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第三吗?”“有啊还有最后一种,也是可能的,那就是,那位小姐的家人,做的是不正当的生意,这年头无本生意最赚钱嘛,说不定是黑道教父夫人喔,钱来得容易,姓名什么的,任何踪迹都查不到,对啊,要是我们就能查到,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雷天宇自己想想都有点怀疑,看着他狐疑的样子,江雁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凑数而已,不可能的啦,中国的黑道,又不是意大利的黑手党家族,哪有这么久远的历史,就是有,也是些不上路的青红帮,一个个的流氓,去砍人还行,要他们装高雅,还不等于是要了他们的命,黑道就是黑道,漂不白的。更别指望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说的也是,晓晓,怎么可能会和什么黑道扯上关系。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头绪。”他略略灰心地说“我真不敢相信,晓晓就这么失踪了…无论他有多恨我,也应该见我一面,听我说,难道他真的一次机会也不给我了吗?”

 “你又何尝给过他机会。”江雁离端着咖啡,缓缓地喝着,浓郁的香气在室内飘散开来,她静静望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也知道,他在监狱里,过得并不好,下田,修路,上山采石…整整五年,他能不恨你吗?除非你当着他的面,说一句你错了,你后悔,可是,你的脾气,死也不会说的。”

 雷天宇无奈地一笑:“现在说这话有些晚了,虽然,我情愿去代替晓晓坐牢,去替他受苦,但是,我并没有后悔,我更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晓晓应该知道的,他…毕竟也是个律师。”

 “请用过去式。”江雁离冷笑着说“好吧,既然你对他这么有信心,那么,他为什么不回来见你,为什么不听你解释?算了吧,雷天宇,徐枫晓算对你不错了,要是换了别的人,说不定还会回来找你报复呢,唉,好了好了,不谈这个正义不正义的问题了,跟你这死脑筋,谈也谈不明白,你说,徐枫晓会不会已经离开本市了?他既然有这么硬的后台,在这里又留下这么不美好的回忆,说不定喔,会换个地方,最起码散散心也好啊。”

 雷天宇摇摇头:“就算他离开,也会回来的,我等。他知道的,我会一直等他,无论他什么时候想回来,我都在这里。”

 江雁离扬起一只手,刚要说什么,有人敲门,雷天宇说声‘请进’之后,看见接待处的小姐微笑着走进来,通报说:“雷主任,江律师,周先生来了。”身材高大的周彬笑着跟在后面走进来,连声说着“好大的雪。”

 上来一一握手寒暄过后,江雁离保持着面具笑容把自己的咖啡杯往雷天宇桌子上随手一放,不冷不热地说:“周老板又来照顾我们生意啦,真是谢谢你。”

 “是又来麻烦你们了,江小姐,雷主任。”周彬在椅子上坐下,诚恳地笑着说“就快到年底了,事情特别多。”“怎么谈得上麻烦呢,我们哪里敢嫌上门的生意麻烦,顺便说一下,这是我的办公地点,现在是办公地点,请叫我江律师。”

 江雁离说话的时候根本不看他的脸。“哦,对不起,是我孟浪了。”周彬憨憨地道歉“江律师,请坐。”

 “对不起,我还有事。”江雁离瞥了他一眼,昂起头就往外走。“哎!雁离,你的咖啡杯。”雷天宇一眼看见她放在桌子上的咖啡杯,急忙出声叫住她,江雁离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走过来拿起杯子,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出去。

 房间里的两个男人相视一笑,雷天宇抱歉地说:“又不知道是谁得罪她了,不好意思啊,周总。”

 “没关系没关系。”周彬摆摆手“在这里,在你雷主任的面前,她已经算是对我客气的了。”知道他心思的雷天宇笑着说:“雁离是好女孩,就是脾气娇了点,不过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的…”

 “我知道。”周彬刚想再说点什么,门被敲响了,两人都吃了一惊,以为是江雁离去而复返,赶快噤声。原来是接待处的小姐送茶进来,两人虚惊一场,不约而同地舒口气,拿起茶杯喝口热茶压惊。

 “看样子,雷主任也对江律师敬畏有加啊。”周彬深深引以为知己地说,雷天宇微笑着把桌上的烟灰缸推到他面前:“总得让着女孩子一点,都要面子,真打起来有什么好处呢,对了,周总,你这次过来,是因为…”

 “啊,是有件麻烦事,我把文件资料都带过来了,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有个开发项目在城乡交接处的花园小区,案子不大,项目要求也比较简单…”

 周彬一面说着一面把文件递过去“本来应该在明年三月份竣工,四月份交付使用,因为户型适合中下收入年轻夫妻,大部分都赶在五一节结婚,房子基本也都卖出去了,可是,现在出了点岔子。”

