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子腰窄底胖,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才停下,原本黑釉发亮的颜色沾了不?少灰尘。
温款栀如何都想不到,沈归荑竟会将那瓷瓶扔掉。
她不由得蹙起了眉,这才真正抬眼去打量眼前的?这位七公主。
温款栀与沈归荑接触向来不太多,对于那青蘅殿诸事的?打理也是按照各宫公主的?标准来的,她只知道这七公主生性懦弱,宛如痴儿。
可她那位表姐偏要派人去青蘅殿安插眼线,好一副担忧的模样,那时温款栀还笑她小题大做。
温款栀是个精明人,那方嬷嬷能在皇后面前办事,自然也不?愚笨。
她还记得当初沈归荑和亲走后,路上要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以至于皇后疑心?了方嬷嬷,几乎要将那方嬷嬷打了个半死。
可如今呢,沈归荑非但没走,还在这南齐过的?极为滋润。
思及此,温款栀看向沈归荑的?眼神当即就变了样,若是没猜错话,这方嬷嬷和皇后怕是中了沈归荑的?计了。
她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若非这般,依照她那表姐多疑的?性子,她岂会在这六宫之中站稳脚跟,辅佐这位表姐治理六宫。
虽是知道这沈归荑表里不?一,可依如今情况来看,她似乎没有丝毫同沈归荑叫板的资格。
她得哄着沈归荑,让南齐的?税收降下来。
这般一想,温款栀那蹙起的眉头瞬间弯出笑来,表情转变得极快。
她没有丝毫难堪,而?是亲自动身捡起那黑釉瓷瓶,将外头那层灰尘抹掉,又挨着沈归荑坐了过来,这才嗔了沈归荑一句。
“瞧瞧你,可别打趣我了,我都这般年纪,哪里比得上七公主貌若天仙。”说着,她依旧是强硬的拉过沈归荑的?手,将那黑釉瓷瓶塞了过去。
“七公主这回可得拿好,免得不?小心再掉,我可不给你捡了。”
语气亲昵,似亲姐妹一般。
沈归荑也没想到这温款栀能忍到这般地步,可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这回温款栀得求着她。
只不过她也做不?到那等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只是迎上温款栀带着笑的?眸子,淡淡道?:“娘娘话听不清楚,连带着眼也花了么?”
“这子母双蛊的?腌臜事,我不?做。南齐的?税收,也和我无?关。”
说着,她将那黑釉瓷瓶塞回了温款栀手中,而?后起身,“娘娘这回可听明白了?”
温款栀见沈归荑要进屋,垂眸看了眼她塞回来的瓷瓶,连忙提裙追了上去,“哎呀,三公主,话别说那么绝嘛,总是要考虑考虑的?呀?”
沈归荑眉头浮上一抹不耐,便加快了脚步。
因着这几天温款栀住在百花殿不?走,见了沈归荑便要凑上去,搞的?沈归荑烦得要死,又怕自己的?去繁灵宫找许若伶时,温款栀跟着添乱。
沈归荑便干脆哪儿也不?去了,同温款栀在这百花殿里干瞪眼,只等着什么时候她回南齐,再搬回繁灵宫。
可不曾想,几乎要小半个月过去,那温款栀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到后头沈归荑也干脆呆在屋里不?出来了,省的?瞧见了那温款栀徒添烦躁。
直到长叶亲自来百花殿,告诉沈归荑皇后娘娘要过生辰,闷了多日的她,终于才有机会单独迈出百花殿。
皇后秦漱玉原本是将门之女,不?爱那些繁文?缛节,也不?想一个普通的?生辰过的?宛如八十大寿一般,就只在宫里简单的?操办了一下,请了几个达官夫人。
这是沈归荑第二回来黎襄院,上一回来黎襄院,沈归荑还瞧见了江宴行来着。
一想到江宴行,沈归荑细数日子,约莫有半个月都不曾见他了,可又偏偏一想到江宴行,沈归荑便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这是被温款栀困住了手脚去不了东宫,可江宴行呢,莫不是当真有了新欢将她丢了不?成?到了现在竟也是连个吩咐都没听见。
沈归荑只觉得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滋味仔细品来又品不?出个所以然,她自是知道她与江宴行的?关系不?过是各取所需。
故此江宴行对她的?种种,若非太过不?齿,沈归荑基本上都不会拒绝。
可她就是有些?不?明白,这人怎么就不声不响突然就变了态度,倒叫她不?明所以一头雾水,还糟心?了许多天。
她因这事烦的分不?出心来,便发了会儿呆。
一同来的还有陈念泽,陈念泽将茶盏端给她时,叫了沈归荑好几声,这才将她思绪唤了回来,她下意识侧身,却将那递过来的茶盏给碰洒了些?。
那茶水是黄褐的?,洒在粉色的裙子上极为显眼,沈归荑只好由人引着去换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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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硕帝命画师画了八十六张京都闺阁女子的?画像,这里头之一便有顾望惊。
只是她还不?曾高兴一天,晚上便见他爹急匆匆的?跑回家,说那原本给太子选妃的?八十六张画像,都被交给了御史大夫,以备陛下选秀。
监御史同御史中丞都是御史大夫的下级,这御史中丞下了江南,选秀之事便交给了监御史,也就是顾望惊的?父亲。
好好的?太子妃突然变成了皇帝的?妃子,这顾望惊哪里还坐着的?住。
第二日一早,便急匆匆的?进了宫去见江宴行。
遇琮在外头守着,瞧见了顾望惊便上前拦着她,只是他还没说话,便见眼前的?女子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跪下的?一瞬间,眼里也同时流下两道清泪。
她如何不?知这东宫不是谁都能轻易进的?,虞妃娘娘带进宫的女子没一个能进的?了东宫的传言她自然听过,可她如今哪里顾得了这般多,只想着快些见到江宴行,免了她入宫选秀的?名额。
顾望惊哽咽着声音,眼泪止不住的流,“大人,您就让我见见太子殿下吧。”
她这边的动静还不?小,刘平乐仔细问了,便亲自去禀江宴行。
江宴行也确实没见过有人在他宫门口跪着哭的如丧考妣的模样,疑心?有什么要事,便吩咐了顾望惊进来。
一听太子殿下让她进来,顾望惊眸色便是一恍,仿佛是看到了希望。她就知道殿下肯定不?知选秀里有她,不?然怎么会让她进东宫呢?
