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这个世界的五条家一无所知。在我那里,五条家给我的感觉就是无比刻板的大家族,做什么、说什么都有规则,十分的不自在。婆婆曾经说,那种家庭里养育出来的孩子都是心理变态。我知道她的说法有些过于极端了,但是有时候看见那几个明明应该是生机勃勃的年轻人总是冷漠而不自知的表情的时候,我就会隐隐有些赞同对方。

在心里面。

但是这个世界的五条家,我对它的了解约等于0。但是自从上次他们前来“拜访”想要从我身边夺走我的孩子之后,我对“五条”这个姓氏后所代表的人家的感观更加恶化。我对着裕梦摇了摇头,对方的脸色可见地变得有些糟糕。

“虽然我也没怎么跟那个家里人接触过,不过,沾上那种东西的一定都不是什么能够轻易搞定的家庭吧。”

“那个……是什么意思?”面对裕梦模糊的话语,我一下子变得有些坐立难安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搓着衣角,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了我紧张时一定会做出的表现。也就是因为这个,家里的衣服衣角总是出现着一些褶皱。每次洗完衣服,我还要特地把衣角那个地方更加仔细地拉一拉。

裕梦弯曲手指,在嘴唇上碰了一下。

“其实就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感到有谁在踢我的凳子,回头一看却是那由多。她撅着嘴巴,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心里面本来就着急,再加上自己内心也是十分常见的逃避型人格。一想到接下来裕梦很可能会对我说出什么我所不了解的、恐怖的事情来,我就很想离开这里。但是不可以,我得听到底才行。

“那由多,等会再来找妈妈好吗?”

那由多依旧撅着嘴巴,那张嘴都能挂油瓶了一样地高。我觉得有些难办,让她立在这里听大人们之间的话也并非什么正确的选择。我只好向裕梦道歉。希望她能够等一等我。

我决定先安抚那由多。

我握着她的手,问她怎么了。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昨晚的大起大落,我的声音很沙哑,所以听起来根本就不像平时那般温和。我顺了顺对方脑袋上一簇已经打结了的头发,视线有一刻移到了她的头发上。

等我将眼神移动到下方的时候,那由多的视线也收回了眼睛内。她刚刚是在看什么吗?我估摸了一下,也许她是在看裕梦。

那由多语调缓慢地说,她想要吃冰激淋。

我想起来,上次看冰箱的时候只剩一个雪糕了。那个雪糕也已经被吃掉了吗?

为了不让那由多打扰,我从钱包里摸出几个硬币给她。

“不要到太远的地方去买,买完早点回来。”

“那我跟那由多一起去。”说这个话的是悟,他看起来对于“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这件事情十分的不舒服,手跟脚在短暂的时间里面已经变动了无数次。电视开了又关,一会儿是儿童频道,一会儿又是法制节目。他真的没办法安分下来诶。

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吗?

我不是很清楚。我一直在生病,很少出门,接送他去朋友家啊或是其他游玩的地方,都是管家去做的。有关悟不在我眼前的事情,大多数是悟自己或者玲玲转述给我的。比如说今天去清水寺看了枫叶,比如说老师夸他很聪明,比如说和哪家的孩子聊天了什么的。

我过去的双眼所能看见的东西,如此稀少。正是因为稀少,所以才显得珍贵。可如今,曾经的奢望却变成了正常的现象。

因为这具身体是如此的健康……健康到无论是行走还是跑步,都轻而易举。

宛如上天对我的怜悯。

可是我又不禁想到,如果我成为了“松岐美知子”,那真正的松岐美知子去了哪里呢?

我无法遗忘这一点,却又因为如今的所得刻意地去遗忘这件重要的事情。

……

“小心。”我朝他们两个挥了挥手。

总算搞定了那由多,我又重新坐到椅子上。之前那种紧张的情绪稍微消失了一点,我感觉,很可能是心中自我滋生了勇气。

“嗯,那个,请继续告诉我吧。”

裕梦回过了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眼神有一些怪怪的。

怔愣了一下之后,她用一种较为古怪的语气模糊地回应,“啊,那个事情啊……”

“是很刻板严厉的大家族来着。我听说,似乎和古代的阴阳师有某种关联呢。”

