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蛰伏状态中度过了半个月,风平浪静。

 我不但没有纵情度日,还过得有些清苦,当起了灵魂工程师。我保证,认识陈硕的人都会对我的现状感到惊讶,因为那个孤傲的不近人情的男人成为了另一个人,再不是他原有的样子。

 我真有些变了。一入夜,时常会感觉到空气中散发着的那股清冷。真好笑,独身了大半辈子,居然有一天感觉到了寂寞。

 这类感受很陌生,自己也不大敢相信,可能是享遍了繁华刺激,再转而淡泊有些不能适应。我开始沈迷于另一项健身项目──游泳,我记得有个人也喜欢这项运动。

 每天清晨,我都会去近郊一家封闭式的室内游泳馆游个把小时,周末下午,受教会学校的委托还在那里教几个的孩子学习闭气和下水技巧。

 这群学游泳的孩子当中有一个叫庄明超的中国男孩,虎头虎脑挺逗趣的,他们全家是台湾过来的,在本地开了一家餐馆,可能是黑眼睛黑头发的缘故,我会对明超额外关注一些。他母亲是个三十出头的美丽妇人,看得出,很年轻时就嫁给了一个较富裕的厨子。每天下午,明超都是由一个保姆送来的,但到黄昏时,他的母亲必定会亲自来接。

 但今天,她刻意笑着向我走过来:“今天明超没有淘气吧?他每次回到家都要报告本杰明陈有多厉害、下水姿势有多帅,说得他老爸都快吃醋。”她宠溺地摸着儿子的大头。

 “明超很机灵,学得也快。”我机械地客套几句。

 “陈老师明晚有空吗?”

 对于别人的邀请我一向推辞,这地方尊师重教,时有学生家长邀我作客,可能是心还不在这儿,我并不想与任何人太接近,故此都是拒绝,如果令人觉得我不近人情,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段时间,我的脑子一直挺乱,也搞不清为什么。

 明超的母亲似乎很执着:“我知道你不大接受邀请,可我保证,这只是我家的一个小型家庭聚餐,大家都非常想认识一下明超的游泳教练,而且陈老师又在教会学校任职,明超下半年也快要入学了,希望有个照顾。”

 中国人什么都讲交情,她的用心我懂,我想了想,总关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总得见人,我现在是朝难虑夕,今天不知明日事,偶尔能有事情分分心也是好的,比如做老师、教游泳都为这个目的。

 “好吧。”

 “太好了!”那女人开心地将地址和电话写在便签纸上撕给我“我叫章慧,我丈夫叫庄成鹤,还不知陈老师的全名呢!”

 “陈硕。”也只有在看见中国人的时候我才会用这个名字。

 “陈硕?”她思索了片刻“在哪儿听过。”

 “我绝对没有那么有名。”我跟她开玩笑。

 章慧笑起来,非常开朗的一个女人。

 第二天白天我去东区湖泊划了半天船,手脚划到不听使唤为止,这才回家洗了个澡倒在床上,直到傍晚才起来,真有点醉生梦死无所事事的味道,但事实上,当我双脚踏上巴黎的那一分锺开始,就没再把自己灌醉过,我只想痛得更清醒一些分明一些。

 换身衣服出门,带了一瓶空运过来的上好的白兰地去赴约──一个中国式的家庭聚会。我打心里边嘲笑自己,什么时候学好莱坞片中的男角玩起温情游戏来,真的是太无聊还是以此来来填补一下内心的怅惘。

 不得不承认自己时常想起郑耀扬,他的愤怒、他的慷慨、他的冷笑、他的从容、他的冲动、他的气势、他的不按理出牌…他现在一定对我很有意见,看见我也一定会当面来一记重重的右勾拳,绝对不会留情,因为我知道,他和我一样讨厌背叛讨厌欺骗,但我们又常常身不由主地做出一些背叛和欺骗的事情来,凡人根本无法控制事态发展,我开始承认自己也颇势弱,当然,面对张守辉这类有权势的人来说,事与愿违似乎才是正常的。

 明超先撞进我怀里唤我本,女主人也热情地迎上来,一一为我介绍今天到场的亲戚:“这是我小妹佳佳。”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到全世界任何角落都有这样善意多事的媒人。

 我熟练地应付这种场面,微笑着伸出手去:“陈硕,很荣幸见到你。”

