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白依稀还记得,第一回见到荣辰的情景。

那时他和萧胜被师傅从捕兽洞里救起带回去,走进院子的厨房时,荣辰正在烧饭。

他长得清秀好看,看到他们有些怯生生的,师傅笑着介绍说:

“阿辰,这是慕白和萧胜,以后你就多了两个哥哥。”

说完,师傅又转身慈爱的看向他们,轻道:

“阿辰小时候惨遭流寇屠杀全家,有些内向,你们多照顾他。”

从那天起,在萧慕白心里,那个叫阿辰的孩子就和同生共死的萧胜一样,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天恨……”

五脏六腑很快像被刀削斧砍一样。

荣辰按住剧烈收缩的心房,直接忽略萧慕白的凝视,恨恨看向不远处竹榻上一脸安心的女子:

“顾倾城,你手里竟然有天恨!”

“你……作恶多端,罪孽无数,若……没有它,你觉得……我凭什么说要为长苍报仇……”

和顾倾城猜测的一样,医毒双绝的荣辰早已通过长期的服药和练毒让自己变得百毒不侵。

一般的毒药和内伤都奈何不了他,除开……传说中的天恨。

这种要,荣辰只在秘录里见过记载,对它的配方和炼制一概不知。

这些年他手里鲜血越沾越多,也费尽心机的查阅典籍和打听,希望找到有关天恨的记录,只是全都徒劳无功。

想不到有朝一日终于知道它,却是已经……吞入腹中!

讽刺啊,真讽刺!

“呵,罪孽……”荣辰长长嗤笑,始终避开萧慕白的眼神,“谁的手上又没有罪孽?顾倾城,即使高贵如你,敢说自己没有罪孽吗?这个世界上,只有强弱之分,而没有绝对的罪孽。在强者手里,罪孽就是成功,只有弱者才会一遍遍说起它。我只不过是争取自己想要的,何谈……”

“想要的?”

颀长如树的身躯慢慢蹲下去,萧慕白打断他:

“阿辰,你想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

当然是你!

最后一个字,在萧慕白凝重又专注的注视中,荣辰咬牙数遍,硬是吐不出来——

如果非要说什么罪孽,自己的罪孽莫过于这一桩,就是……情不所起的爱上自己的兄弟!

萧慕白何等聪睿,早把所有事情猜个七七八八。

他长叹,在一瞬不瞬很久之后起身:“你,萧胜,我三人曾一起出生入死,按理说这份感情无人能及,可是,阿辰,你知道么,萧胜死了,我会一直怀念他,直到自己死的那天,但你,从此之后,我不会再提,更不会怀念。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我不动手,你就慢慢的……”

早在顾倾城举刀,而他呵止的那一刻,荣辰早已看清楚萧慕白的心。

只是,即使看得清楚,在听到这些之后,他还是痛苦得难以自拔。

自己爱了一生的人,竟说他绝不会再提再想起自己?

这就是他给自己的回报?

“我……”悲凉卷起唇尾,荣辰哀哀的朝萧慕白爬去,“慕白,我只是……太爱你,我只是不忍心……”

“爱?”

用力抽出被他攥紧的衣袂一角,萧慕白居高临下,目光如刀:

“阿辰,你真的爱过吗?如果你真的爱过,不管它是什么样的爱,结局都不会如此。”

“我当然爱过,我就是因为爱你……”

“不要再说这个字,你不配!”

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如冰雪般砸落,萧慕白没有再多说,转身抱起顾倾城,泠然离开。

他们的身影,越走越远。

身体的疼痛,越来越烈。

酷刑般的折磨里,荣辰忽然明白一件事——

所谓天恨,原不在药,而在心。

连天都不能包容和原谅的恨,就是此时此刻自己的下场。

而自己,爱上萧慕白,就是一种天恨的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