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院

宋玉阮看着瘦了一圈的宋妆如,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这才几日不见,一张小脸儿蛋,竟连点儿肉都掐不起来,“我的妆儿,都是娘没用,还差点儿害了你…”

若女儿真被送进魏府,她就是死了也不能安生。

宋妆如握着她的手,小脸儿在她手心里轻轻蹭着,“娘,我不是还好好的吗?”

宋玉阮突然扶着她的胳膊,剧烈的咳嗽起来,烛光下,映的红润的面容瞬间憋的发紫,“咳…娘,对不住你,对不住你。”

“娘咱们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看向身后喊道,“来人,快去给太太拿保魂丹来!”

林妈妈吓得够呛,赶紧上前摩挲她的后背,“太太使不得呀,使不得呀!”

宋妆如倒好水后,熟练的托着她的脖颈,将药放进她嘴里,“娘快将药咽下去…”宋玉阮闭着眼强把药吃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不咳不喘了。

宋玉阮待精神好些了,看着林妈妈道,“幼兰,叫她们都下去,我些有话想和妆儿说。”

林妈妈点头道,“那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人,宋玉阮看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眼里满是欣慰,“娘的妆儿越来越好看了,比你娘我当年还要俊呢,妆奁里那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就当是娘给你嫁妆,娘记着你小时候总嚷嚷着要,娘不给,你还哭着跟你爹告状呢…”

宋妆如眼前又渐渐模糊起来,小时候娘的东西她都要试试,什么珠钗绢花全一股儿闹的戴在头上。

“娘,快别笑话女儿啦。”

娘俩儿相视一笑,宋玉阮继续道,“娘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嫁给了你爹,为了他不惜跟你外祖父闹翻脸,直到他临终前也放下不下我…”

宋妆如看着母亲抱憾的样子,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娘你身子才好些,往后咱们再说。”

宋玉阮笑着拍拍她的手,“往后…娘不知道还有没机会能和你说,你不日就要嫁到侍卫府卫,娘心里一边为你高兴,却也有些担心…

你爹他谋划了这么久,想用妆儿你换得官位,为此甚至不惜费尽心思的骗我,还叫秦姨娘亲自去抓你回来,如今皇上一道旨意下来,他这下如意算盘全落空了,我担心他会生出些旁的心思来…”

宋妆如看着摇晃的烛火道,“娘你的意思是?”

宋玉阮道,“娘走了以后,这永怀侯府恐怕就是你爹和秦姨娘的了,你虽是新的家主,可嫁人后哪里又能两头顾得过来,就算赵侍卫想帮你,却也碍于身份不能做主。”

宋妆如心里点头,以爹爹的性子是一定做得出来的。

“永怀侯府现在只是一个空壳子,我身子拖累不能管家,你爹这些年明里暗里做了不少假账,府里剩下的也就是明面上的那些钱了,好在你外祖父他早就替咱们料到这一天了,妆儿娘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记着…”

宋妆如听完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娘原来你一直都瞒着爹爹…”

宋玉阮笑道,“你娘我是傻,也只是在你爹身上犯傻,这么重要的事儿娘还是有分寸的。”

宋妆如佩服的点点头,娘亲看来还是清醒的。

“好了,别在这儿看我了,都要嫁人了还不快去想想都要带着哪些东西物件到夫家去,叫秋送她们几个好给收拾出来,再想想带上哪个丫头伺候…”

宋妆如脸上一热,“娘,那我先回去了…”

宋玉阮想着,宫里来人说皇上的意思是婚事越快越好,繁礼一律全免,可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也不能太过委屈了她,便叫林妈妈到库房去给捡两箱珠宝首饰,又让去常管家那领了一千两银子。

常鹤峰听说了气的骂咧咧道,这赔钱的女儿,嫁了个穷酸侍卫还想从府里捞银子给外人,眼睛一转,半夜趁着人都歇下,叫上常九儿悄悄把宋妆如抱进马车里。

咣咣咣!一阵扰人的敲门声响起,榻上的人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长腿一转翻身下了地,外头却又没了声音。

等他拿着佩刀到了门外,眼前只剩一辆马车。

夜凉如水,冷风让赵思行的感官无比敏锐,他几乎可以判定车内有人!气息上看还是个…女子。

刀鞘轻轻掀开帘子,果然看到一女子身形,取下她身旁的字条,上有只有一行字,赵思行不禁眉头微微皱起,今儿他算长了见识。

像扛大米般将宋妆如扛在肩上,脚利落的踢起佩刀,迈着步子往院里走。

宋妆如被他又硬又结实的肩膀硌得难受极了,无意识的小声撒着娇道,“林妈妈,好疼…”

他还没嫌累呢,赵思行步子走的更快了,一脚踢开屋门将宋妆如撂在榻上,转身就去了小尕儿屋里。

小尕儿睡的迷瞪了,见赵思行站在自己面前,以为是第二天了,忙踩着鞋下地点灯,“大人可要进宫当值,我这就给大人收拾…”

“不急,才到子时进宫还早呢,你快躺下吧。”

小尕揉着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仰着脖子看他道,“子时?那大人来我屋里做什么?”