 雷天宇翻了翻文件,头疼地问:“是建筑商的问题?”“对,因为这个案子不是很重要,并没有让我们本公司的建筑商参加,公司在临海的山上另有一个高级别墅小区和市中心一栋高层写字楼待建,这个工程,承包给了别的建筑商,投标过程我还在内部调查,因为起初我不知道,他们属下承建的建筑队实际上是一家听说是市里某领导老家亲戚组织的建筑队,雷主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雷天宇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我们是按时交付定金和一切费用的,中间商也已经把钱付清了,可是,我刚得到消息,那边工地上的工人已经罢工五天了,我到今天才知道,雷主任,时间耽误不起,如果房子不能按期交付使用,那些等着房子结婚的年轻夫妇,不是赔偿违约金就能了事的,到时候他们无处栖身,耽误婚期,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来。

 公司的声誉和形象要紧,现在什么都讲个舆论监督。就算错不在我们,可是和他们签合同的是本公司,出了事,媒体首先针对的也是本公司,就算能让他赔偿,还不知要多长时间,到时候是于事无补,对公司会造成很坏的社会影响,多少钱也补不回来。

 我想,能不能请你走一趟,和他谈谈后果的严重性,如果房子不能按时竣工的话,于我于他,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到时候,我也不会顾忌别的什么。”雷天宇再次点头,然后开口问:“工人罢工的原因是什么?”

 周彬脸上露出一丝犹豫:“这也是我主要想拜托你的事,能不能为他们做法律援助?是因为马上快过年了,可是建筑队的老板还拖欠他们将近半年的工资,我能理解,元旦过去,很快就是新年了,他们都要等钱回家团圆…可是那个老板,因为有市里的领导亲戚,所以…一会儿说是半年一结算,一会儿又说是等完工了才结算,拖的工人都急了,才出这种事。”

 “这种事可以向劳动保障监察部门反映,一定能解决的,应该,用不着法律顾问吧?”周彬苦笑:“都是刚从农村出来,老实得不得了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拖欠这么久的薪水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出了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情,就算找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也得有人带路啊,雷主任,我知道,这不在你的业务范围内,就当做好事,行善积德吧,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怜…”

 “我知道了,周总,今天我熟悉一下材料,明天就会过去和他谈,如无意外,事情应该可以顺利解决的。”雷天宇的眼神一瞬间地锐利起来“真要以‘延误工期,违约’上庭的话,就不会是这么好的结果了。”

 “那就拜托你了。”周彬好像松了一口气,感慨地说:“我刚干这行的时候,也想着:安得广厦千万间…今天这么大雪,还有已经买了房子的人放不下心跑那么远去看呢,都是些年轻人,都不容易…公关部一天接了好几个电话打听消息,那口气,听着让人心酸,虽然小,也都是我的客户,不能不给他们一个交待。

 雷主任,无论如何,房子一定要按时完工,必要的时候,公司会先出一笔钱给工人们度过年关。”雷天宇自信地微笑了一下:“这是你最坏的打算吗?周总,放心吧,不会的。”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依然飘着大片雪花,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雷天宇带好资料,下去给车子装好防滑链,慢慢开出停车场。

 今天的交通状况实在不宜开车出门,每一辆车都小心翼翼地爬行着,本来还算宽阔的马路上挤了满满几行,交通警察已经上班了,吹着哨子忙着指挥来往车辆,雷天宇焦急地敲着方向盘,不断地伸头去看,偏偏他前面是一辆庞大的公共汽车,挡住了他全部视线,能看见的只是里面满满的人。

 只能象个呆子一样,乖乖地等前面的车挪动一点自己再跟上。本来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今天却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

 雷天宇很远就看见空旷的一片地上,竖立着三栋楼房,两栋是已经造好的毛胚,还有一栋是半截楼,断裂的钢筋横七竖八地朝向天空,停在半空的吊车上积满了白雪,所有黑洞洞的窗口都让人有齿冷的感觉。

 他把车子开到大门口,简陋的砖头围墙入口用两片竹排草草地挡住,按了半天喇叭才有一个人缩头缩脑地从依着围墙建的工棚里跑出来,揉着眼睛问:“干啥的?”

 “我是律师,受广厦房地产开发公司委托,来见…”雷天宇还没有说完,那个人就欢呼着叫了起来:“知道知道!是来找韩立本那老东西算帐的吧?昨天有人说啦,大伙都说这雪下的,你不得会来了…我这就给你开门!”

 他跑过去搬开竹排,雷天宇开车进去,在旁边停好之后下车,笑笑:“谢谢你。”“嘿嘿,谢啥呢。”那人一张黑脸都憋红了,憨憨地笑“应该是大伙儿谢谢你,这下子我们回家过年的钱有盼头了…嘿嘿。”

 雷天宇举目四望,白茫茫的大地上没有任何脚印车辙,贴着墙角盖的一溜应该就是工棚,只有最靠边的一间象模像样,有门有窗,水泥外墙,门窗还刷了油漆,别的都是和围墙一样,用砖头草草垒起来的,顶上盖着芦席,用砖头压着,积了厚厚的雪,被风一吹,四角扬起又落下。

 “请问韩先生…”“他就在那里面!那老东西,住的最好的地儿了!”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什么玩艺儿,仗着远房哥哥认识人,就好像这天下是他的了,呸!”

 看来雇主和雇工之间永远有不可调和的矛盾,雷天宇心里想着,礼貌地再次笑了:“谢谢,我这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