 “姐姐向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一个令人感觉很安静的中国男人。”年轻的台湾小妹一开口就似我八百年的神交,这类女人倒也不多见。

 暗自苦笑,然后说:“我自小在美国长大,而且,也谈不上是个安静的人。”我一向有自知之明,明明是假洋鬼子也不必充隐忍的中国男人,但因为有语言天赋,所以中文还不算差。

 台湾小姐似乎对我的直白有些吃惊,随即温和地一笑:“你如果是个健谈的人,我会更高兴认识你。”

 她这句话是颇有些技巧的,对她的印象不由好了几分,但与陌生人,我总是表现得不够热情精彩,这也我的本性。

 聚餐在主人的小花园里,月朗星稀气氛不错,可整个晚上,我兴趣缺缺,这个家庭味道太过浓郁的私人聚会丝毫不能令我投入,爽快的庄先生倒有几分廖京的豪情在,牵动了我以往的记忆。

 这样的晚上,这样的氛围,这样的餐桌,这样的女人,无一是我想了解的,也无一是了解我的…

 “陈硕,我上次说你的名字有点熟吧还真没说错,看看这篇华人商报上的启示,刊了有一个多星期了,没印象都变有印象。”在自助晚餐进行到后半场时,章慧将一份报纸递到我面前“不会就是找你的吧?”

 接过报纸,我的手一震,信息专版右下角醒目之处有一则寻人启示:

 “陈硕,不告而别,不知为何?我与耀扬将于下月举行婚礼,请务必联络,别令吾等终生抱憾。深为挂念,静候为盼。”落款是秀芳。

 我皱着眉立在原地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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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回香港了,原来他早已回香港。那里才真正是他的世界。

 我提前向主人告辞:“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一步,多谢款待。”

 章慧笑道:“要多谢你来才是。”

 叫佳佳的女孩看出我的无趣,整晚没有再多说话,我看她才算得上是安静的中国人。这时看出我要走,她适时得体地上前来道别:“下次一起去打球好不好?”

 没想到她还会这样说,所以我答:“好。”

 并不是说没有女人适合我,而是我的心已经变质,不再随着正常轨道运转,有些事情正在慢慢失控,双脚像失重,有些找不着调。

 在回去的路上,我反复想着那条启示的内容,老实说,我很震惊。我离开还不到一个月,郑耀扬和秀芳就要结婚了,呵,真是有些懵了。这不是郑耀扬匆忙之间的决定,绝对不是,这我有把握,我是说,他不会挑在这个时候结婚,也许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也许他已经想通我们之间的问题所在,只须三天,凭他的智慧一定猜得出我是谁给支开的,如果说,别的事他是为了我,那结婚肯定不在此列。

 我不知道郑耀扬有没有通过各类渠道找我,但秀芳刊登这则启示显然只有一个理由,如今目标近在咫尺,她会想见我…当然,我至少应该祝福秀芳,我应该祝福她,无论这个决定出于什么理由,我都该那样做。

 只是,我都不清楚自己现在要给怎么样的反应才算正常,我觉得──很乱。

 晚上,张守辉居然主动联络了我。

 “陈硕,你在巴黎的日子看来非常闲适哪,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这么说,我一点儿也不意外,事态尚在掌控中,他很放心。

 “张董今天还真有兴致,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一出口,讥讽掩都掩不住。

 “陈硕,对于你和耀扬之间的事或许是我太多心了,你又何尝不是强脾气,别人说东你偏往西,男人嘛,年轻时谁没有几件荒唐事,贪图刺激也没什么,事情过了就过了。”看来他最近心情好得不行“耀扬已经跟我说了,他也承认你们之间根本没什么,他只是求才心切,想把你留在宙风。”他这番自觉颇善解人意的话听在我耳朵里却不是个味道,我在揣测他的真假度,但心却不由得沈了沈,因为知道张守辉没必要作戏给我陈硕看,没必要。

