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思考那个方向之前,我还是犹豫了。逃避可耻但很有用,这正是对我如今现状的最?好解释。

毫无疑问。

我先前一直很提防这里?的“五条家“,因为他们开出来的条件实在是太过分了。任何一个爱着孩子的母亲都不会允许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来。

所以在做出相关那个的行动之前,我首先联系了裕梦。悟说,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对方在照顾他。我没有问悟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因为我的到来也是莫名其妙的。但?是悟与我不?同,他并非是在原来的世界里?遭遇了什么死亡的危机,而是眨眼之间就来到了这里?。

对了,婆婆会怎么样呢?接连损失儿子、儿媳以及唯一的孙子,她说不?定会一病不?起。可是我已经无法再回过头去想婆婆的事?情了,我连自己都无法照顾好。

人一旦离开了钱就会失去一切。我过去一直把这句话当成笑话看。但?是如今,我看起来却不得不?向”钱“这个字眼低头。

我一边被钱折磨得四肢上遍布无形的伤痕,又唾弃他们家试图用钱买走我的孩子。

……

我先打电话给裕梦,前几天发短信给她请她来家里?吃晚饭的时候,对方并没有回复。而两天过去了,发给对方的那条消息则依然处在未读的状态之中。很忙吗?忙到实在是没时间看短消息吗?

我又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在我实在忍不?住要打电话过去的当下,裕梦打电话给我了。我有些焦急地接通电话,却听见她那头是吵闹的人群声。

“裕梦?裕梦!”

声音太吵了,我根本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什么。我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边上,努力分辨对方在巨大的噪音中所说出的每一个字。

“对不起!”裕梦的声音像是阵雨之中的一阵惊雷,在听完下一句话之后,我愣住了。

“别的都拜托你?了!!”

在那惊叫一样的声音之后,我的耳边只剩下了挂机的声音。我被这个意外打击到手脚发冷。我不?知道裕梦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逃命一样。

“等,去接弟弟妹妹。我有事?再出去一下。”

我的心底有一些不?好的东西在游动,我根本就无法再等待下去了。等逃学这件事情过会儿再跟他讲清楚。

在得到应答之后,我披上外套,出门了。

那条街道……还有……金店。

等我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个零碎的店面了。招牌和门口的装饰上都沾满了鸡蛋的蛋壳和蛋液,大门敞开,金店内部所有的柜架都已经碎了,里?面一样金饰玉样都不存在。

“不?好意思!请问这家金店发生了什么啊?”在我茫然不知所措之时,我连忙跑到对面的店铺询问那方的老板。

“总店老板跑路喽,合资人过来要钱,没要到,把店里?的金子全拿走了。”

虽然老板寥寥数语,但?是我已经能够想象出裕梦刚才给我打电话时的慌张样子了。难道说她也是被老板连累了吗?

我无法再联系到她,自然也无法得知真相到底时如何的。

老板后来说的话我都没有听见了,我只是看着已经不?成样子的金店,直接失魂了。

难道说,就连老天也要?让我选择五条家吗?

一切都在和我所希望的作对着。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等已经将悟和那由多接回家了。就算前路再怎么坎坷也要?对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露出笑容。这正是我所信奉的人生准则之一。

但?是他们都是十分敏感的小孩子,所以即便我怎样地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来,但?是他们还是发现了这一点。

悟抓着我的手,柔软的指腹贴在我的掌心之中。

“我听等哥说,似乎是裕梦出事了。这是真的吗?”

