只有先生独有的魅力,如春日里山间的溪流,默默无声的滋养着人最容易干涸的心灵。
看着面前大病初愈面色还带着些苍白的白澜石,书言从未觉得一个人如此脆弱,好似轻轻一碰便会碎满地,也从未见过如此坚强的人,任风吹雨打依然挺立。
不是他们一直在保护着先生,是先生一直在以一种世人渴望的温柔如水滋养着他们这些受过伤的孩子。
可能白澜石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温柔,这种不自知,不由自主泄露出的温柔是让齐桓十年来魂牵梦绕所渴求的。
齐桓记得小时候非要拉着白澜石去郊外上山玩,白澜石不愿意,齐桓将撒娇打滚全用在了白澜石身上,白澜石无法只能跟着他去了。
齐桓愉快的牵着白澜石手,“哥哥,山上有寺庙,待会桓儿要去看看,据说很灵的。”
白澜石心不在焉的应声,齐桓固执的要自己爬上山,说是这样菩萨便能听见他的心声。
车夫在山口等着他们,两人趴了半天才到山顶找着了寺庙,齐桓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抬头看向屹立的寺庙,灿烂的笑了。
白澜石抱着剑倚靠在大殿门口,闭目养神,齐桓跪在蒲垫上闭眼虔诚的祈告着,白须满面的主持慈祥的看着齐桓,“小施主,所求之事必然是重要的。”
齐桓有些羞涩的朝着门外瞟了一眼,“主持,你说菩萨会听见吗?”
老和尚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哦弥陀佛,事在人为,小施主不防自己争取。”
齐桓见着白澜石立在殿门前,望着自己,开心的朝着老和尚告别,“主持,我还是想多一份保障,不过谢谢您。”说着便跑向的白澜石。
老和尚只是带着笑意道看向齐桓,与身后慈眉善目的菩萨竟有几分相似。
白澜石牵过齐桓的手,朝着大殿里头点了点头,便领着人走了。
齐桓,“哥哥不信神佛?”
“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信与不信。”白澜石一脚踹在了齐桓屁股上,“好好走路,怎么跟兔子似的,蹦蹦跳跳的。”
齐桓吐了吐舌头,乖乖的走在白澜石身侧,“哥哥为何要朝着大殿内点头,是和主持打招呼吗?”
白澜石修长的手指搭在腰间佩剑上,“虽不信神佛,但路过人地盘,总得打声招呼。”
齐桓似懂非懂的点头。
本来烈日当空,转而天便阴了下来,刮起了大风,今日来寺庙的人出奇的少,下山的路上几乎见不着什么人。
土路两侧的树被风吹的刷刷作响,齐桓抿着唇,攥紧了白澜石的手,有些胆怯道,“哥哥,桓儿怕。”
白澜石斜眼看了他一眼,“怕什么。”
两人走了许久,齐桓毕竟还是七岁的孩子,上山已经花了他不少体力,现在这狂风刮的他更没有力气了,齐桓嘟着嘴撒娇道,“哥哥,桓儿累了。”
白澜石将他拎到树下休息,自己则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白澜石身着月牙色袍子,狂风吹动衣袖,墨发荡在风中,站在齐桓面前,帮他挡了不少的风。
嘀嗒嘀嗒。
“下雨了,哥哥。”齐桓坐在树根下,伸出小手试探着,感受到手心一凉。
白澜石拧眉,将外袍脱下盖在了齐桓脑袋上,齐桓挣扎着露出了脑袋,就见着白澜石在自己面前蹲下,有些不真切道,“哥哥?”
“上来。”白澜石看着恶劣的天气有些不耐烦道。
齐桓赶忙手脚并用的爬上白澜石的背,小手理着袍子盖在白澜石脑袋上,将自己藏在白澜石背与外袍之间,只觉得和白澜石在一起,什么都不怕了
没走几步,白澜石脚步一顿,齐桓闷闷的声音传来,“哥哥怎么了?”想要探出脑袋,却被白澜石反手按了回去。
白澜石将齐桓放下,白澜石低声在齐桓耳边道,“乖,我不叫你将袍子拿下,你便不许拿下。”
齐桓怔怔的听着,白澜石从未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与他说话,齐桓只觉得心中顿时不安了起来,挣扎着要探出脑袋,却被白澜石按住,耐心道,“听话。”
齐桓果然不挣扎了,乖乖的任由袍子盖住脑袋,可耳朵仔细的听着外头的声音。
白澜石离开,拔出了腰间的配剑,指着一群黑衣人,有些轻藐的笑道,“一起?”
