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盆落在了脚边,沈归荑连忙往一边躲,瓷瓦摔了个四裂,连带着泥土也散开,几乎要溅到她的鞋尖。
沈归荑抬眸,和江宴行的视线交汇上。
她一时间有些愣住,就连挡在额头上的手都忘了收回。
与此同时,听见身后传来碎响的顾望惊身子也连带着一僵。
她清楚的听到了身体碰撞的闷响,以及一道极其微弱的惊呼声,然后便又看到江宴行抬眸望去,含着冰霜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身后定是来了人,可顾望惊不敢回头看。她如此这般衣不蔽体,又岂敢再回头去瞧别人。
趁着江宴行注意在身后时,顾望惊咬了咬牙,双手交叠按在了胸前,然后只往江宴行怀里冲去。
也就是在顾望惊抬脚的瞬间,沈归荑似乎才意识到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而后猛地瞪大。
她连忙收回视线,抬脚,一刻也不停的提着裙子跑出了假山。
沈归荑往着反方向跑,直到觉得自己呼吸开始急促,这才减慢了速度,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发觉那假山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便停下?了脚步。
她抬手按着胸口,手心传达来的极快的心跳声,每一下?仿佛都在提醒沈归荑方才看到的一幕。
那是顾望惊,她记得样子,也听得出的声音。
所以,从萧青音口中听到的顾望惊去了东宫便很?大可能是真的。
她看到了江宴行的表情,冷的要命,还带着厌恶。
可即便这样,那顾望惊又如何敢这般做呢?
沈归荑突然便想到了之前的自己,江宴行也是这般态度,可她总是能从江宴行冷淡的态度里嗅到丝缕的妥协,故此她才敢更加大胆。
这般一想,沈归荑便有些头皮发麻。她从未觉得这麻木的感觉在此刻传递竟会如此的快,瞬间就遍布了全身,扩散到四肢百骸。
她甚至感知到了一丝冷意和无措。
那她现在该怎么做,要与顾望惊抢么?还是任由事态发展?
可若江宴行真的碰了顾望惊,顾望惊是监御史的独女,她父亲若不为顾望惊争个分位,又岂会罢休呢。
那她呢,难不成就要这般委屈在江宴行和顾望惊之下??
思及此,沈归荑便蹙起了眉,胃里便有些翻滚,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呕直往喉头涌。
她抬手死死摁在胸前,压下?心里那股干呕,硬是缓了半天才好受了不少?。
待缓过?来后,沈归荑摇了摇头,面色有些难以接受。
江宴行对她做过?的种种,无论是吻她还是如何,若是换个人......那她或许真的接受不了。
沈归荑不敢停在这里太久,便顺着记忆往黎襄院走。她眉头紧紧蹙起,面色有些难看,锤了锤额头,想要将脑海里这些不愉快的东西给驱散。
可她走了一路,也没能将那满脑子的不适给?驱散,更甚有愈发加大的趋势。
沈归荑性子虽执拗,看着也坚韧,可却不尽然。
她会忍着所有的艰苦,却在无意中咬破了下?唇而情绪崩溃;亦会在走投无路时拼命的寻找出路,却因为崴脚而放声大哭。
所有的看似坚强,实则都被她伪装了起来。
尤其是现在,无措和凌乱已经让沈归荑难以思考,加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顾望惊和江宴行,更是让她原本就有些不适的心情徒添一抹委屈。
她越想,便越觉得委屈,越是委屈,眼睛便越酸。
她甚至感受到了眼前的视线都快被水色浸花,她轻眨眸子,试图将眼眶的湿润给?憋回去。
沈归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直到眼前拢过来一个身影,一双缀着明珠的靴尖显露在眼前,以及那一抹明黄色衣摆。
她这才猛然停下?,向后踉跄了两步,稳住了身子,抬眸。
少?女眸子湿漉漉的,像是林深处的鹿灵,眼眶泛着淡粉色,许是刚哭过。她杏眼微微睁大,带了些措不及防的惊诧,连樱唇也未曾抿紧,微微张阖。
永硕帝虽说正和皇后闹别扭,可偏生皇后的生辰他又不敢不来,况且每年皇后的生辰,他也从未缺席过。
他绕过?拱门,前头便是黎襄院,却在不远处瞧见了一个杏粉色长裙的女子。
那瞧着不过?是个少?女,额头略垂着,指尖勾着臂弯上的批帛绕来绕去,步子慢慢悠悠,气息似乎有些失落。
永硕帝瞧了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便走了过?去。
少?女干净的不染尘世,像是遗落人间的仙子,每回见到沈归荑,永硕帝竟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是惊吓到了她一般。
他略微蹙了眉头,面带忧色,轻声开口:“怎么哭了?”
