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包厢里,闾阎点了一桌子的吃食,小二见着就两个客人,挠头道:“客官,您这…就两人?”

闾阎抬眼皮,“嗯?怎得?”

“没没没,客官您稍等,我马上吩咐厨房,将客官的吃食插队送上来。”小二笑嘻嘻的退了下去。

施琅岐看着趴在桌子上的闾阎,“今个怎么有心请师兄吃饭?”

闾阎坐直了身子,“吃饭就吃饭,哪那么多原因。”

施琅岐点点头,无言。

菜不一会便上齐了,施琅岐见着闾阎捏着筷子心不在焉的戳着碗里的米饭,“不合胃口?”

闾阎放下筷子,“哪能啊,这不都是我点的,怎么会不合胃口。”

“那多吃点,我瞧着你比之前瘦了许多。”施琅岐夹了一筷子放在闾阎的碗里。

闾阎身倚靠在椅背上,伸懒腰,“我瘦了?”伸手摸了摸脸,“你哪看出来的,再说我们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见了。”

“五年。”

“啊?”

“五年未见了。”施琅岐也放下了筷子,沉声道。

闾阎感慨,“我十七岁离开师门,现如今…已经二十二。”时光催着少年长大,“二十二了,师兄…”施琅岐闻言一震,闾阎眼泛薄光,“我是不是太任性了,该长大了。”

闾阎并没有在意施琅岐,自顾自的说道:“当年我自命不凡,不愿困于一方天地,便背起行囊不管师傅师兄劝阻,执意离去。谁想知世间之大,迷乱了眼,当初的少年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满口子胡话。”

闾阎手腕搭在眼睛上,半晌才开口,“师傅怎么样了?”

“你走之后师傅很伤心,便不在收徒了。”闾阎不语,手臂却微微颤抖着,施琅岐随即又笑道:“师傅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你,知道了你进了玄机阁后虽嘴上不说,但实则为你骄傲,跟我说着哪天见到你定要将拐杖打断了才肯罢休。”

“真的?”闾阎双眼通红的望着施琅岐。

“你哭了。”

闾阎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你才哭了呢!你全家都哭了!”

“师傅真的一直在关注着我?”闾阎小心翼翼的问道,见着施琅岐点头,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吹胡子瞪眼的小老头,不禁眼中又泛出泪花。

想着自己初入红尘,不懂人情世故被骗了多少次,又被欺负了多少次,但每每都能化险为夷、九死一生,原来背后一直有一双护着他走的手啊。

“有空回去见见师傅,他很想你。”施琅岐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闾阎,后者虽嫌弃,却也接过了。

“师兄!”

“嗯?”

“你怪我吗?”

“……”

“师兄?哎…算了不聊这个了。”

“从未…”

“……”

闾阎的笑僵在了脸,抽抽鼻子,扭过头去,不在言语。

回到了长青宅,闾阎坐在屋内,手里攥着前几日便收拾好的包裹发了好一会呆,直到几声狗吠声才将其惊醒。

恍恍惚惚地起身,便见着屋内进来一人,赶忙将包裹藏在身后,“公…公子怎么来了?”

“我来是想问问你,最近总是感觉燥热是怎么回事。”

闾阎搭脉思索片刻,“我给公子用的一直是补气血的药材,公子最近一直在练五禽戏身体比从前好了不少,在补气血怕是盈则亏,我给公子开个温补的方子便好了。”

“包袱重的都垂变形了,里头装了不少银子吧?”白澜石见着闾阎又将包裹朝身后掩了掩,笑道,“行了,放下吧,单手提着不重?”

闾阎将包裹放置一旁,讪讪道:“公子您都知道啦!”

“为什么想走?”白澜石抚袖道。

闾阎委屈道:“我跟着公子四年了,公子的身子我一直没法子治好,闾阎愧对于公子。”

“你没来那一年我连小小的房间都不能出,在施医师来之前我不还来到了京城,靠的不就是你吗?”白澜石瞥了一眼闾阎虚握在身侧的手,“施医师从不过问我的药食,府内上上下下从未有人质疑过你的医术,这还不够吗?”

