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行回到东宫已经是下午,刘平乐一大早就在宫门口转悠,他晓得江宴行昨晚是去了百花殿,却不想竟是直接去了一整晚。

昨儿个江宴行前脚刚走,那江南的送来的信便到了,前后横竖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今儿一大早,那南下白惊词送来的信,也跟着到了。

他一个做奴才的,也不敢去百花殿催这位爷,连饭都没吃,只好在门口等着。

刘平乐盼星星盼月亮,终是在那头顶的炎日逐渐不再那般热烈后,见到了江宴行。

他连忙迎了上去,“哎呦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叫奴才?好等。”

江宴行晓得刘平乐有事要禀,闻言他步子也不停,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

刘平乐收到江宴行的视线,也跟着他进?了宫,“白将军和苏公子御史中丞的信都到了,还有那新呈上来的折子,奴才都给您放到了书房。”

江宴行淡淡的嗯了一声以作回应,便大步去了书房。

白惊词的信内容只是粗略的交代了南下的洪水的情?况,似乎那里的灾况已经稳定。之前洪水泛滥时死伤惨重,后白惊词去了之后便极少有损伤。

别的他交代的也不多,只是说那防洪堤建起来极为困难,好几次打完地基就被洪水冲塌,他还在亲自勘察问题所在。

江南那头,苏若存和御史中丞的信,便有趣了。

苏若存信上的内容不多,只是说他下了江南后发现那隋州有些猫腻,似乎是那些地方官员推出来的幌子,并非是主要中心,他如今正在多处打探消息,想要寻出蛛丝马迹。

再接着是御史中丞的信。

他这下江南几乎要有一个多月,都不曾来过信,好不容易寄过来一封,还是告状的。

说苏若存自打下了江南头一天儿,便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晌午,下午只是去了牢中逛了一圈儿,便就再也去过了。

之后的每日,他都将自己安排的有条不紊,今日去酒楼,明日去花楼,后日去戏楼,过的比那贪污的盐官还滋润。

自己去也就罢了,还拖家带口,拉着江怀拓也去享受了,两人竟胆敢在那花楼里待了个一宿才回来。

御史大夫的信写了满满五页,第一页是在骂苏若存,后面四页都在骂江怀拓。

单单是看着那越写越重?的字迹,江宴行都能感觉道御史中丞的情?绪,一个来自于隔代辈分之间的中年男人的不屑和愤怒。

尤其是写到了最后,御史中丞甚至都要请求回京,还说看到这两人气的不吃就饱了。

江宴行看着不由得摇了摇头,拿出一张信纸,执笔写下回信。

他一一将回信写完,分别装入信封摞好,翻开奏折后,便听见外头刘平乐敲门,说是南齐的使官求见。

江宴行正好想着将这些奏折批完,第二日召那使官进?宫,却不想他自己先到一步。

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吩咐刘平乐召他进?宫。

那使官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只是东越的谏官,那谏官人如其官名?,嘴果真是很贱,他还没说两句,就被怼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他心知自己与老谏官悬殊过大,便不再去自取其辱。他在召金宫平复了好些日子的心情?,才?亲自求见江宴行。

江宴行知道南齐来了两位,一个是那使官,另一个便是同沈归荑住在百花殿的温款栀。

瞧见堂下弓腰站着的使官,江宴行也没去理会,只是吩咐了刘平乐去百花殿把温款栀带过来。

他哪里不知道那蛊虫与绮罗香都是南齐的东西,尤其是在温款栀在百花殿住下后,这两样东西便陆续出现,这决计和温款栀脱不了干系。

刘平乐应下,便连忙出宫去请人。

彼时温款栀正在百花殿沾沾自喜,她昨日见江宴行进?了沈归荑房中,便趴在外头听了会儿。

她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躲在了树后面看了一会儿,见那屋里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后,才?回了自己的房中。

直到第二日了,见那屋里还是没动静,温款栀才?终于有了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这下南齐赋税之事,恐怕是有着落了。

她一瞧见沈归荑出了浴房,便俩忙迎了上去嘘寒问暖。

沈归荑虽不知那药是什么东西,但也知道温款栀跑步了干系,看向她时脸色便不怎么好看。

往常她倒还会敷衍两句,如今便是连话都不想说,直接提着裙子从温款栀身边绕过,只当她是空气。

温款栀还想再追上去,便听见后头传来一道尖细的男声。

刘平乐揣着手,站在不远处,面色冷淡的看向温款栀,不卑不亢的开?口,“南齐的温妃娘娘,我们殿下请您过去问话。”

这话沈归荑自然也是听见了,便也回头瞧了一眼。

刘平乐对上了沈归荑的视线,立刻对她笑了笑,而?后继续看着温款栀,语气有了些不耐烦,他催促道:“娘娘请吧。”

这变脸速度快的,让沈归荑险些以为刘平乐换了个人。

温款栀注意到刘平乐视线落在她身上和落在沈归荑身上时神色的变化?,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当即便平稳了些许,她还不忘同沈归荑交代一声,后才跟着刘平乐去东宫。

-

那使官在书房候了半晌,他只觉得那桌案前传过来的威压有些强烈,他连头也不敢抬,腿几乎都要站麻了,才?听见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看见不久前走的太监又回来了,还带着温妃娘娘。

见两人都来齐,江宴行这才?开?口。

他也不磨弯儿,直接开?门见山道:“南齐近些年来,交与东越的赋税都是如此,为何如今倒开?始要求减轻赋税了?”

