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让任何跟着,萧慕白抱着顾倾城去了他们相识不久时,他落脚的那座院子。

正值春末,一直有人照料的院子里浮满花香。

夜色氤氲空濛。

将顾倾城小心放在榻上,他取来一条毯子,细心替她盖好。

昏死过去的女子,幽幽睁眼,瞧见那一院子的木槿花树,淡唇轻启:

“又回这里了啊……”

“是,又回到这里了。”萧慕白紧紧攥住那只瘦骨嶙峋,温度正在逐渐流失的手。

“你……是怎么找到那里……的?”

“你在客栈留下一撮干枯的白绒,一枯一荣,荣馨儿已死,剩下和我们相关的姓荣之人只有他。倾城,对不起,我……”

“不用……再说那些……”顾倾城疲倦的覆下眼睫,她本就命不久矣,又身中荣辰竭尽全力的两掌,时间不多了,“长苍说过,你们萧家……确实是父皇下令……覆灭,长苍说他父亲殷孔曾和他讲过,我父皇……是受人蒙蔽,事后……也很后悔被小人所谗。不管后不后悔,我们两家,算是……两清……了。”

“我不要和你两清!”

萧慕白俯身抱住她,巨大的害怕像一头猛兽在虎视眈眈:

“倾城,我是真想和你找个地方隐居,不管仇恨,不问朝政……”

“我……知道……”

眼珠的华彩一点一滴淡去,她无奈又悲凉的摇头:

“可惜,我……如今啊,是长苍的妻子,他……”

“不管你是谁的妻子,在我心里,你都是我的妻子!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可是……”对死亡并不陌生,萧慕白也很清楚她已是弥留之际,所以无意再问她和殷长苍这三年都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是我不好,是我过于相信荣辰,没有趁早发现他的秘密,是我不好。”

“荣辰心思缜密,又……手段不俗,你视他为兄弟,自然……”

情不自禁回想起那日在饭馆听到的那些议论,顾倾城汇聚着全身所有力气将话题引开:

“萧慕白,你知道么,即使我们之间存在不可磨灭的仇恨,我……还是没有后悔……遇见你。很多事,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是你,让我体会到爱情的诸般滋味,也是你,让我……明白爱恨纠缠不休,我这一辈子,比别人……几辈子都活得复杂,活得跌宕,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值当的,就是……有一件事,我……还是……”

“你说!你说!”

紧紧拥住气若游丝的她,萧慕白泪落如雨。

好不容易再相逢,却不料,相逢又是再告别。

早知如此,宁愿再无此回相逢,那样,至少她还好好的活在尘世的某个地方。

而这一回,再也不会有惊喜了,再也不会!悔恨,遗憾,自责,愤怒……千百种情绪交汇冲撞,将他身心碾压得如风中之尘。好痛,真的好痛,是刀切肌肤的痛,是箭入胸膛的痛,更是锥心刺骨的痛。只要一想到余生都要被这种痛包围,萧慕白就觉得自己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你当皇帝,当得很好,南陈国……”

几声咳嗽落下,一丝殷红渗出顾倾城的嘴角。

脸色之白,血色之红,形成刺目的对比。

“我……曾是南陈国深受百姓爱戴的长公主,结果……非但没有守护住他们,反而……让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我……对不起他们。萧慕白,如果……你真的……想要补偿我,就替我……好好守住南陈国,好好照顾所有子民,这……就算……就算我曾身为皇族,能够为他们坐所做的、唯一的一件……”

话音犹在,她的手却如断线的风筝,轻轻滑落下去。

“啊!不要啊!倾城!顾倾城,你给我回来!”

萧慕白死死抱住她,悲痛欲绝的哀嚎,惊落栖息在木槿枝桠间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