她连忙提着裙子小跑进了东宫,被刘平乐引着去了书房。
那人在桌案后坐着,一袭墨色长袍,执着一捆卷轴,他手肘抵在身侧的椅子把手上,眸子半遮,模样带了些?懒散,袖子逶迤静垂,金色的绣线便如水一般蜿蜒流下。
江宴行听见了声音,便循声抬眸,瞧了顾望惊一眼,眸子极为冷淡。
顾望惊从未这般近距离的瞧过江宴行,埋在袖子里的?拳紧了紧,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些?许,她咽了口唾沫,这才持着声音道:“望惊见过殿下。”
上头没有回应。
她下意识便抬眸瞧了江宴行一眼,那人面色窥不?出表情,只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卷轴。
轻咬下唇,将声音放软了些?,“望惊一直仰慕殿下,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在殿下跟前伺候,可天不?遂人愿......”
说到这,她顿了顿,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表现到了极致,连跪下的?姿态都极为优雅翩然,好似对镜练了上百遍。
她摸了一把泪,声音都发着颤,“愿殿下可怜可怜望惊,将望惊从那选秀的?名册里除了去,望惊便是在殿下跟前当个丫鬟也是甘心?的?....”
顾望惊以为她这般模样和姿态,那太子殿下瞧了定然会心?软。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那位太子爷,闻言只是抬眸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而?后把卷轴放下。
喊来刘平乐,将她请出了东宫。
顾望惊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无?论是周围人的?奉承,还是她自己所想,都觉得她便是内定的?太子妃。
即便是江宴行如今没有这个心思,她依旧觉得自己是东宫的主人,只不过是论个早晚的?问题。
故此,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江宴行赶出东宫的一天。
她回到顾府,连哭了三个晚上,待听到皇后娘娘不?日过生辰,给她娘亲也送了一封请柬后,她才再次暗自下定决心。
临到皇后生辰那日,顾望惊换了一身极为轻薄的?长裙,衣料也极为珍稀,乃是鲛丝所制,花钿与发簪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那宫中的贵人门见了她无一不?夸赞,无?一不?惊艳。
顾望惊坦然应下这些?赞美,坐在一旁静等江宴行来拜见皇后娘娘。
她看到陆陆续续的?有人来,又看到那南齐的?三公主裙子因被茶水打湿出了黎襄院后。
才瞧见了江宴行姗姗来迟,他同皇后娘娘说话时,视线还若有若无的?在四周扫视了一圈,似乎在寻什么人一般,最后又从她坐的?位置掠过,而?后才收回。
江宴行看过来时,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心?里有些?暗自窃喜。
太子殿下心?里约莫也是有她的吧,否则何须亲自看她呢?
于是顾望惊看着江宴行只是同皇后聊了两句便走了后,自己也借口跟着江宴行出了黎襄院。
她与江宴行隔了大概十几步的距离,随同他经过御花园,走过长廊,一直到了假山。
江宴行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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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殿与黎襄院隔得远了些?,沈归荑便由着皇后身边的姑姑引着去尚衣局挑了件新裙子。
待出来后,沈归荑只吩咐那姑姑回去,说自己闷得慌,想要透透气。
那姑姑也不?推辞,应了声便原路折回。
倒也不?怪沈归荑觉得闷,先不?说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脂粉气浓郁的?呛鼻,还有那顾望惊也在,她瞧着觉得还有些?碍眼来着。
况且她在百花殿闷了那么些?天,早就想出来转转了。
这尚衣局沈归荑倒还没去过,附近假山比较多,还挖了一口湖,瞧着也不?过膝盖那般深。
沈归荑往那湖边走了走,还没两步,便听见断断续续的女子的?哭声,她蹙了眉,不?禁有些?疑惑,便循着声音往假山方向走。
刚拐过一座大些?的?假山,那声音便极为清晰了。
前头不远处站着江宴行,一身缎白锦袍,袖摆上绣着银色的暗纹,正负手立在墨绿色的假山之下,他眸子微冷,眉间浮上了一抹浅淡的厌恶。
而?他正对着的?,则是顾望惊。
她衣领微敞,外衫已然褪至肩头,露出了一抹雪白的肩。
顾望惊往前走了几步,江宴行便皱着眉后退。
女子的?声音带着羞,软的几乎要化掉人的骨头。
“求殿下......要了望惊。”
沈归荑一过来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她眸子微微睁大,下意识便后退两步,想要躲起来。
却不想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假山之上,山顶的?花盆晃荡倾斜,而?后哗啦一声落在地上,在脚边碎成两半。
江宴行一掀眸,便瞧见了不?远处假山之下,沈归荑略带惊慌,而?又微微泛白的面色。
她抬手挡着额头,手心?向上,似乎是要挡着什么从上落下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雷迪森安得尖头们,大男孩要开始追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