 “张董,对于成业的一切,我都会守口如瓶,也希望你能停止对我的监控,还我清静。”我的要求提得并不婉转。

 “你现在还不够清静?”他笑得不怀好意,但随即又说“你看了秀芳刊在五家华人报纸上的启示了吧?想不到你还挺会笼络人心的,他们要你去观礼,耀扬明着不跟我讨人,心里却也认定我刻薄你。现在我也想通,毕竟是你帮我说服耀扬加入成业,我这个人奖惩分明,测试你这段时间,也知道你并无二心和破坏欲,就不打算再为难你。不如,你去香港露个脸,让耀扬知道一下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不是张守辉在作戏,那就是郑耀扬了。原来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有能猜透他。我吸一口气,静静地说:“我会去出席婚礼。”

 “陈硕,话说在前头,你在行为上最好注意点,还有,别在耀扬面前乱说话。”反之,我绝对不会好过,张守辉这是在给我下最后通牒。

 我没想到恢复行动自由会这么容易,当然,我没想到的还有很多事情,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很长时间,我就只是抽着烟在客厅的沙发里干坐着,没有开灯,漆黑一团,像我暂且停摆的分析力。我不知道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再回到香港这块是非之地,我还能不能像以往那样坦然,其实也料到自己只会将清水越搅越混,而对于郑耀扬,再要以什么身份与他面对面。

 算了算日子,第二天我还去学校提出请辞,同时也结束了游泳馆的任务。想想也有必要跟明超一家道声别,章慧很惊讶,她大致也猜到我就是报上要找的人。

 最后还赴了台湾妹的约,打了一场网球。

 “听说你要走了,什么时候?”

 “下个礼拜。”

 “有个问题不知道问出来会不会太唐突。”

 “问出来才知道会不会。”

 “我看了那则启示,那个人是你的情人吧?而她现在要跟你的一个朋友结婚──”

 女孩子的联想力可见一斑,我笑:“为什么会这么想?”

 “显而易见,她能在报上不避讳地公开找你,说明你们三人曾有密切联系。但你为什么一直不向他们透露行踪?到现在却又突然改变主意?”

 对她的细心和聪明我有些吃惊:“我的情人我的朋友背叛了我,为逃避现实,避走异乡。佳佳,你这个故事,情节缺乏张力,故事太过老套,顺便告诉你,你猜错了。”

 “好好,我检讨。瞧我的想象力!”她叹笑着拍拍头“还会回来吗?”

 “会。”我考虑在这里买一幢房子。

 她对我嫣然一笑:“这么说,我们还有下一场球?”

 “好,下一场。”

 “你可别食言哪陈硕。”她坦率而大胆地说。

 一周后,人已经到香港启德机场。已近傍晚,天色还不黑,但街道两旁栉次鳞比的商店都相继开了霓虹灯。原本想打电话去海景别墅,但后来还是决定直拨他的手机号码,对方接起来:“郑耀扬,我陈硕。”

 那边过了三钞种才沈声道:“你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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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香港。”说完这四个字,他和我都不再出声,很久我才说出“八点,寻香咖啡厅等你。”

 他却说:“现在。”

 “什么?”

 “我就在宙风大楼,现在我下去等你,你马上过来,不是八点,是马上。”

 他急的时候总是习惯用命令式口气,我挂掉电话犹豫一下,还是叫了一辆出租车往全香港那幢对我来说最熟悉不过的大厦开去。

 “寻香”的咖啡香还是那样纯正,门内幽暗的情调和悠扬的小提琴乐还在继续。我走进去,往四下一看,立即发现了他。显然,他也已经看见了我。

 郑耀扬的脸有些憔悴,面部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冲淡了他一贯的锐利冷漠,他的眼神此时有点怪异,带着一丝研判和预测,他似乎想重新评估我,随着我脚步的逼近,他难得地避开了我直视的目光。

 我在他对面坐下:“怎么不替我叫杯拿铁?”

 “怕你放我鸽子,到时岂不浪费一杯好咖啡。”他抬头看着我,像是随口道“没事吧你?”可他的眼睛出卖了他。

 “你希望我有事没事?”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语气不经意间又有点冲了,我们之间的和平维持得总是不够长久。

 “如果你要我从此消失,我可以帮你这个忙。”身子略倾向前盯着他“郑耀扬,你到底要不要留我?”

 “陈硕,这还真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他眼中瞬间烧得似火“这是一道令人吃惊的选择题?”

 “不管是什么,反正我已经说了我要说的。”

 我们都沉默下来,时间也好象突然静止一样。直到郑耀扬开口道:“陈硕,其实我知道──你在法国。”

 我微微怔住,随即又恢复常态讥诮道:“有句话我一直想说:张守辉再毒,对你还是好的。”我猛地站起来“什么都不用说了,算我陈硕不识相。”

 三步并两步往外走,郑耀扬却在身后大声吼出来:“陈硕,你站住!”

