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陆风正顶着大太阳昏昏欲睡,他变成大猫将身体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餍足的哼唧声。

段景命人将书案搬到书房门口,正在一边晒太阳一边雕刻未完成的玉笛,他抬眼看了陆风一眼,发现他的猫比他还要清闲。

吹了口碎屑,他起身过去将陆风拎起来,陆风惊醒,一双圆圆的眼睛瞪的老大,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惹主子生气的事。

段景一路将他拎至大门口,咻的一下将他扔了出去,说了一句:“扰人清净。”

陆风滚了两圈,呆呆地看着主子亲手将大门关上,他蹲在石狮子旁,眼里透着无辜。

得,明明就是主子又想让他去暗中观察叶姑娘在做什么好回来禀告给他,却嘴硬不肯直说,每次都找借口将他赶出来。

段景回去继续雕刻玉笛,昨日回来他就命人去调查了那个叫张昱的——

发现他勉强算是一个有志气的青年才俊,但他的那个员外父亲却是个草包,家中正妻善妒,不许他纳妾,这个草包竟然就在外面养了两房小妾,还生下几个私生子。

段景在心中冷笑,真是什么人家都敢来招惹叶涟漪了,也不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命。

得知叶涟漪的家人安排她明日与那个张昱相看,段景伸了一个懒腰,轻声冲着无人的庭院道了句:“事情可都办妥当了?”

幽深的亭院中自暗处晃进来一道人影,对着他恭敬答道:“回主子的话,都办妥当了。”

“嗯。”

嘴角挂起一抹浅笑,他继续手中动作。

此时的张昱家正鸡飞狗跳,原来是他爹在外面养了两房小妾和私生子的事情暴露了——

不知为何,瞒了多年的事一夕间竟就被张员外的正妻知道了,现下他们家闹腾的正欢,连明日小儿子要与人相看的事也顾不得了。

张昱在一旁气的双眼通红,他们家风从此败坏,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还有哪家的好女儿愿意嫁过来?

果不其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因着段景命人从中作梗,张员外在外养小妾,其正妻在家中大发雷霆的事一传十十传百的,传遍了凤凰城的大街小巷——

叶家因为来往商客络绎不绝,消息自是很灵通的,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叶家人心里不免有些气愤,不过倒是可惜了张昱这个好孩子。

没想到他家中那样混乱,父亲在家中做不得主,竟在外面养小妾,他还有个厉害的母亲,若是涟漪嫁过去,免不了要看人脸色过日子。

花娘叹息一声,往后不打听清楚对方家中情况,可不敢再随意要女儿去相看了,这看来看去都不成,名声反而会更糟。

叶涟漪听说后倒是没什么想法,不过是免了她白跑一趟的功夫。

她将刚刚编好的红绳放在袖中正打算出门。

忽而想到昨日段景的脸色不大好,不如也顺道去看看他,也好叫他在夜里好受些。

此刻段景的心情颇好,张家出了那样丑闻,想来他家儿子与漪漪相看的事也就搁下了,他满意的看着刻好的笛子,想了想,又在笛尾处加了一个字——景。

大功告成,他将笛子放在唇边吹了两下,音色正合适……

这时陆风却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他在从房顶上跳下来,一下子落在段景脚边。

段景挑眉看他,“怎么回来了?”

“喵喵喵”【主子,叶姑娘正往咱们府上来呢,就快到了。】

段景心下一喜,“当真?”

昨日走前,漪漪特地问他要了他如今的落脚点,没想到她今日竟就来了。

连忙命人将书案搬回去,他将笛子别在腰后,转身回了屋子里,想了想又将外衣脱了,将自己变为虚弱不堪的模样躺在床上。

陆风不明所以,就听到段景吩咐道:“漪漪来了若问起我,你就说我昨夜发了病身子不爽利……”

段景苍白着脸在床上躺了半晌,怀中还抱着玉笛,却左等右等也不见叶涟漪来,他发觉不对一掀被子坐起来,悠悠的盯着陆风。

“人呢?”

陆风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转身撒丫子就跑,“喵喵!”【许是还没到,主子我这就去找叶姑娘!】

段景被他气笑了,忍不住捂着发疼的胸口,将刚刚摘下去的红玉佛珠带上,没过一会儿陆风回来了,低眉耷眼的不敢去看段景。

段景一瞧他那心虚的模样就明白了,漪漪没来。

他抚着额头正要起身亲自去找人,陆风跟在他身后踌躇半晌,终于开口说:“主子,想来叶姑娘的确是要来咱们府上的,不过……”

段景有些不耐,转而回头看他,“吞吞吐吐,不过什么?”