说着,他便要抬手,作势要给?沈归荑抹泪。
沈归荑吓了一跳,连忙埋下?脑袋屈膝福礼,“谢陛下?关心,只是叫风眯了眼,揉了两下罢了。不碍事?。”
永硕帝手落了空,面色略有些难看,咳了一声以作掩饰,将手背在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看了沈归荑两秒,便往她跟前迈了一步。
与此同寺,沈归荑也避之不及的连忙后退了一步。
见势,永硕帝眉头微蹙。
他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去繁灵宫那晚。
沈归荑如今日这般,也是一副极为害怕的模样,竟是光着脚跑出了宫,若不是后头伶妃将他好一顿哄,他岂能就此作罢。
永硕帝越想,面色便愈加难看,他越是见沈归荑这般惧怕他的模样,他越是想要碰她。
他便往前迈起了大的步子,竟是把沈归荑便吓的频频后退。
可男人的大步子,沈归荑后退哪里能躲开,只见永硕帝抬手要抓她的手腕,她甚至能感受到袖摆被拉扯时传来的重量。
永硕帝刚抓住沈归荑的袖摆,便见她惊呼一声猛地甩开他,那声音都隐隐发颤。
而后他看到,少?女脸色闪过一丝抗拒和惊慌,连忙将身转过?去,提着裙子便匆匆跑掉。
他想追上去,可却被身后的老太监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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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行亲眼看着沈归荑消失在视线里,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顾望惊冲着他跑了过?来。
他极快的挪到了一边躲开,叫顾望惊扑了个空。
女子的外衫因着跑过?来的浮动而掉落大半,直褪至臂弯,那身前几乎只剩下胸前的一抹遮挡。
江宴行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只想着躲开后去追沈归荑。
顾望惊见江宴行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他,一时间耻辱和羞恼开始恣意生长,几乎要压掉理智。
直到她看到江宴行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更甚要走出假山时,那连带着最?后的理智也消失殆尽。
她红着眼眶,声音发着颤,还带着怒意,“江宴行!”
闻言,江宴行脚步便一顿,略微蹙起了眉头,却并未转过?身去。
顾望惊见江宴行停下?了脚步,语气里的恼怒这才淡了些,再开口时那怒意便哽了声,“我这般衣不蔽体,又被旁人看到,早已失了清白。”
说到这,那声音里已经掺杂了哭腔,“殿下看了我的身子,难不成还想不负责任么?”
江宴行在顾望惊开口时眉头就蹙了眉,待她说完后,眉头便蹙的更甚,表情也已然沉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略微掀眸,视线望定顾望惊。
顾望惊在江宴行看过?来时,不由得有些紧张,连带着心跳也加快了速度。即使这般,她还是硬着头皮迎上了江宴行的视线,她扁着嘴角,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委屈。
视线在顾望身上顿了片刻,江宴行便厄眯起了眸子,那双目狭长,带着摄人心魄的寒意。
他薄唇轻启,语气淡漠的重复了一遍,“负责?”
顿了顿,江宴行嗤笑了一声,语气冰冷至极,“顾小姐是觉得,孤的负责,相比于监御史的脑袋,哪个更重要?”
闻言,顾望惊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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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行出了假山后,再看沈归荑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即便是往远处看,也瞧不到有丝毫的身影。
他眉间闪过一丝躁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烦闷又开始叫嚣。
这几日南齐来人请求降低税收,以及那时不时送来的江南和南下?郡密信,江宴行便有些忙得不可开交。
接连几日的议事将他的早中晚几近填满,甚至无暇去考虑沈归荑有多久不曾来过东宫。
后来他听刘平乐说那南齐来的妃子同沈归荑一块搬到了百花殿,还听说两人关系似乎极好,便觉得她是见了熟人,欢喜起来就顾他了。
可他如今丝毫分不出心来,手头上的事?多的要死,加之前些日子因为沈归荑同苏若存多说了几句胡,让他烦闷了许久。
他哪里不知知自己这般是乱了心,一时间只觉得失语,便想着趁着这空档冷静一番。
这处理事?务的半个多月里,他觉得似乎是真的冷静了下?来。
直到再次她见到沈归荑。
以及那双带着惊色的眸子,以及里头的无措和慌乱。
江宴行有些着急,他顺着往黎襄院的方向一路走过?,经过长廊、拱门,直到路过?尚衣局的后院巷道里。
他才看到那小道拐角处,窝了一个杏粉色的身影。
少?女蹲在墙角,抱着双膝,将脑袋抵在胳膊上,玉簪上垂下?的流苏嵌入了发间,极长的批帛和裙子曳了一地。
她就蹲在那里,身子间或一颤。身后的宫墙将她衬得极为娇小,墙外勾出的桃花掉了花瓣,飘飘摇摇的落在了她的鬓上和衣襟上。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沈归荑这才抬眸望去,只瞧见一道朦胧模糊的剪影。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薄唇紧紧抿着,鼻尖都是红的。
抬眸的瞬间,又一道晶莹顺着脸颊滑落,滚至下颌,然后落在了裙子上。
那杏粉色的裙子瞬间被浸湿,颜色加深,变成了红。
作者有话要说:皆大欢喜,江狗也有今天。
三点吧,或者三点左右有加更,不要等我,第二天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