黑衣人有四五个,给个手拿砍刀,朝着白澜石快步冲过去,溅起了地上的水花,雨滴打在剑上,碎成了粉末。
雨下的很大,电闪雷鸣,齐桓隐隐约约听见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吓得冷汗直冒,这个人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怕,哆哆嗦嗦的攥着白澜石的衣服。
一阵狂风吹过,将袍子吹起,齐桓见着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场景。
雨中白澜石的头发粘在了苍白的脸庞,被水打湿的衣裳包裹着劲瘦的身体,对着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举起的手中的剑,干脆利落的捅了胸膛,天上顿时又电闪雷鸣了起来。
以白澜石为圆心,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皆冒着新鲜的血液。血液混合的雨水流向了一旁低洼的草地,滋润着生机勃勃的大地。
白澜石拔出剑,视线停留在了齐桓的方向,齐桓瞪大了双眼捂住嘴巴,无声的抽泣着。
白澜石一步步向他走来,剑被雨水冲刷的露出寒碜碜的本相,随着白澜石的走动,剑尖在地上拖行着。
齐桓有了想跑的冲动,可双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死死的顶在了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陌生的白澜石走到自己面前。
白澜石蹲下,似乎看见了齐桓眼中的恐惧,温柔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了,回家吧。”
说着将剑入鞘,背对着齐桓蹲下,齐桓有些犹豫的趴在白澜石的背上,脑袋埋在袍子里小声的抽泣着。
白澜石微微侧过脸,笑道,“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哭便哭吧,不打你了。”
齐桓见着白澜石苍白的脸,心中一酸,空荡荡的山道,一个少年背上背着一个搂着他脖子号啕大哭的孩子,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朝着山下走去。
一场暴雨冲刷了所有的罪恶。
齐桓哭的没力气了,安静的趴在白澜石背上,才发现白澜石走路有些踉跄,喊道,“哥哥你受伤了。”
“怎么现在不怕了?”白澜石嘴唇苍白,眼睛艰难的在雨的找寻着方向。齐桓挣扎了一下,“哥哥我能自己走了。”
白澜石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乖乖呆着,哥哥背你回家还不是问题。”
原处来了一群穿着蓑衣提着灯笼的人,见着对面的两人后,赶忙引了上来。白澜石看见卞玉京后仿佛脱力了般,直接跪下了。
齐桓赶忙跳了下来,扶住了白澜石,这才发现白澜石身上不满了不少的伤口,一路白澜石留下的血迹被雨水冲成了淡淡的粉色。
卞玉京冷绷着脸上前将白澜石横抱起,快步走向原处停着的马车,齐桓想要跟着过去,却被团团围着他的仆人弄得寸步难行,焦急的看着白澜石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突然无助的哭了,吓得一旁的仆人连忙检查小少年伤到哪了。
在众人簇拥下回到了王府,佟毓婉看着浑身湿透了的齐桓,哭的泪眼婆娑,“桓儿这是怎么了,告诉娘好不好?”
齐桓小手扒着佟毓婉的手,努力的踮起脚去往屋子里望,“爹呢?娘哥哥受伤了。”
“你爹和卞阁主都在里头,白公子不会有事的,你跟娘回去,将衣裳换了。”佟毓婉拉着齐桓的手要将人拖出院子。
齐桓挣扎着喊道,“我不要,我要在这等哥哥醒过来。”
佟毓婉怒道,“你再这样任性,以后都不许来见白公子。”
这一句让齐桓失了声,任由的佟毓婉将他牵出了院子,频频回头眼睛望着那禁闭是房门。
齐靖撑着伞,在一旁看着,对路过的佟毓婉行礼,“弟弟放心,为兄会帮你照顾好白公子的。”
齐桓突然爆起,伸手要去挠齐靖,被佟毓婉抱在了怀里,齐靖身旁的佣人赶忙挡在了前面护着主子。
“齐靖我告诉你,你要敢碰哥哥一下,我便跟你没完。”齐桓怒吼道。
雨水拍打在青石板上,溅的人衣角湿透。
齐靖微微勾唇,没再理会齐桓发疯似的叫喊,撑着伞朝院里走去。推门而入前,朝着被捂着嘴不停挣扎,红着眼死死盯着他的齐桓笑了下,极其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