“公子,可施琅岐确实让您的身体有了好转,是我技不如人。”闾阎道。

“如若不是你的汤药将我着身子吊着,我怕是没那个命见着施琅岐,你怎知不是你用的药材配合着施琅岐的五禽戏才让我这身子好转?闾阎,不要妄自菲薄。”

白澜石见着人不说话了,“不过你要是真的想走也可以,府内上上下下的东西你一件都不许带走。”

“凭什么啊!”闾阎不满道。

“凭我是这一家之主,你都是我带回来的。”白澜石起身,闾阎下意识的要去扶,被白澜石一眼定在了原地,“我明一早便等着你将药端于我。”说完便拂袖离去,留着闾阎在原地挣扎。

第二日清晨,白澜石在施琅岐的带领下练完一套五禽戏后,便见着闾阎端着药姗姗来迟,“公子这是昨个说的药。”

施琅岐望了眼白澜石,后者则皱着眉头将药一饮而尽,白澜石拍了拍闾阎的肩膀,“这次不苦了,有奖励。”

闾阎顿时来精神了,“公子,什么奖励呀?”

“找施医师要。”白澜石唇角带笑的回屋沐浴。

闾阎鄙夷的看着施琅岐,“施骗子,你与公子说了什么?”

施琅岐无辜的摇摇头,“昨个还一口一个师兄的,今个怎么就成了骗子了!”

闾阎想起昨日在施琅岐面前的失态,恼羞成怒,“我差点忘了,施骗子,将昨个饭钱还我。”

“好师弟,是你请师兄吃饭,怎的又要饭钱?”施琅岐躲开闾阎的爪子道。

闾阎一边抓施琅岐一边道,“我那是请吃散伙饭的,谁知道没散成,总之你要么将吃的吐给我,要么将饭钱给我!”

“我怕是吐也吐不出来,拿也拿不够。”施琅岐。

“施骗子我跟你没完!!!”闾阎站在院子里喊到。

…………

施琅岐来到长青宅的第一天,便私下里找过白澜石。

“我师弟对于医术自尊心极强,若我将活都揽下来,想必那小子定会伤心,所以公子我只能教你五禽戏,药食方面还得要闾阎接手。”施琅岐道。

“施药师是在威胁我?”白澜石微微挑眉,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施琅岐不卑不亢道,“不敢,不过硬要这么说也可以。”

一时间两人之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般。

白澜石话锋一转,柔和的笑了笑,“闾阎有您这么个师兄,是他的福气。”

“公子也是有福之人。”

白澜石苦笑,“承施医师之言。”

白澜石身穿白色薄纱,赤脚盘腿坐在院子的木台上,拿着毛巾慢悠悠的擦拭着头发。

夏天静悄悄的来了,掉了大半的白玉兰又顽强的开出来花骨朵,厌厌的压着枝头。

白澜石拉长着腰身,伸手想够上一朵,眼看着近在咫尺,却被一只手横刀夺去。

齐桓将手中的白玉兰递给白澜石,在一旁坐下,抬眼看着枝繁叶茂的玉兰树,笑道:“哥哥这儿的树开的茂盛,我上次见着还都光秃秃的。”

齐桓自从撞见过白澜石沐浴后,便未再来过。

白澜石抬眼看着一旁翘着二郎腿神采奕奕的少年,端起茶盏微微抿了口,齐桓笑着看着白澜石,眼睛弯弯的像小月牙,露出了甜甜的小虎牙,“哥哥看我做甚?”

“殿下可想上战场?”白澜石承认有那么一瞬间,见着少年的美好心中有那么一丝的犹豫,不过短短刹那理智便占过了感性。

面前这少年是要做皇帝的,怎能保持着少年的心性。

齐桓闻言微微一愣,“哥哥何出此言?”

白澜石垂眸不在看齐桓,放下杯盏继续揉搓着头发,“殿下应该知晓在下进京的目的,不过时日陛下便会派兵去平定东瀛人,定然会指派一位皇子镇军心。”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让我去?”齐桓有些不悦的微微抿嘴。

“是,殿下。这是帮助殿下建立军功以及在军中立威的良机。”

齐桓拿过白澜石手中的毛巾,轻柔的擦拭着人柔软的头发,缓缓开口,“我都听哥哥的。”

本以为要对着齐桓游说上一番没想到人这么快便答应了,白澜石暗松了口气,柔声似嘱咐出远门的孩子般,“魏纻会主动请缨与你一同前去,如若有什么不懂的便去找魏纻,他经验丰富。”

“哥哥这是将我当成了京城中纨绔的公子哥了啊。”齐桓笑道。

“当成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军中将士知道,你,齐桓是一个做明君的人。”

“定不会让哥哥失望。”齐桓笑的见牙不见眼,趁人不注意,食指摩挲着手中细软的头发,微微出神。

白澜石转过身,骇的齐桓赶忙松开手,白澜石静静的看着齐桓的眼睛,周围风声、鸟声似乎都与他无关,齐桓感受着胸膛咚咚作响,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白澜石微微勾唇,转身的同时道,“活着回来……最重要。”

此番一谈没过几日,陛下在早朝中便提及边疆受东瀛人骚扰,如计划般齐桓主动请缨,魏纻也紧随其后。最后敲定齐桓、魏纻与蒙鸿领着五万士兵,五千轻骑,三千弓箭手,一千重甲士兵前往边塞。

白澜石一夜未眠,倚靠着床杆,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大军出发了吗?”