那使官来之前早就将话在心里背的滚瓜烂熟,听江宴行这般问,便开始长篇大论的解释。

无非就是什么天大旱,收成不好,赋税就显得极为繁重?。加之战败,经济流通开?始滞涩,南齐为了缴税,便加大力度向百姓索取税收,可百姓收成不好,压根交不够税额。

这使官实?在是过于啰嗦,一句话都能说明白的话,竟是叫他洋洋洒洒的说了一炷香的时间,江宴行越听越觉得不耐烦,最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丝毫情绪,玉印被他捏在手里把玩,羊脂白将手指衬得修长如玉。

“如此繁重?的赋税,南齐用得起情人蛊和绮罗香,倒也是稀奇。孤听说,这两样东西,单一样便价值千金。”

闻言,温款栀心里便猛地一惊,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这绮罗香是她亲自下的,可这情?人蛊,难不成沈归荑竟是用给了江宴行,还败露了么?

她想说点什么,可觉得如今这幅情?景,她说什么似乎都有些不妥,又怕自己说错了话,惹了这位太子心生不快,便只好将头埋的更低,半句话也不敢说。

江宴行没想到这温款栀认得这般快,见势也只是冷笑了一声,却并未开口。

南齐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若不是因为沈归荑,他压根都不会让这南齐的人进宫,更别说减轻赋税一事。

那使官被温款栀跪的不明所以,见这位娘娘都跪下了,自己也连忙跟着跪下。

江宴行看了将人半晌,终于是松口答应减轻赋税,只不过却要求每年的岁贡要多加五分之一。

这五分之一相较于繁重?的赋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闻言使官大喜过望,连忙磕头道谢。

江宴行懒得去看,便吩咐刘平乐带他出去,留下了温款栀一人。

完蛋,温款栀心想。

她就怕江宴行叫她来问这绮罗香的事,好巧不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温款栀跪在地上不敢动,只等着那上座的太子殿下开?口。

江宴行沉吟片刻,后才开?口,“你可知三公主耳垂上的划痕是为何?”

这话一出,莫说是温款栀,连刘平乐都跟着一愣。

他还以为是要问什么,竟是那三公主耳垂上的划痕?

温款栀只是愣了一瞬间,便极快的冷静了下来。沈归荑那耳垂上的疤她自是知道的,可她总不能说这不是三公主,而?是七公主,那七公主耳垂上的划痕正是三公主弄的吧?

她连“额”好几声,这才?迟疑着开?口,“三公主那划痕,我......我也是不是很清楚,许是——”

话还没说完,江宴行便冷笑了一声打断她。

这笑极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不由得让温款栀觉得头皮发麻。

虽是没开?口,她却听出了浓郁的警告。

她哪里还敢撒谎,便直接全盘托出,“我,我也只是听说,听三公主那耳垂叫嬷嬷不小心将耳铛拽掉,所以才留下的划痕......”

温款栀再也没比今天这般紧张过了,她只听说东越这位太子手段狠厉,踩着兄弟的尸骨才?立到这般高处,却不想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威压。

这窒息的感觉,直到温款栀回到百花殿,才?终于有了些许平复。

在温款栀走后,江宴行也不再看奏折,他沉吟了半晌,这才?对着刘平乐招了招手,附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刘平乐面色大惊,一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的模样,看着江宴行便摇头道:“殿下龙体金贵,此事万万不可!”

江宴行直接忽视了他的话,理都懒得理的模样,语气泛着些冷意,“孤不是在同你商量。”

-

温款栀从东宫回来后,第二日一大早便收拾行囊回了南齐,她这回没有同沈归荑打招呼,走的悄无声息,好似是从未来过一般。

若不是听了鸦青亲口说,她甚至都不知道今日没见温款栀。

这百花殿没了人,沈归荑便觉得无聊,去繁灵宫又扑了个空,便只好去找江宴行。

一进?屋,便瞧见江宴行在软椅上半靠着,手里还卷着一本册子。

刘平乐站在他左侧,抬着手放在江宴行的脸侧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见外头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刘平乐循声抬眸,待看到是沈归荑后,他才?立刻皱起了眉。

语气是不满又为难,几乎发愁的要死了。

“三公主,你可快劝劝殿下吧,他昨儿就吩咐奴才取什么黄豆和银针,非要在左耳上扎个耳洞,奴才说什么他都不听啊!”

作者有话要说:说个没人注意到的冷知识,沈归荑没有划痕,也就是有耳洞的是右耳。

无语,我以为我可以写5k,看来是我高估我自己了。

另外,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抗洪赋税以及盐商,我瞎G8编的,毫无文学考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