陆风不敢再隐瞒,忙将他看到的都说了:“不过现下叶姑娘正在和沈怀越那厮在福鼎楼喝茶,想来是在来时的路上碰见的。”

段景听罢捏了捏手指,冷哼一声:“是吗。”

和朋友出门闲逛的沈怀越走在路上,忽而觉得前方女子的背影很像叶涟漪,他将朋友打发走了,快行了几步追上去,发觉那女子当真是她。

叶涟漪听见声音回过头见是沈怀越,她笑着说:“好巧,我正要去寻你。”

沈怀越心里开怀不已,他也想去找叶涟漪,但苦于没有借口,却没想到叶涟漪竟会主动前来找他,他连忙问:“涟漪寻我何事?”

两人一道去了附近的茶楼里闲坐。

寒暄几句,叶涟漪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绳,上面串着一个白色的小珠子,递给沈怀越。

“多谢你不辞辛劳为我寻得红岩石,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这个红绳是我亲手编的,能防鬼物邪祟,你且戴着。”

沈怀越怔愣的看着叶涟漪莹白玉手中的红绳,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连连摆手,“不,我…我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我只是……”

叶涟漪微微一笑,“我自是知道的,这红绳又不值什么钱,不过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且收着便是。”

沈怀越不想让叶涟漪同他如此生分,他对她不敢有更多的非分之想,但两人如今是朋友,却也实在不必如此谢他。

但他转念一想,这红绳是涟漪亲手编的,戴在自己的手上,只想想都能令他开心不已。

他笑着一点头道:“既然是涟漪的心意,那我便不客气,收下了。”

还未等他将红绳拿走,一只瘦白透着青筋的手就将红绳抢去了,来人哼笑一声:“漪漪好手艺,这样的红绳连我都没有呢。”

可不就是听了消息急急赶来的段景么。

他不客气的坐在叶涟漪身边,将红绳攥着手中,似笑非笑的看着沈怀越。

不过是照他晚相识了漪漪一段时间,若是他早已认识漪漪,他也能为她找来红岩石,漪漪又怎会找上这个沈怀越!

心中微有不甘,捏在手里的红绳露出一截,瞧了瞧沈怀越要伸不伸的手他只觉得甚是碍眼,这红绳是她亲手编的么?怎可戴在他人手上!

叶涟漪看他一眼,见他将红绳攥的死死的不肯还回去,没办法,她只能掰开他的手将红绳拿回自己手中,问:“你怎么来了?”

手上柔软的触感不见了,段景微微失神,轻笑一声回道:“漪漪是不想见到我吗?”

叶涟漪摇摇头,这人时常派人看着她,以为她不知道么?不过是知道自己在这里,特意寻来的,哪有她想不想见的道理。

段景亲眼看着叶涟漪又将红绳递出去,沈怀越这次不敢再推脱,急忙将红绳接过戴在自己的手腕上,接着用袖子盖住,一拱手道:“段公子,好巧。”

段景为自己倒了杯茶,敲了下杯壁,“不巧,我是特地来寻漪漪的。”

叶涟漪唇角微微勾起,他倒是坦诚。

段景转而看向叶涟漪,神情中带了几分委屈,“漪漪还从未送过我什么。”

叶涟漪瞟了一眼他的脖颈处,伸出手道:“是吗?那将你脖子上戴的安神珠还给我好了。”

段景立马收起委屈,捂紧了安神珠,说:“送人的东西,哪里还有往回要的道理?”

叶涟漪忍不住挑眉,“还说我没送过你东西么?”

沈怀越一只手攥着戴带红绳的手腕,看着他们两人在他面前那样熟络的说着话,心中酸涩不已。

什么时候,他也能这样自在的与涟漪说话就好了。

三人在一处,段景与沈怀越之间总是免不得有些暗自较劲的意味,叶涟漪不明所以,怀越才刚刚回来,段景见过他也不过两回,两人怎么就像结下梁子了似的。

尤其是段景,除却对她,看向沈怀越时神情中总是带着几分阴鸷,叶涟漪念在他时常受苦的份上不与他计较,却怕沈怀越心里不舒服。

她没办法,只好避开两人在一处,再次提议各自回家。

回去后她还需准备一下,明日再去一趟仙人山,需得确定那里灵气充沛,且无其他危险才好放心将嫂嫂带去。

几人出了茶楼,沈怀越先行走了,段景见叶涟漪不欲与他同去,忍不住问:“漪漪果真不是来寻我的么?”

他将袖中手握成了拳头,原来她只为给另一个男子送红绳!

叶涟漪瞧着他的神色,“本打算顺道去看看你的,但见你精神不错,倒也无需我担心了。”

段景心里忽上忽下的,顺道看看他,不就是在说她并非特意要来找他,而无需担心……

不想去计较令他不愉的事,他扬起一张笑脸,在阳光下晃人的很,叶涟漪便听到这人忍不住笑意的问着:“漪漪又在担心我了。”

“又?”

突然忆起上次在苦陀崖发生的事,叶涟漪微垂下头,想到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去仙人山的事,不禁脱口问道:“明日我要去一趟仙人山,你可要随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