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还是去看电影了,不过这个电影票我拿得实在是心慌。但在那由多那可以称得上是欢快的声音(那由多的语气一直都是毫无波动的)喊着看电影的时候,我内心的那些有关担忧的情绪才稍微消除了一些。

电影票上写着电影的名字。

居然是哆啦A梦的剧场版。

作为国民级的动画,就算是没有看过,也肯定听说过它的名字。名为野比大雄的人类男生和蓝白颜色的万能机器猫——哆啦A梦所构成的系列动画,然后现在出了电影。

“还是感觉好不好意思啊……”我低声呢喃着,等说:“不想去的话是不必去的。”

那由多不同意,她像是一只凶猛的小猫,对着她的哥哥张牙舞爪,不去的话就挠花哥哥的脸。

“五条感觉怎么样呢?会很勉强吗?”

五条摇了摇头,“我很喜欢看电影。但是以前从来没有去电影院看过。”

“我们不能去看吗?”

他的样子看起来好乖,跟那由多相比就是那种超级乖而且昂贵的猫咪,平时只会呆在很高的地方舔毛,主人过来的时候就稍微伸出毛茸茸的手拍他/她一下,给人一种他好可爱好乖哦的错觉,但是有时候他就会用猫拳头打他的主人。

明明根本就没有认识多长时间,但在我的心中竟然生出了这样的一种印象来。也许,这是我加之有关我的孩子后产生的印象。

五条和那由多都想去看,实际上,我也很想去电影院这种地方看电影来着。电影院应该很热闹吧,人应该很多吧,去看机器猫的话,一定也会遇到很多不认识的小孩子吧。在我想拜托等这次跟着我们去的时候,等先我一步说:“我会好好看着那由多不让她乱跑的。”

换一个说法就是……他同意了。

到了这种地步,我简直忍不住笑出来。

“拜托你啦。”

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五条鼓着嘴巴,看上去就像是在生气一样。

……

出乎意料的是,电影院的规模并不是很大,看起来挺小家子气的。大门不像其他电影院一般在正面,而是十分局促地贴在西面墙壁上。我们沿着标识找了好久之后,才乘着电梯升入了位于二楼的电影院。七个独立厢房,里面拥挤着好大一块的座位。

检票过后,我让等带着那由多先进去坐。我本来以为这五张票是连座,所以也没注意什么。可是等到等和那由多两个人坐下之后,我才发现这五张票其中三张和剩下两张才是连坐,等和那由多是一起的,他们身边还剩一个位子,可是如果我坐过去的话,五条就得一个人坐在入口那边了。

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我也被迫在通道口的座位上坐下来。因为我们之间隔得有点远了,喊话的话一定会打扰到其他观众的,所以我就用手机给等发了短消息。

[妈妈不过去了,和五条坐在最边上。不要忘记看着妹妹哦。]

在短消息发出去的两三秒后,等抬起头,在我的注视下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腼腆的笑容来。这个笑容,就和手机上的“:)”一模一样。

我们刚坐下,电影就开场了。头顶的天光哗地一下变暗了,所有人都落入黑暗之中。我左看右看,谁的脸都看不见。当荧幕上闪现一道光的时候,我在这道白光的照耀下看见了五条的脸。年幼的脸,熟悉的脸。对方的双手搭在一起,而小指则是自然地勾在一起。

这个动作……我隐约觉得那个动作有些熟悉,可是无论怎样都想不起来。

电影上映之后,我便不再看别人了。平时最吵的那由多也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她抱着自己的橘色电锯小狗,靠着边上的墙壁,很长的头发遮住了自己大半张的脸。

两个小时过去了,电影结束了。五条朝我递来一张纸巾,而我下意识地说了谢谢,然而,我依然没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把纸巾递给我。他扯着纸巾的一角,其它地方都没有碰到。

在他的提醒下,我才发现,原来我哭了。

电影里,哆啦A梦为了拯救野比大雄,从未来回到过去,一次又一次。他们之间吵架了,吵得很凶,两个人说是没有对方也无所谓。可是离开了大雄的世界的哆啦A梦发现大雄有危险了,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电影落入尾声、灯光重新亮起之后,一些人就起身打算走了。他们在路过我的时候,向我投来了一些古怪的眼神。

