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心疼书言,每日给白澜石煲汤都捎带着书言一份,好吃好喝的养着孩子,总算气色好些了,脸上的结痂也掉了,到显得越发秀气。

书言在桌案上写着白澜石布置的文章,白澜石则倚着凭具翻看着手里写着各地奇闻趣事书简,实在是有趣的很。

“先生,学生写完了。”书言搁下笔,将墨迹未干的纸张递给白澜石,白澜石随手将书简放在膝盖上,接过纸张阅读,白澜石待人向来温和,可书言总有些怕他,现在正紧张兮兮的盯着白澜石的脸。

白澜石抬眸看向他,后者心慌,“字有进步,文章分析不够全面,不过你这年纪与根基在这也已经很不错了。”

书言,“先生不生气。”

“我为何生气?”白澜石反问道。

书言撇嘴道:“之前的先生见我写的文章都大发雷霆,说我小小年纪便心性残暴,便罚我抄了许多仁德的典故。”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白澜石将墨迹吹干折好放进了一旁小匣子里,小匣子里装着一指厚的宣纸,这些俱是书言所出的文章,白澜石只允许其在自己眼皮底下书写,且文章必须放在白澜石身边不许带出去。

书言欣喜道:“先生也赞同我的观点吗?”

白澜石吮了口茶,缓声道:“术以知奸,以刑止刑,时机对了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见着书言眼睛冒出了星星,白澜石又道:“聪明的人不少,却钻着牛角尖丧了命,君子固然要有才学但更应懂得审时度势。”

现如今这大齐是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勤勤恳恳,吃饱穿暖了便不会想着苟且之事,如若将这实行免不了引起百姓慌乱,人人自危,到时必然会在积压中爆发。

书言若有所思,白澜石知晓他已经听进去了,便不在多言,见着人袖口短了一小节便问,“红姨不是让闾阎有空带你去裁缝铺里添几件新衣裳吗?”

书言见着宅里的人都对自己视若己出,早早便把这当家了,时不时还会撒娇讨人喜欢的紧,提着这个书言便闷闷不乐,“他总是忙这忙那的,根本没空理我。”

委屈极了,惹的白澜石轻笑。

白澜石叫侍人换来闾阎,闾阎进来瞥见一旁的书言兴头一跳,暗道不妙,小乞丐估计告状了,果不其然听白澜石道:“最近你也辛苦了,给你放半天假,出去转转,顺带着书言出去做身衣裳。”

闾阎摆手赶忙道:“公子你不知道,孩子长的快,做了没几天便又短了,还不如等衣服不能穿了再去做。”

白澜石笑道:“不如你的工钱也别拿了,反正拿了也是用了,还不如等你实在揭不开锅了再发你。”

闾阎顿时跳脚,“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公子我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任劳任怨的容易么。”

最后白澜石连哄带威胁的让闾阎带着书言出了宅子,自己则坐在庭院前发呆,天气已经暖和起来,白澜石也可以脱下厚重的外衣,换上了轻薄的春装,青色春衫显得人皮肤白皙通透,如画中仙般。

脑中放空的状态使得白澜石异常轻松,眯着眼睛感受着暖洋洋的春光。

正发呆着呢,突然咚的一声,白玉兰树上掉下一个人,惊的花瓣抖索着纷纷从枝头掉落,树下趴着一个穿着暗红色劲装的人,好半天才撑着腰爬起来。

白澜石一时惊的坐在了原地没出声,便被端着桃花羹来的荣乐看见,公子院子里进了外人,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还是五七三十五的,扔了手中的托盘便迎了上去,两人打的如火如荼,好不激烈。

白澜石看来一会,京城竟也有这般大胆行刺的,看来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距离有些远,瞧并不真切,白澜石拢了拢袖子,起身朝室内走去。

“哥哥…哥哥是我。”齐桓的声音,白澜石闻言一愣,随即抿唇笑了。荣乐自然是认出了瑞王殿下,惊讶了一瞬间,可下手却没留余地,招招朝着命门上呼,刚好将上次进宫的份一同还回来。

白澜石好不容易压住笑意,转身道:“都住手。”

两人立马停了手排排站好,白澜石看着一瞬间少了一半花朵的白玉兰心中微微可惜。

“荣乐你先下去,我与瑞王殿下有要事商讨。”见着荣乐梗着脖子看着自己,“闾阎带着书言去做了衣裳,你现在去找他还能讨上几件京中的新款式。”末了还添了一句,“我自有分寸”