 整个咖啡厅的人都往这边看了,呵,他还是一样喜欢搞噱头。

 我怒火中烧,回过头骂过去:“你少给我在那儿摆谱!我不吃这套。从今往后,我们各走各路!”

 他冲过来,当众拽住我的手臂:“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意思!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人?”用力甩开他的手,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得太难看。

 大踏步走出去,他似乎也意识到在寻香闹有点不妥,默默跟上来。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过了三条街,这让我想起那天晚上,我们也这样在外头疯,最后还喝个烂醉…和他郑耀扬一起,我就不那么对劲了,时常会失去冷静和自持,变得有些神经质。

 终于我拐进一条街巷停下来,背靠墙壁看着他走近我:“说吧,尽管把要说的全给我说完,别剩下,我洗耳恭听。”

 “陈硕,你这个人还是那么冲。”

 “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上前来,伸出右手,用修长有力的手指拨了拨我的头发,我不自然地向旁边避了避。

 “得知你人在法国在前一个星期的事,老头子向我保证你会安全无恙,我也决定趁此机会让自己冷静一下。”

 我接上去:“然后你有了冷静后的结果:结婚。”

 他轻轻一叹:“是。”

 郑耀扬跟我太像了,无论事业、感情均能保持清晰的头脑,在意识到自己快要迷失的时候仍能审时度势、分析利弊,得出最佳结论之后付诸行动,我们都不充许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酿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我们双方利己主义的特质在这场角逐中互相抵销折堕,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了,他跟我都清楚。

 他转过身子与我并排靠在墙上,缓缓说:“我知道你对我不在乎,我郑耀扬不喜欢在不现实的事情上浪费过多感情。”

 很久我才听见自己说:“不在乎,我也不会回来。”

 他扭过头,目光突然紧紧锁住我,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内游移不定。

 我自嘲地一笑:“我结婚你飞美国,你结婚我飞香港,我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不禁用手捂住脸“就这样吧,郑耀扬,我们可以了。中途代价太大,你我承担不起。”我往前走。

 郑耀扬上前几步用双臂一下从背后抱住我,力量很大,过会儿他一手抚上我的脸压上来,轻舔我的耳廓,转而激烈地吮吻,这引起了我身体内部的震颤,我回头与他的舌龈唇齿猛力地纠缠,我们都不自禁地响应对方。

 这里随时会有人经过,我们都知道,就好象只是为了把近一个月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发泄出来──

 他停下来,边喘边咒:“你小子他妈都快把我弄疯了。”

 我平复一下心情:“下一刻起我们就要保持距离,这个梦做得太长,不必再加场了,你同意么?”我们都在心里做了最明智的决定。

 “那我要你加入宙风,你同意么?”

 我看着他五钟秒,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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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耀扬把个冰凉的东西塞在我手掌心里:“这是丽月宫十楼套间的钥匙,你就暂住那儿吧。你那办公室──我还留着。”

 “不用,你还是把张冀云调上去吧,我搬楼下去。”我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他“如果你不是存心想整我,就别再把我放隔壁。”

 “喂,要不要去吃海鲜?”等我快要拐出巷口时,他在我身后嚷了声。

 转身:“你就不怕东西脏?”

 他走到我面前哼笑:“啧,还真把我当公子哥儿了。”

 “你不是吗?呵,算了吧,改日再吃,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行李呢?”这回轮到他问我这个问题。

 “牙刷牙膏算不算?”

 他无奈地看看墙壁又看看我,和我抬杠他显然也有些头疼:“走,我送你过去。”

 “不用,我叫出租车。”

 “别跟我耗。”我也不再争,跟着他穿过三条街又回了宙风的停车场,他问道“你把车卖了?”

