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年出门的背影,接引神官和小吏互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中带着志满意得的神情。正如他们所料,青年在得知自己的神职为仪狄之职,便是满心不愿,大吵大闹。而接引神官和小吏也顺势用身份来历需要查明证实为借口,将青年稳住,变相拖延赋予其他神职的时间。

 在接引神官和小吏的默契配合下,青年虽然没有接受仪狄之职,却勉强答应先熟悉仪狄之职的内容。若是不合适,再行更换其他神职,若是合适,那么就直接接掌仪狄之职。

 换句话说,聂离现在就是个预备仪狄,明面上是个神官,却没有任何实权,甚至连仪狄职内的工作也暂时不能进行,只能在旁边看看。

 对于接引神官和小吏来说,他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在他们看来,聂离这样从下界飞升的新神,必是心气满满,想在天庭做出一番事业。若是被他们这么搁置上一段时间,那么青年必然忍受不住冷遇,最后只能接受这个仪狄之职。

 一个本性豪爽豁达的义士,加上仕途不顺,必会随性而为,最大的可能就是借酒消愁。这样的话,也就等于落入了接引神官和小吏的圈套。身为仪狄,却监守自盗,可谓大忌,怎能不受天帝处罚。虽然擅自取用御酒的罪名不大,不过,青年的神官职务肯定不保,以后就只能做一个地位低下的神仆,成为天庭在魔神之战中的炮灰。

 只是他们却没有看到背着身的聂离,脸上那一抹略带讽刺的冷笑。接引神官和小吏煞费苦心的安排,对于他来说,简直太过称心如意。与那二人的猜测相反,青年完全没有奋发图强的意思,来此求取神职,无非就是给自己在天庭弄一个合法身份。

 预备仪狄尽管只是个预备神官,没有任何实权,也不能做事,但是好处却也不少。首先,聂离就有了一个合法出入天庭各处的身份;其次,他不用做事,也就有了大量的时间去陪伴夕瑶小娘;最后,他可以zì yóu出入天庭御酒监,而且还不用为丢失御酒负责…

 作为预备仪狄,他出入御酒监,当然会有监丞、掌司、典簿等人陪同,想监守自盗难度很大。不过,潜行者是什么人,说好听点,那是个强大的刺客,说难听点,那就是个伟大的小偷。偷人命都不在话下,何况只是溜进酒场弄点御酒。

 接引神官和小吏满心希望聂离在不久之后,会主动找到他们再次求职,却是不知这个预备仪狄很有打算,将预备二字给保留上亿万年。

 聂离装模作样地随着小吏来到御酒监,待到通禀之后,御酒监的监丞、掌司和典簿等人便出来迎接新任仪狄。天庭御酒监是天庭内府,目前由天后兼管,酒场位置更是距离宫闱不远,可以说已经属于天庭后宫的范围。

 御酒监的几个监丞、掌司、典簿,甚至底下的造酒师皆是女性,没有任何的男子。平日以微薄神力造酒,职务倒是轻便,不过片面也说明,御酒监的工作并不是如何的重要。天庭的神族皆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虽有口舌之欲,但却不是很强烈。

 天庭没有大量的粮食出产,所得御酒不过是各类仙树所诞的果实而成。虽然酒液可谓极品,但是产量却是不大,一般只用于宫廷宴会所用,御酒中最高品质的御酒便被称为琼浆玉液。

 聂离脸色淡然地看着眼前的这十多个莺莺燕燕,为首监丞是一个中年美妇,名为程仪,兼任着天后女官,实际地位反而要超过聂离这个仪狄。

 看着面前的铁面青年,程仪柳眉轻蹙,找了个空当,将带着聂离前来的小吏拉到一旁质问“新来仪狄怎会是一个男仙,接引神官难道不知御酒监内皆为女仙,平日老是对着一个男上司,会多有不便?”