荣乐瞪了齐桓一眼,才抱着刚刚洒出一大半的桃花羹走了,白澜石轻笑道:“她这是气我袒护着你,连吃食都不留给我了。”

齐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进屋不客气的坐下,白澜石倒了杯茶给他润喉,人接过便一饮而尽。“今日怎么得想着来我这,还是以这种方式?”白澜石笑着问道。

齐桓放下杯子,看了一眼白澜石,又赶忙转移视线,抿唇堪堪道,“本王这几日都在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现下终于想通了,便迫不及待的来找哥哥。”

说着悄悄看了眼白澜石,见人神色如常才继续道:“不管哥哥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哥哥,不能因为时间或一些外在的改变而变得陌生,这样的感情太廉价了。”齐桓还跟以前一样一笑眼睛便弯成了月亮,露出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甚是可爱。

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本王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叫你...哥哥...吗?”

白澜石一直怕齐桓心中膈应着从前自己不告而别的事而不愿意与自己来往,从而不愿接纳自己的谋划,听见这话心中犹如一块石头落地。

可现下里又犯难了,这孩子笑起来好听的说是纯良,不好听便如同稚儿般,怎么想也是被人欺负的份,怪不得佟毓婉要请玄机阁帮忙。

齐桓的见面前的人迟迟不回答,心下暗自琢磨是哪里说错话了吗?明明这几日反复推演,应该不会错啊!

良久,白澜石才开口,“可以是可以,不过瑞王不可在人前喊,有失身份。”

“都听哥哥的。”眉眼弯弯,虽好看却也傻气。白澜石心中微微叹气,看来得为这弟弟多操几份心了。

两人就对坐着,煮茶谈笑,白澜石望着眼前五官端正,眉眼带着少年气息的齐桓,渐渐与撅着嘴,整日里头跟着他身后的小团子的脸渐渐重合。

本以为齐桓会问些自己的事情,亦或者是拿过去的事情来勾起回忆,拉近感情。

可齐桓并没有,而是絮絮叨叨讲了一下午这十年自己的所见所闻和发生的趣事,惹得白澜石频频笑出声来。

闾阎带着书言坐着马车来到裁缝铺,量了尺码做了好几身的衣裳,定了时间送去宅上。书言紧紧跟在闾阎身旁,店家让干什么便干什么,乖巧的很,长得又好看,惹得女掌柜夸个不停。

“哎呀呀,这孩子皮子真白,身段也好。”女掌柜一边量一边夸。

闾阎又发挥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才能,笑道:“你别看这孩子木讷,这书读的可好了,字也得也比同龄人有韵味,多少教书先生都觉得自己教不了这孩子。”

女掌柜惊讶,眼中喜欢更甚了,连抓了好几把饴糖包在纸袋里塞给了书言,笑着送走了他们。

马车朝着京中口碑最好的酒楼驶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马车里抱着饴糖的书言问。

“什么?”闾阎闻言抬头。

书言不耐烦道:“就是你和掌柜夸我的。”

闾阎嘲讽笑道:“这你也信,你那字顶多也就能看而已,语不惊人死不休,教书先生哪个不是被你气走的,外人面前夸你就别往心里去。”

书言攥着纸袋不在说话,闾阎知晓伤着孩子自尊心了却也没管。马车在一个五层的房子面前停下,飘来一阵阵食香,勾的人生津,门口牌匾两旁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牌匾上镌刻着醉香楼,好不气派。

下了马车突然几个和书言一般大的小乞丐从角落窜了出来,黑黢黢的,纷纷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书言道:“狗剩怎的攀上高枝就给兄弟们都忘了。”看着书言一旁男子的穿戴,心下便知其人非富即贵,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书言见着这些人脸瞬的白了,揉搓着衣角,紧绷着唇,含着恨意看着几个乞丐。一旁闾阎见着了揽住书言肩膀,感觉到人紧绷的厉害,笑着对刚刚带头说话的乞丐道:“你们认识?”

