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咽口水。

对于这两个突然出现还呼唤着我为“妈妈”的孩子,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的孩子从始至终都只有悟一个,从来没有叫“等”和“那由多”的孩子,而且“那由多”这样的外国人一样的时髦名字,绝非是我取的出来的。我看了他们一会儿,却被那连双截然不同的双眼吓退了。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这里究竟是哪里?

首先是我本已去世的丈夫成为了在逃的杀人犯,然后是我又多出了两个根本不认识的孩子。

等的眼睛是夹杂着紫色的黄色,很像那种食肉猛禽的眼睛。那由多的眼珠里则是旋涡的形状。

好古怪……

这两个孩子的长相完全不一致,与我、智守绝无半分相似,这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虽然这种想法对于两个孩子来说很是过分,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想。我一直都是黑发绿眼,学生时代也不曾烫染过头发。智守第一次跟我约会的时候就说我的头发很好看,当时我很开心,所以下决心将头发留长来。除了眸色继和发色外,我的五官较薄,婆婆总说我有种小家子气,和家里一点都不符合。眼前的额这两个孩子,等和那由多的五官与样貌,都与我没有半点相似。

但是他们却喊着我“妈妈”。

“……我去看一下。你看一下那由多……等。”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念出了男孩的名字。对方那仿佛藏有秘密的灰暗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我知道了。”

我逃跑似地来到厨房,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有半袋吐司,还是新鲜的。

还有果酱。

我不晓得他们喜欢吃什么果酱,所以干脆把蓝莓酱和草莓酱都拿了出来。那由多像是八百年没有吃饭一样把蓝莓酱和草莓酱全数倒在一起,用两片吐司夹住了。等则是很小心地讲吐司的硬边扒下来,然后放到盘子里。我起初还以为他是不喜欢吐司边,结果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是要把吐司边留到最后吃。

那个瞬间,我感觉好心疼。

总算是安抚完两个孩子以后,我又一个人瘫软在房间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振作起精神来以后,我在房间的各处翻了翻,最终在保险柜里找到了银行卡和现金,以及“我”和“丈夫”的结婚证明。我数了一下,现金不是很多,打算去银行查一下卡里的余额。

我的动作很快,看起来很利索,实际上这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造成的。明明已经死了却又复活,刚刚复活就发现自己的“丈夫”不仅是个逃犯,他还杀了人。

因为心思混乱,我出了门才想起来门没锁。将两个年幼的孩子房门大开地放置在家中绝非正确的选择,于是我又急匆匆地回去将门锁了起来,跟身为哥哥的等交代了几句之后,这才又匆匆地出门了。

银行卡里没多少钱,不就之前还有一笔转出记录,看来是丈夫逃跑的时候把钱一起带走了。这样一来,家里可用的钱就没多少了。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公公婆婆又怎么样,爸爸妈妈呢?那由多和等都是要上学的学生,学费是很贵的。

明明已经死了却被卷入这样的烦恼之中,我的心情简直就跟坐过山车以后。回去的路上终于按捺不住那股绝望的心情的我,在没有多少人经过的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我起初只是无声滴几滴眼泪,可是后来实在是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这具身体很健康,哭的时候胸腔和肚子都不会痛。旁人们大概是觉得继续呆在这里很尴尬,本不多的人也便零零散散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人在我身旁坐下。我的这副丑态实在是让我难以忍受,而这人似乎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只好用双手捂着脸,然后像逃犯一样地离开。

然而,这个时候,那个人却向我搭话了。

“大婶,你在哭吗?”

那是个小孩子。

被小孩子叫做“大婶”这种事情,我遇到了不止一次。尤其是那些调皮的小学男生,老是大婶、大婶地去称呼别人。我本来想直接跑掉的,可是那熟悉的音色让我下意识地放下手,用哭红的眼睛去看声音的主人。

叫着我大婶的那个孩子有着一头柔软的银色短发,以及蓝眼睛。

我的第一反应差不多就是这孩子长得同悟好像。当然了,我只是凭借发色和眸色。我的眼珠前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这让我看不太清对方的模样。我有些粗鲁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好不容易才擦干了那些泪水。

我终于看清那孩子的脸了。那个语气里满是不耐烦的小孩子的脸,就和悟一样柔软且白皙。

这个孩子,就是悟。

我的呼吸顿时被不存在的神明夺走了,过去那种窒息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我张了张嘴,始终没能说出那句心底话。这个孩子,不可能是我的孩子啊。

最终,我努力挤出一个假的有些可怜的微笑来,尽可能用正常的音调询问对方:“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我?”那孩子眯了眯眼睛,可能是把我当成什么人贩子一类的吧。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来……在他眼中,我绝对是很奇怪的家伙吧。

在悲伤的心情再度填满我的胸腔之前,对方回答了我。

“我叫五条悟。”

“你叫什么?”

“……美知子。”被回复了姓名的我,喜悦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可是在回答道那一瞬间,我又想到,“五条悟”的妈妈,已经不再是我了。

因为我是松岐美知子,而不是五条美知子了。

想到这一点,我又没忍住哭了出来。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狼狈,眼泪止不住地往外落。那孩子,五条悟他似乎是从未见过我这么爱哭的人,倒也有几分不知所措了起来。他看起来不知道要做什么的用手指抓啦了一下头发,心里可能在想像我这样的大婶简直比熊孩子还要烦。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

那孩子,五条悟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绢递给我。

“别哭了。”

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是个让我感到自豪的男子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