 小吏一阵怵头,他倒是忘了这个程仪是天后女官,十分不好惹。难怪接引神官没有像平时一样,亲自送新神官上任,而且嘱托他给青年带路。

 不过,小吏毕竟处理天庭人事千万年,平日里还算有些急智,眼珠一转,便找到了托辞“程监丞不是说,御酒监平常多有天庭神将上门讨要御酒,令御酒监的女仙不厌其烦吗?这新任仪狄乃是下界义士飞升,武艺高强,你今后可将那些上门讨要御酒的天庭神将尽数推托给新仪狄,这就不行了?”

 “哦?那么说,接引神官此次倒是安排了一个好人选!”中年美妇一回想起那些死皮赖脸讨要御酒的可恶神将,顿时恍然,看着前方不远的铁面青年,不再愁眉不展,反而脸上多了一丝欢喜。

 走在前头的聂离,当然不知笔头小吏又将他卖了一次,正在兴致勃勃地听一个年轻女仙,给他介绍御酒监内的各种御酒和设施。他倒不是真得很关心造酒的流程,而是正在为以后一饱口腹之欲,做些准备工作。新仪狄从进入御酒监开始,就没安什么好心。

 小吏在应付完监丞之后,便告退离去,而聂离还留于御酒监仔细巡察,一边暗暗地将御酒监的布局设施谨记心中,一边听着旁边监丞和典簿等人的汇报说明。

 “嗯?等等!你刚才说的酒液产量与御酒供量似乎不对,产量好像要大于供量一成,这是为何?”聂离忽然一皱眉,朝身边的典簿问道。

 “嘻嘻,仪狄果然细致,这个问题还是让妾身来回答仪狄吧!”一直跟着聂离身边的中年美妇,微笑着解释到“御酒监所产酒液确实要比御酒供量大上一成,不过这部分酒液却不算在御酒之内,而是提供御酒监自身消耗所用!”

 原来,天庭神仙大多数清心寡欲,某些神仙也有种植瓜果、自酿神酒,虽然品质和数量不如御酒,但是平常稍加品尝也足够了。不过,天庭中却还有一部分神仙对御酒的需要甚大,这些人便是对抗魔界的天兵神将。

 神仙同样也是智慧生物,战场之上朝不保夕,喝酒壮胆,一解生死之愁,自然也是大多数天兵神将的选择。于是,平日里上御酒监讨要御酒的天界神将极多,有些是自用,有些是为手下兵卒讨要。

 这种事情虽然不合天庭法规,但是连天帝天后也没有办法。想要马儿跑,总要给马儿吃草,因此,天后便在酒液产量上划出了一成,让御酒监自决。一成酒液虽然不多,但是兑些仙水,平日倒也可以勉强应付掉,那些上门讨要御酒的天兵神将。

 只是,现在魔神大战越演越烈,一成酒液也慢慢无法补上这个漏洞,这段时间,监丞程仪可没少掉秀发。现在来了个武力强大的新仪狄,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至少以后有聂离顶在前面,她就不用再去应付那些天兵神将。

 “原来如此,那么说,这多出来的酒液,便是由本神官自决的咯?”聂离一愣,他可没想到居然会问出这么个结果。这么说起来,他前面算是白费心思,既然有一成酒液给他控制,那他还用得着进来偷酒喝吗?接引神官和小吏的一番打算恐怕也要落空。

 其实,天后的这个规定只是御酒监的一个潜规则,在御酒监内也只有监丞、典簿这些关键人员知晓,外界无法得知,接引神官和笔头小吏更是不知。这也是程仪身为天后女官,为什么会在这里兼任御酒监监丞的关键原因。

 “以前,这一成酒液乃是妾身掌管,现在只要仪狄正式上任,那么自然就交给仪狄掌控!”中年美妇勉强一笑,她忽然意识到有了这个青年仪狄,似乎自己以后在御酒监会少很多权柄,倒不一定全是好事。