那人笑嘻嘻道:“认识认识,爷你可不知道这小子当年差点冻死在路边,还是我将人拖回来给了口吃的才活下来的。”得意之色尽显在一张黝黑的脸上。

“哦?看来我要多谢你们照顾书言了。”闾阎揽着面色黑沉的书言领着乞丐进了醉香楼,一旁食客无不以鄙夷的眼光扫视了过来,不少人暗暗与身旁游人唾弃,店小二想赶人却见闾阎抛出沉甸甸的钱袋,顿时喜笑颜开,麻溜的将人领进包厢内,上了一桌子的大鱼大肉还启了一坛陈年佳酿。

乞丐们哪见过这个啊顿时撒开了的吃,一口肉一口酒,好不快活。

闾阎在一旁喝着茶,见着书言未动碗筷便小声在耳边问道:“可是不合胃口。”书言瞪着他未说话,闾阎也笑笑继续靠着窗子发呆,神情淡漠。

见着几个人酒足饭饱后还将剩的东西往口袋里塞,不禁笑出了声:“待会让人打包了便是,有的是袋子用不着你们的口袋。”

几个乞丐讪讪一笑,刚刚带头说话的乞丐名叫虎子,虎子用抓完烧鸡油腻腻的手按在书言肩膀上,后者厌恶的皱眉,虎子看了眼靠着窗的闾阎,才堪堪压下怒火,“狗剩今个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记我这个乞丐恩人呐,一帮兄弟可都指望着你了。”

闾阎闻言挑眉,哂笑道:“狗剩听见没,滴水之恩相当涌泉相报。”

虎子见着贵人向着自己,越发的有底气,腰背挺直了许多,“狗剩我见你衣着不凡,肯定也有些自己的积蓄,拿些报报恩。”

书言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拍着桌子吼道:“有完没完,我给你们的还少!”说完下意识的看向闾阎,四目相对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闭着嘴只剩胸膛来回起伏显示着主人现如今的愤怒。

虎子被这么一吼火也上来了,更何况还当着自己小弟和贵人的面,揪着书言的衣领扬拳朝着脸上呼去,书言紧紧咬着后槽牙盯着虎子的脸,拳头没落下来,被闾阎用扇子打了麻筋的胡子整个胳膊抬都抬不起来。

“今日请各位吃了一顿好的花了不少银钱,就当是书言正式还了恩情,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如果想再骚扰书言,要么将这顿饭银子还于我,要么就将吃的吐出来。”最后一句声音极冷,闾阎嫌弃的将扇子扔在了桌子上连看都不看一眼,提溜着书言的后衣领将人扔进了马车。

见着书言还是一脸的阴沉,闾阎笑道:“狗剩不是有名字么,这得不告诉我们。”书言沉着脸一路没理闾阎,直到宅子门口才用小的不能在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要不是看见人嘴动了,闾阎还以为是幻听了呢。

人都拉下脸道谢了,闾阎也不好再捉弄,本想着如老父亲一般教育一顿这傻孩子,还未开口便见人拽过饴糖袋子冲出了马车。

闾阎路过院子见着红姨道:“红姨书言这还没吃饭,得麻烦您待会随便弄些给他。”红姨怪嗔道:“怎么没带人出去吃顿好的。”

“红姨你可体谅体谅我吧!”闾阎天大的冤枉,“我钱都给这小子买衣裳花完了,我明个都不知道吃什么!”

“动不动就将物件扔了,多少钱也止不住你这样造的。”又缓和道:“姨不给你钱但没饭吃就来姨这,姨这不多你这一张口。”

“红姨这可是您说的,我明个就去您那蹭饭,直到下个月工钱发来。”闾阎搂着红姨将人送回了住的院里,才绕弯去了主宅。

见着屋里人的脸愣了一下,白澜石脸上还残留着笑意,介绍道:“这位是瑞王殿下,这是我府中管事的,名唤闾阎。”

“闾阎参见瑞王殿下。”闾阎规矩作揖。齐桓却带着笑意上下扫视了一眼,笑对白澜石道:“本王瞧着眼熟。”

闾阎愣了一下,笑嘻嘻道:“小人从小大众脸,走路上能碰见几个上来叫我弟弟哥哥的,有次有个女人将我当成了负心汉,提着棍子追了小人好几条街,给小人吓的半个月都不敢出门。”

齐桓朗笑,手点了点闾阎道:“哥哥身边净是些有趣的人。”

听闻齐桓对公子的称呼,闾阎有些惊讶的看了白澜石一眼,随即又快速将头低下,掩盖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