赵思行长目往他的小床上看了一眼,上头根本就睡不下两个人,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就是走错屋子了,你睡吧。”

出来后自己则走到宽敞的马厩里,破风和行云也还没睡,眼睛亮亮都的看着他,赵思行伸手捋了捋破风的鬃毛,行云立马不满地甩着头,“好好好,也摸摸你,今儿我就同你们在这儿挤挤,先说好你俩可别翻蹄撂掌的。”

破风和行云很有眼力的给他让出一块地方,赵思行抱着肩膀躺在草堆上,看了看外头的大月亮,“睡吧,明儿早起来就喂你俩儿。”

“林妈妈,我渴了…”

赵思行天不亮就醒了,回屋见榻上的人还在睡着,轻手轻脚拿出蟒服后,刚走到门口就听她小声喊着要水。

“好渴…水。”

赵思行眉头一皱,暗道这女子好生娇气,连喝水都要人伺候,却还是放下衣裳把水递到她身边,宋妆如倒自觉,抓着他的胳膊就慢慢坐起来了。

赵思行手上一沉,小人儿已经凑了过来,甚至都不用他开口,自己闭着眼睛就能找到杯子,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却不免惊讶,自己虽不近女色,却还是能分清好看不好看的,不过她能引得两人大人闹的不可开交,想来也必定是姝色,惊讶了下便也恢复如常了。

宋妆如低头咕咚咕咚的喝着水,林妈妈的胳膊怎么摸着硬了许多,就跟木头棍子似的。

身前尽是她身上的幽香,赵思行不习惯的屏息后仰着,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乌发里虚掩着的粉颈上,还没有他的臂膀粗,纤细的自己一只手就能拧断。

宋妆如总算喝完了,娇嫩的唇瓣重新丰软起来,轻轻的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林妈妈什么时辰了?”

赵思行:“不到卯时。”

林妈妈怎么说话像个男人似的,宋妆如羽睫抖了抖,一双潋滟凤眸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淡漠却极为俊朗的脸,乌发如墨,浓眉长目,鼻若悬胆,唇丰齿白…

正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

宋妆如忙把眼睛闭上,这一定是梦,等她睁开眼男子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面前。

“别怕。”

赵思行见她往后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给她,转身坐到凳子上,目光看向窗子,“宋小姐,在下赵思行,昨夜里你在马车上,身边只有这张纸条,赵某便自作主张将你带回府了…昨晚只有宋小姐一个人睡在这间房里。”

宋妆如看完眼圈悄悄红了,将纸条揉成一团,爹爹竟这么迫不及待的把自己丢出来,她就这样进了侍卫府…

赵思行听见她在小声抽泣,知她心里不好受,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还是平日里那副生硬的语气,“我知道你是被迫嫁给我…昨晚又被家人这样送过来,心里定会诸多委屈…”

宋妆如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多谢,赵侍卫。”

这会儿才顾得上脸红,她是该再说些什么吗…

赵思行猜她这幅容貌,想来嫁给自己必定是不愿的,他虽不是君子,却也不想强人所难,便直接开口道,“不用谢,宋小姐若是想走,在下不会强留,若是宋小姐愿意留下,我今日便告了假,与宋小姐拜堂成亲。”

说完最后几个字,也罕见的不自在的起来,他不喜欢拖泥带水,便又上前问了她一遍,“宋小姐可愿意和在下成亲?”

宋妆如被他的话惊着了,泪眼朦胧的看着赵思行,她从未见过这么直接的人,这叫自己怎么回答…

“我…”如今虽未拜堂,可自己都注定会是赵家的人,动了动了唇却还是羞于开口。

赵思行起身,脸上还是刚才的样子。“宋小姐即是不愿就算了,你想在这里呆上多久都可以,三年之后我会给姑娘一纸休书,这样姑娘便又是自由身了。”

伸手拿起桌上的蟒服,“在下先去宫里点卯了,告辞。”

宋妆如越想越委屈,埋头哭了起来,这才见面赵思行就要给她一纸休书…

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