对于等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我心里?难免有些埋怨。但?是拥有了倾听者的我,却忍不?住想要将自己如今所面对的事?情一并告诉他。

“都是老板的错啊。”我最?后只说出了这句话来。其余的内容,全像米饭汤汁一般被我咽回了肚子里?面。

无忧无虑的那由多,只考虑着今天吃什么,今天晚上看什么电视。

如果生命都能够像她那么快乐就好了。

所以啊,我究竟该怎么办啊……

“如果说,妈妈,把你?们送到本家那边去生活的话,你?们会不?高兴吗?”我强撑着笑容,试图向他们诉说本家那里的生活。

“早上的时候不?用起来做饭,不?用只吃面包和烤鸡蛋,午饭也不?会是冷冰冰的,会有人特地做好了在中午送过来。一直都有新衣服穿,还能拿到很多零花钱。”我一开始的时候还是站着的,可是这段话越往后面说,我就感觉自己的膝盖上仿佛被安置上了什么山峰一样。这座无形的山将我的膝盖拼命地往下压,在看见它终于与地面接触后才发出了满意的感?慨声。

“妈妈手头还有一些事?情,可能都没办法买到新衣服了。所以啊,要?不?要?……”

“……这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我的膝盖压弯在尘埃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同灵魂都要被这残破不堪的生命压倒了。我本来想着只要说出这段话就好了。这段话在我心里?打了无数遍稿子,我甚至觉得自己能将其倒背如流,可是我才说了一半,只是说了一半就想推翻自己过去所说的所有的内容。

我不?知道是谁在看我。也许是悟,也许是等,也有可能是那由多。眼神实质般地落在我身上,它或许看穿了我的懦弱无能。

我只是没有钱……

我只是……没有钱而已。

边上的人都知道我的“丈夫”是杀人犯,孩子们的“父亲”是杀人犯,所以无论去寻求什么帮助都会被人用有色眼镜打量一番。经由他人的口舌,亲戚、邻居、朋友……这种消息如同秋季丰收时的蝗虫般迅速地席卷了一大片的区域。

谁家出了什么事?情,这一向时大家所关心的内容。对于繁杂没有乐趣的生活,这种琐碎则像是无趣生活中的一丁点趣味性。

人们总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以前的时候,听说这种事?情我也往往会听上两句。

找不到像样子的工作,背地里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

虽然不止一次告诉过自己,你?如今已经过着梦一般的生活了。死去的母亲和活着的孩子在另外的世界里?重逢本就是可以列入世界奇迹之内的事?件,仅仅是因为这一点你就应该对此感恩戴德了。

“难道我们现在过得很差劲吗?”抓着我的手的那只小小的手的主人,似乎完全没办法理解我的想法去。

“早上吃什么都没有关系,就算没有新衣服穿也没有关系。”

“妈妈是因为没有钱的缘故在难过吗?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啊。”

我清晰地听见悟的声音变得低沉,不?像是孩童的声音,更像是成年人的声音。那种带着金属质地的声音深沉得像是从地底洞穴里发出来的龙的声音,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一千个人在我的耳边说话。

可是我的眼前只有一个人。

“本家没有比我更有天赋的孩子的。”

混沌的声音天雷般诈响,我有一刻差点要倒在地上。

但?是有人扶住了我。

我以为是等。每一次我都会认为是等。

可是这一次却不是他。

是那由多。

她看向我。用那双熔炼了一般的黄金眼睛看着我。

“为什么要?怕他们呢?”

这两个声音一同在我耳中回荡着。

“本家没有比我更有天赋的孩子的。”/“为什么要?怕他们呢?”

为什么呢?

我突然想不起那个原因了。

……

……

无法解释那就去支配。

得不?到的那就去掠夺。

想要得到的终究会得到手。

讲不通的干脆直接做到。

说闲话的只要让他们闭嘴那么闲话将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谁反对的话就将反对者杀死。

前者是支配恶魔那由多的想法。

后者是某个世界的五条悟的想法。

“五条悟”总是会听到来自各个世界的“自己”的声音。年长的声音,年轻的声音,甚至是年幼的声音。自信的声音,温和的声音,没有起伏的声音,疯狂的声音。

他一开始听见这些声音的时候很是害怕,因为这些声音都很陌生。虽然与他很相似,但?是都是不同个体的声音。不?同的个体有着不?同的性格,也有着不?同的想法。每个人都试图对他正在行走的道路做出一些指导,也有想要搞破坏的。

在看见妈妈的哭泣的脸的时候,他耳边有一个声音对他说:“本家没有比我更加有天赋的孩子的。”

悟觉得这句话有些过于傲慢了,可是无法控制地,他说出了这句话。在“他”傲慢地说出这句话之后,突然出现在一旁、眼睛如黄金般闪耀的那由多则说:“为什么要?怕他们呢?”