 毕竟以往,由她掌管这一成酒液时,那些天兵神将得了几瓶御酒,总会用些小事物讨好与她。虽然不算什么好东西,可也多了不少期待和欢喜。现在失去了这个权限,虽然不用再面对那些个麻烦,可是心里总是有些戚戚。

 “我虽掌御酒监,却对造酒一窍不通,这一成酒液的处置权便仍交予你,好自为之!”聂离斜眼旁观中年美妇的神色,忽然意味深长地出言说道。

 “啊?!是!”程仪脸上多了一丝欢喜,连忙应下。

 聂离一笑,摆了摆手,他本就想多些清闲,若想喝酒,自来便是,何须夺去这个女子的小小权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非也,侠以武犯禁,为国为民者可为君,为官,为儒,为士,唯独不能交给侠。

 侠之大者,仗义为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聂离失去了本体记忆,也封印这具身体中的狠毒狡诈,只剩下了他作为仇池义士的本分。

 “那边又是何处?”聂离忽然看着酒场中一扇密闭的铜门问道。御酒监毕竟只是一个酿酒的地方,加上都是一些女仙,戒备并不算森严,但是最里面的地方,却有一处铜门紧闭的场所。

 程仪一看聂离手指指向,脸色马上慎重起来,贴近了聂离一些,轻声说道:“御酒监所酿御酒,用料皆是仙果。其中一些仙果乃是圣品,其中又以各种蟠桃、参果为甚,这些圣品仙果所得御酒是御酒中的极品,被称为琼浆玉液。只有得了天后懿旨,方可取用”

 中年美妇说到这里,便是一顿“这扇铜门之内便是新酿的琼浆玉液,御酒监规定,想要进入此地,须得仪狄或者监丞在场,只是以前御酒监没有仪狄,便只有我一人掌管,等仪狄亲自掌权,那么就只有你我两人能够进入此处!”

 “琼浆玉液不是天后亲手所酿吗?”聂离好奇地问道。

 “呵呵,琼浆玉液当然也是御酒监所出,天后地位尊崇,身负重责,岂能真的亲手酿酒,那只不过是庭宴时的戏称而已。”程仪捂嘴笑道。

 聂离目光一闪,心中冷笑。中年美妇以为那只是戏称,他却不做此想。当初,飞蓬曾经给他喝过半瓶琼浆玉液,口称此乃天后亲酿。连飞蓬这等镇守神魔之井的重将,也是不知琼浆玉液的底细,而以为琼浆玉液乃是天后亲酿,可见这是有人故意谬传。

 青年甚至能猜出这恐怕是出于天帝或者天后授意,目的应该就是让飞蓬这等神将感受到天家恩义。口中喝着天后亲手所酿的琼浆玉液,这些神将怎会不感恩戴德,继续为天庭效死。

 天帝乃是天庭主宰,需要维护天界安危,用些手段笼络神将,倒也无可非议。可是,从飞蓬和夕瑶的身上,聂离却感受不到天帝的仁德和关怀,现在用出这等人间烂俗的欺骗手段,只能落于下乘,可谓过犹不及。

 在整个御酒监视察了一遍,聂离便不再逗留在御酒监,让一名女仙带路,将自己引去仪狄的住处。天庭神族人口日渐稀少,天庭中空出的楼阁倒有不少,某些占地很大的楼阁甚至只住了一个神官。

 接引神官和那小吏倒是没有在这方面为难青年,直接拨给了他一座楼阁,当成官邸。聂离看着这座高达五层,拥有数十个房间的精美楼阁,有点啼笑皆非,这都够数十人住了。

 聂离在最高层找了一个房间躺下,默默地等待着自己在天庭渡过的第一个夜晚。在天色慢慢昏暗下来以后,躺在木榻上的青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伊瑟拉之梦一扬,身形消失在房内。