“回公子,今五更天便出发了。”闾阎将药端放在白澜石床头的小桌子上。白澜石将药一饮而尽,砸吧了口气,“去将秦竹接过来住,等着魏将军回府再送回去。”

“公子体贴。”闾阎笑着接过了玉碗。

荣乐从外头姗姗而来,行礼道,“公子,康王与衡王来了。”

“衡王?康王来我能理解,可这衡王是什么意思?”闾阎不解皱眉。

白澜石忍着头痛下床,“去见见便知晓了。”

会客庭里坐着两位衣着不凡的少年,见着白澜石纷纷起身行礼,白澜石作揖回礼。

落座后,齐景睿首先开口,“父皇寿宴得以一见先生,本想着拜访,谁想着耽搁到了今日。”

“衡王殿下惦记着白某,白某荣幸。”白澜石接过荣乐递来的茶水。

齐景睿望了眼荣乐,看着白澜石谈笑道:“先生府里的丫头比这春日里的花还娇艳啊!”

齐靖闻言皱眉,冷嗬,“三弟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齐景睿盯着白澜石不语,就见着白澜石笑了,“荣乐是在下的贴身丫头,虽是伺候人的,却也如同在下义妹般。”

“是本王冒犯了。”齐景睿拱手,面上却毫不露歉意神色。

齐靖转移话题,“先生可知东瀛人侵犯我大齐边塞要地?”

“听闻东瀛人虽体形矮小却有着蛮力,在边塞烧杀抢掠,压入我大齐边疆。”

齐靖愤怒的握紧拳头,“可恨本王不能前去边塞斩杀这帮宵小。”

“大哥就是如此蛮横。”齐景睿斜眼端视不屑的笑道。

这到了白澜石来了兴趣,饶有意味的问道,“哦?衡王殿下有何见解?”

齐景睿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人与人之间不过一个利字,既然东瀛人如此强为何不能收为己用,借他们之手来扩充我大齐疆土。”

“你这是与猛兽为伍,驾驭不当便会遭其反噬!”齐靖嗤之以鼻。

“弟弟不过就是这么一说,大哥何须如此生气。”齐景睿乖戾的笑道。

齐靖扭头不语,白澜石理着袖子缓缓开口,“衡王殿下化敌为友确实是妙,但康王所言也不无道理,东瀛人性情贪婪,驭的好便是利刃,驭不好便伤人伤己。”

齐景睿不耐烦道:“本来是邀约先生明日去郊外泛舟的,谈着谈着话题便歪了。”

齐靖这也才想起此番来的目的,“先生明日可有空?郊外海湖夏日荷花正盛,远远便能闻见若有若无的香气,据说深入其中更是香气扑鼻。”

“二位殿下如此说,到是让白某心动了。”白澜石笑着道。

送走衡王后,齐靖有些局促的对白澜石道,“明日我来接先生。”

“殿下不必如此。”

“海湖不近,一路上多一个人多一分照应。”

白澜石见齐靖一脸诚恳,便不好在拒绝,见着齐靖终于露出了少年般的笑脸。

白澜石一直撑着昏昏沉沉的头,现下里眼前一黑,脚步便乱了,晃晃悠悠的朝旁边倒去。

“先生!!!”齐靖一把扶住白澜石胳膊,白澜石拜拜手,“无碍,昨夜失眠了,今早头便昏昏沉沉的。”

齐靖愣在一旁,犹豫的问道,“是因为齐桓吗?”

白澜石揉着眉心,不解道,“关齐桓什么事?”

“我还以为先生是担心齐桓呢。”齐靖心下暗暗送了口气。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总要去面对的。”白澜石拂开齐靖的手站稳。

“先生不觉得齐桓对您...”齐靖欲言又止。

白澜石抬眸看着齐靖的眼睛道,“你与齐桓在我眼里都是当年王府里的孩子。”

齐靖抿嘴,“先生好生休息,明日我来接您。”

送走了齐靖,便见着有个小侍从从一边跑了出来,喜气洋洋道,“请问是白先生吗?”

“正式在下,请问?”白澜石道。

“在下福子,是瑞王身边的侍从。”福子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件,递给了白澜石,“瑞王特意嘱咐小子今日将这封信交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