这个回答我倒是没听说过,阴阳师这种职业如今并没有消失。小时候我去过阴阳寮,就见过一位好像是叫花开院的阴阳师。

“阴阳师和巫女的感觉差不多吧。”两种都是神职人员,不过巫女现在也很受欢迎来着。神社有时候也会招募一些年轻的女学生来当见习巫女,就是只打扫一下卫生的那种。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吧,如果世界上有阴阳术这样的术法,说不定会被坏人拿来作恶吧。”裕梦不无担忧地说道。

我想也是的,世界上好人虽然总比坏人多,但是坏人都是一群狡诈凶狠的人啊。如果他们都有异于常人的能力的话,我都不敢让小孩子独自出门了。

裕梦又说了一些五条家的事情,总结一下就是封建、很折磨人。我起初还以为她要告诉我一些十分恐怖的流言呢,结果听到是这个以后,我反而放心了一些。

这个世界是法治社会,不是吗?如果是怪力乱神的话,那我可就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裕梦说她要回去看店了。不像学生还有周六周日可以休息,成年人有很多连休息日都没有。

“那衣服的话,我晚上送一点过来吧。说实在的,让我一下子接受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困难了。”

“对了,悟跟你睡一张床没问题吗?”裕梦隐晦地指出也许等和那由多会嫉妒、会生气什么的,我也想到这一点了,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也如何去改变、劝其他两个孩子接受悟。我甚至都还没有告诉他们有一个新成员要入住这件事情。

“我会努力去说的……”

我啊,说话的声音还没有一只苍蝇煽动翅膀的声音大呢。

裕梦也只是叹气。我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裕梦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这件事情呢,而我,竟然已经结婚这么久了。

这样是正确的吗?十八岁嫁人、二十岁久生孩子这是正确的吗?

我不知道。

裕梦离开了。

我看到餐桌上的阿莫西林。之前已经吃了一颗了,用作消炎。等放下这个以后就离开了。现在应该在房间里吧。

他会感到很难过吗?会觉得身为妈妈的我根本没有做妈妈的样子吗?

想到这个,我的心情又像之前那样紧张了起来。

我偷偷摸摸地走到他的门前,想要看一看他。但是等并不在房间内。我又去搜索其余地方,在那由多房间的阳台上发现了他。

“在看什么?”我靠近的时候,等看上去有些慌乱地转过了身。他瘦削的后背根本遮挡不住任何内容,所以我的眼中一下子容纳进那大片的空地,以及空地上的两个孩子。

他们买冰激淋回来了。

等在看他们。

见自己所想掩盖的那一切完全被我所发现,等干脆放弃了掩饰。但是他也不看我,像是很怕我的样子。

他怎么会怕我呢?

很多时候,等在我面前都是无比坦然的模样,坦然到可靠,所以我总是情不自禁地信任着对方。可是如今,对方却露出了那副不是哭也不是笑的表情来。

我募地想起一个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事情,就是用九键去打字的话,能够打出“坦然”这个词的按键,也能打出“逃避”来。

在我不确定要不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等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做梦?”我没能一下子理解他的意思,但是等的表情并无什么痛苦。“对我来说,也像是做梦一样幸福。你,那由多,还有悟。”

“我高兴地简直要哭了。”

……

……

那由多舔了舔自己的上颚。草莓冰淇淋的味道,覆盆子的果酱留在了她的牙齿上。

黑宫裕梦走掉了。

其实她还不是很想让美知子知道咒术这种东西。

因为很没用。

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咒术师、诅咒时以及诅咒,都是一群虚弱的家伙。

这个世界上本不应该有超能力的存在。

支配恶魔的前一个化身——玛奇玛试图消灭世界上所有的恶魔,然后创造没有灾难的世界。

那由多的梦想则是消灭所有的咒术。诅咒只会从没有咒力的人类的恐惧中诞生,而咒术师则是为了消灭诅咒而产生。只要消灭“咒”之恶魔,让咒从世界上完全消失,那么世界上将不会有诅咒。

支配恶魔一直有着一个宏大的愿望以及一个微小的愿望。

前者是与电锯人在一起,后者是消灭灾厄。

……

“冰激淋要化了。”五条悟舔了舔自己手上的奥利奥甜筒,出言提醒身旁的女孩子。

随后他注意到,那由多朝着他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