连小孩子都不会哭的电影,身为大人的我却哭的这么狼狈。我走到一边小心地擦着眼泪,然后等待坐在最里面的等和那由多出来。

“呜哇哇啊啊……”被等从里面几乎是以“拽”这个方式拉出来的那由多,竟然也哭了。此时的她,和那些哭泣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她抱着电锯狗,眼泪哗啦哗啦地从眼眶里落下来。哭声颇为震动天地,周边的小孩似乎也被她的这份哭声所感染,哇啦哇啦地哭了出来。

我变得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那由多她从来没有哭过,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根本不会为了这种画风可爱的电影而哭泣。可是如今的这一幕却打破了我曾经的所有想法,她头一次对着我和等露出哭颜来。

片尾曲过后,荧幕上又出现了“彩蛋”。有人说,看电影的时候不看到彩蛋,这场电影就看得毫无疑义。不过这只是某些单独的人的想法吧。

走出电影院之后,我蹲下来,问那由多究竟怎么了。头发乌黑像是檀木一样,长得几乎能够遮住大半张脸的那由多,眼睛肿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放开了哥哥的手,两只胳膊交叉在一起,将电锯狗牢牢地怀抱在胸前。

“为什么……哭?”我想要拿手帕给对方擦眼泪,却发现今天出门太急,手帕没有放在口袋里。好在这时五条又从包装纸里抽了一张纸给我,我低声道谢后,用柔软的纸巾擦拭着对方脸上如同花纹装扮的眼泪。

你为什么要哭呢?我对此疑惑不解。我回想起刚才那场电影的细节,自己也想不起来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哭泣的了。

那由多抽噎着,吊着嗓子,喉咙里发出了幽灵一样的声音来。

“没有人抱我呀……”

她的这个回答让我几乎目瞪口呆。什么意思……为什么?

电影的一幕浮现在我眼前,蓝白色的机器猫用短短的双手十分滑稽地抱住了大雄。

我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我……抱过……妈妈抱过你了啊。”我应该是抱过她了,我白天的时候还——

那由多摇摇脑袋。她的意思是,那根本就不能算是拥抱。

我下意识地身上冒出一阵冷汗,我无法理解那由多到底想要什么。与此同时,我感到一束光线般的目光从我的灵感中穿过,然后,落在了谁人的脸上。

……

最后,等用新鲜的果酱面包堵住了那由多号哭不已的嘴巴。那由多她眼泪汪汪地咬着面包,吃得嘴巴边上一圈全是红通通黏糊糊的果酱。

我尚未从刚才那种惊吓里缓过神来,额头上冷汗流过的地方被风一吹则是变得冰凉冰凉的。而天气似乎与我这突变的心情一起行动了一样,转眼间倾盆大雨。夏日的雨说来就来,但是看过天气预报的话说不定就能知晓这段时间会下雨。

雨水哗啦啦地穿过云层,打在这座大厦的屋檐上。我摸出手机一看,裕梦说她暂时走不开,所以拜托其他人来接我们。我的睫毛上落下一滴水珠的时候,一辆车便从我们门前的道路上驶过。车辆斜滑竟然没有溅起多少水花,可见驾驶员的技艺高超。

对方的车牌正是裕梦发给我的那一个。

车窗缓缓落下,从里面露出一张年轻人的脸。我定睛一看,发现那个人竟然是上次来我家“拜访”过的五条松风。

“呦,五条大少爷准备回家了吗?”五条松风摘下墨镜,十分流里流气地吹了个口哨。可是他的表情就像这雨一样迅速变化了起来,变得严肃,甚至还有一些恐然。

我从地上水珠汇成的镜面上看见了自己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我的脸,难看得完全分不出原来样貌的脸。等抓住了我的手,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分辨出那只手的力度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我感到我受到了欺骗,今天这一天,都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了一样的。

那辆车就停在我们身前,我从车窗上同样看到了自己的脸。可是这张脸与先前的愤怒无关,它看起来属于一个极度无用的女人的脸。

我的视线在五条悟和五条松风之间移来移去,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五条”这个姓氏只会给我带来不幸。

五条松风一脸尴尬地打开了车门。

我又想起他那个捏纸巾的动作、叠着手的模样,还有“五条悟”这个名字,在我心中,我下意识地将五条悟也认作是想要将等和那由多从我身边夺走的那家人。

“求求你了,不要再玩弄我们了。”

我是无法凭借声音,让自己变得拥有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