 “又没想过还会回来。”

 他不出声,先开了车门,我坐上副座,彼此一路上也没再开口。

 郑耀扬娴熟地将这辆灰黑色的阿斯顿。马丁跑车停入丽月宫的专用车位,一下车他就把车钥匙丢过来:“这车给你开。”

 从空中接过钥匙:“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留着吧,我用不着这么好的车。”又把车钥匙扔回去。

 “你有病啊,还君子小人呢,我看法国郊区的空气可以把人薰傻。”他又丢回来“少废话,我的就是你的。”一出口,他又意识到这话讲得过分亲昵,也有些尴尬,掩示似地抬脚先走了,我看了眼他心爱的座骑摇摇头跟上去。

 上电梯前我用右手挡住他:“你最好别上去。”

 他好笑地看着我:“那──可是我的房间。”

 “不,现在不是了,没记错的话,半小时前你把它给了我,噢对啦,连同你的车。”

 “以前我说你专会过河拆桥,还真没说错。”他不大高兴了“我有备用钥匙。”

 “劝你最好不要用。”

 这时电梯门开,有三个人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是宙风保全部的经理黄令申,他看见我和郑耀扬堵在电梯口非常吃惊。

 黄令申跟老板打个招呼,然后转过头有些兴奋地看着我:“陈哥你终于回来啦,听说芳姐找你找得很急,你玩失踪啊?连个消息都没有。”他是个老好粗人,说话也有点不经大脑。

 “我知道,我会跟她联络。”是有些内疚,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想过联系秀芳。

 “阿申。”郑耀扬打住他的问话。

 “郑哥,有事尽管吩咐。”

 “把车开过来,现在送我去风运酒廊,我有事找波地。”

 “三分锺后我开过来。”黄令申最后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脚踩进电梯,两钞后,郑耀扬一手隔开快合拢的门,迅速抬右手看了看表:“晚上九点,你来风运。”

 “干嘛?叙旧?”

 他的嘴角邪气地上扬,冷笑了一下,退了出去。电梯门终于合上,眼中留下郑耀扬一个潇洒的背影。

 回305套间,一种极其陌生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跟我的心情倒吻合,这地方曾让我感到窘迫,但现在,我在此卸下一身疲惫。躺进大浴缸里,全身筋骨似乎得到解放,升腾的热气到处飘浮着郑耀扬的气息,我甩甩头抛开这些错觉,昏沈间进入睡眠状态。

 直到有些转凉的水漫过耳鼻眼,我才豁一下从水里坐起来抹把脸,游戏健将差一点淹死在浴缸里,我可不想制造此类可笑到极点的新闻。

 回到卧室,到那个我喜欢的阳台上干坐了会儿,再到床上睡过去…中途醒来看看时间已经是十点半,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又起身穿戴起来,下楼取车上路,刚跨进风运酒廊就看见郑耀扬正好迎面出来,我们俩同时一怔。

 “你整整迟到一小时又四十五分锺。”

 “我有说过一定会来吗?”侧过身子从他旁边经过。

 风运的人气还是那么旺,我坐上吧台一角。上次那个叫阿明的调酒师看见我,主动上前来:“陈硕吧?好久不见你了。”

 郑耀扬这时坐到我身边,彼此都好像不认识似的,我也自顾自跟阿明瞎扯:“是啊,很久没来──出了趟公差。”

 “郑哥。”阿明有些敬畏地推过来一杯红酒。

 郑耀扬转了转酒杯并没有喝,而是侧头问我:“怎么想想又出来了?”

 “睡醒就来啦,并没有想。”

 一阵低沈的笑声传入我耳膜,他还随手摸了摸我的后脑,我伸手压了压自己不服贴的头发,洗过头睡过觉一定有会几根翘起来。

 突然感觉到阿明朝这儿投过来的惊异眼神,我立即意识到郑耀扬和我的举动有些不成熟,于是站起来走开。

 突然,一个温热的身体撞进我怀里:“陈硕陈硕,你让我好找!”

 “会不会怪我?”我笑着拥抱秀芳。

 “不不,你重现江湖就好,我就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如今看你完好无损,自然不再追究你的责任。”她对我左看右看“耀扬刚跟我说过你回来了,我正等着你呢。”

 “你整整通缉我一个多礼拜哪。”

 她轻抚我的脸:“小意思小意思。你好像瘦了,在哪儿受苦受难哪?”她豪爽地拍拍我的胸膛“不过身材还是这么棒,正好,做伴郎最合适,物尽其用。宙风大批未婚女想要结识你,陈硕,你会因此成为万众瞩目的黄金单身汉。”

 “多谢抬举。”

 我回头,正好与郑耀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随即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