他感?觉到一股凉飕飕的感?觉爬上了他的脊背,并且看来即将侵入他的骨髓。

悟知道那由多并非普通的小孩子。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觉得对方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就如同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天才一般。可是相处的时间越是长久,他就越明白对方的存在的特殊性。

昨天分蛋糕的时候,那由多把悟叫到房间里。盘坐在床上小小女孩,用钢制的叉子摩擦着盘子。

“那些人很讨厌。”对方发出了呓语一样的声音来。

“城里的老鼠们虽然能够吃到美味的食物,但?是它们会受到捕猎,不?是吗?”

那把钢叉变得不?怎么像钢叉了,倒像是一把架在别人脖子上的刀。

“我也讨厌城里的老鼠。”

五条悟歪着脑袋看着对方,而那由多则是用叉子划拉开一块蛋糕。

草莓。奥利奥。草莓奥利奥。

她真奇怪。五条悟想。同时,他的耳边也传来无数“自己”的声音。

“我也很讨厌他们。”

五条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这个“他们”,指的便是在五条家上层垄断了一切权利的那群老人。无限制地延长生命,为了获得更多的财富、更强大的力量、更为悠久的声望……利欲熏心的老爷爷和老奶奶们。

想要将他从妈妈身边夺走的老爷爷与老奶奶们。

“要?怎么办呢?”

其他的五条悟告诉他,按照原定的世界线前进的话,七月或者八月的时候,他们就会分别了。但?是悟不?想离开美知子,不?想失去他刚刚得到的、来之不?易的新家庭。新家庭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但?是每个人都为了不?让这个家庭支离破碎而在付出自己的努力。

“要?怎么办呢”既是疑问,又是一种主动的协商。

对于两个七岁的小孩子来说,协商这个词或许是太高级了些。但?是,一个是汇聚了无数平行世界自己的声音的非常人类儿童,一个是转生多次并非人类的恶魔种。

协商,是商量,是制定计划。

那由多如同漩涡般的眼睛终于从蛋糕上移走,然后投向了慢慢向她走来的五条悟。

她钢叉下的蛋糕一分为二,一颗完整的草莓被割碎成大小几乎完全一致的两半。

房间陷入了无言的沉默之中。没有拉着窗帘的窗户外面飞过一只红眼睛的乌鸦,红玉一样的眼珠子在鸟的瞳孔里?滴溜溜地转动着。

那由多可以通过低等生物的眼睛来监视监听其他人。

“五条俊哉,佛罗里?达,门罗县。”

“五条将人,印度,瓦拉纳西。”

“五条凛,西班牙,红宫。”

……

“五条三千子,日本,北海道。”

“五条英树,日本,横滨。”

“四十三个人。”

“你?要?留下几个人?”

那由多的语气变得咄咄逼人,无比具有侵略性。她将五条家如今掌权的上层的名字以及他们的所在地一一报出。

五条悟根本就不?认识那由多口中说出名字的那些人,可是他的耳边却有一个声音说——“五条将人是最顽固、毫无怜悯的残忍的男人。也是本家最?强大的男人。”

可是这句话却是从他的嘴巴里?发出的。

那个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的男人正在借自己的嘴巴说话。

那由多深深地看向他。

于是时间循序颠倒,仅仅是过了一天而已。

那由多说,她要先找到一个死刑犯。

五条将人离他们实在是太远了,对方远在印度,行迹飘忽不定。

杀了他是为了震慑无法无天的高层吗?

杀了他有什么好处吗?

……

也许没有,也许有。但?是他是那么邪恶的男人,必将在他们通往天堂之门的方向上竖下罪恶之碑。

很碍眼。

她确信着。

那由多来到监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写不完的一天,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