 …

 白天时,聂离已经对御酒监的内部了如指掌,进入御酒监之后,立刻毫不停留直奔琼浆玉液的所在而去。白天他已经看到琼浆玉液的库中,大概有百多瓶琼浆玉液,虽然数量不少,却是天庭这么多年所有的储备。可见这种御酒的珍贵,也难怪身为神将的飞蓬,参加了多次庭宴,也只能偷偷存下一小瓶。

 接近了库房,聂离心中暗暗得意,心中想着,等好友看到他拿出几瓶琼浆玉液之后,会不会吃惊地掉下下巴来。青年当然不会直接拿走几瓶琼浆玉液,那样的话,只怕明日便会被监丞程仪发觉。

 聂离已经看过,盛放琼浆玉液的玉瓶只用了木塞封死。他只要拔去木塞,每瓶倒出半两,百多瓶琼浆玉液,就能让他获取五瓶左右,而且还不会被人发觉。

 不过,当聂离靠近酒库之时,却发现摆放琼浆玉液的酒库灯火大亮,里面正站着监丞程仪。

 “难不成,这妇人想乘我还未掌权,便先偷取几瓶琼浆玉液私藏?”聂离心中一阵恼怒,他倒不是恼怒程仪的行为,而是深怕这妇人也用他的法子偷取琼浆玉液,那他可就无法再下手了。一瓶琼浆玉液少个半两,别人感觉不出来,可要是少得太多,那肯定会露馅。

 不过,让青年惊讶的是,程仪居然直接拿了两瓶琼浆玉液,就直接锁上了库房,顿时让聂离一阵狐疑。满腹疑惑中,青年临时放下了偷酒的打算,静悄悄地在后头跟随着程仪,往宫廷深处走去。反正琼浆玉液不会自己长腿跑了,他想什么时候拿都可以,倒是女监丞的行为更加可疑,需要探个明白。

 程仪在偌大的天庭中转来转去,最终来到了一片华丽精美的宫城前面。这片宫城门口还有两位相貌威武的神将镇守,御酒监监丞在倒了个万福以后,便直接入内。两个神将也不阻挡,自顾自目不斜视地继续站岗。

 事到如今,聂离也明白了过来。原来程仪并非监守自盗,而是给一个重要人物送酒来了。青年看着这座幽静的宫城,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一阵微风吹来,两位在宫城门前镇守的神将都是眉头一皱,心中略感异样,转头四顾,只是周围毫无动静,只好耸耸肩膀,继续值守。

 隐藏在暗处的聂离抹了一把冷汗。宫城围墙不知有无禁制,他只能选取狭窄的宫门处突破进入,由于距离太过靠近,引起了两位神将的本能反应。如果不是他的速度极快,恐怕还真会露出破绽。

 继续跟上御酒监监丞之后,聂离发现此处宫城中的神族婢女多了不少,一路上遇见了好几波。不过,跟在程仪身后,他们却顺顺利利地过了数处盘查,显然御酒监监丞曾经多次来此,这些婢女全都认识于她。

 聂离看着女监丞在进入一座精美的楼阁后,不敢再尾随跟进,以防在狭小的室内,被人堵个正着。不过程仪只是进房片刻,便马上出来了,手上放置琼浆玉液的托盘依然不见,应该是已经被她放进房内。

 青年待程仪走后,终于压制不住好奇,偷偷靠近楼阁的窗户,往内望去…

 “也不知聂离接任神职是否顺利!”此时,镇守在神魔之井的飞蓬正在念叨自己的这位好友“聂离机智,我也多次叮嘱与他,应该是不成问题!”

 飞蓬唠唠叨叨的细细碎念,连他自己也感奇怪。实际上,这是神将的本能直觉。聂离的机智,飞蓬当然看在眼中,但是青年的胆大妄为却让他本能地感觉不对劲,潜意识中显然认为聂离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

 不得不说,飞蓬的直觉堪比他的战斗力,他这位刚从下界飞升上来的好友聂离,刚进天庭的第一天晚上,就在做一件胆大妄为的“滔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