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段景“搅局”,本来应是一场相谈甚欢的场面顿时变得尴尬又诡异。

沈怀越心中不免怀疑起段景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与涟漪是如何相识的。

这位段公子看起来并不好相与,但瞧他看着叶涟漪的神情,与他有同样心思的沈怀越哪里还看不明白?

段景的话中带刺,又瞧他面色不太好,应是又受罪了,叶涟漪想,左右她与沈怀越该说的昨晚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她便提议各自回家去。

对段景来说,叶涟漪那里便是他的家,至于他早已买下的宅子——那不过是给他的猫一个猫窝而已。

三人并行走在街上,叶涟漪本来是在两人中间——

因为段景对沈怀越有着莫名的敌意,她故意将两人隔开,却被段景拉到他的左侧,美其名曰:“那边的太阳太大,还是我这边凉快些。”

叶涟漪瞧着忽然阴上来的天,再看看那人得逞的笑,心里叹息一声:从捡到他那天开始这人就是这样,有一种幼稚的霸道,让人觉得好笑又不忍苛责。

沈怀越看着段景将叶涟漪拉倒另一侧,而他却与他并立在一起,心里不免有些泄气。

他不敢如此冒犯叶涟漪,自然也得不到她对段景那般的纵容。

瞧着这天色,一场大雨是避免不了了,叶涟漪便侧着头对沈怀越道:“就要下雨了,怀越快些回家吧,不必送我了。”

沈怀越正低着的头猛的一下抬起来——她让他快些回家,那……段景呢?

本来还在为叶涟漪关心沈怀越而不爽的段景忽然意识到,漪漪似乎默认了他们俩个是要一起回叶家的。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对着怔愣的沈怀越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在嘲讽他的自作多情。

沈怀越心里不安又难过,却做不出死乞白赖缠着叶涟漪的样子,只好勉强笑笑,对叶涟漪道了一句:“那、那我便不送你了,涟漪你也快些回家去吧,小心淋着雨。”

黑沉沉的乌云压了下来,街上的商贩都急忙收着摊子,行人们也行色匆匆的向家中奔去,不一会儿,整条街上只剩下叶涟漪和段景,两人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只大黑猫。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阴风吹过,段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念又起了几分,他连忙握住安神珠,面上并未流露分毫的痛苦神色。

阴云密布,大雨随着惊雷滂沱。

段景从陆风手中接过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撑在两人中间。

叶涟漪看着段景周围随着阴天越来越浓郁的阴气,不由得眉头微皱。

阴气在朝气蓬勃的清晨或者烈日炎炎的中午时分是最薄弱的,但在半夜时分,或者阴雨沉闷的天气里却是极为强盛。

段景步伐依旧稳健,但额头已经有大滴的冷汗,抓着伞柄的指节泛着青白,连平日里沉稳都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叶涟漪暗叹一声,抬手扶住了他微微发颤的手,同他一起撑起了伞:“我在时,无需逞强。”

清亮的声音在雨幕中异常清晰。

段景看着抚在自己手上,源源不断传递着温暖与力量的柔软的手,微微一怔,随即弯起唇角笑了起来:“好!不逞强。”

叶涟漪带着他抄了一条小路回到家中,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逐渐的天又放晴了。

段景自打坐中睁眼,苍白的面色已经缓和了许多,见他没什么事了,叶涟漪放心后才道:“这两日你还是先不要来了……”

她拿到了红岩石,自然要尽快为嫂嫂做法才好,段景身上的阴气过重,为了避免两相影响,还是让段景暂时避开为好。

但这话听在段景耳中就不免让他多想。

为何那个沈怀越回来了,漪漪就要赶他走?

他捻着指尖好半晌才虚弱道:“漪漪放心我一个人?”

叶涟漪扫了一眼趴在窗边接水滴的大猫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陆风嗖的一下窜出去,连秋月慌张的捂着胸口,“哎呦,哪里来的大野猫。”

她忙在窗外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加快了脚步嘴里念叨着:“涟漪你有没有事,没被野猫抓伤吧?”

叶涟漪去给她开了门,将人扶进来道:“我没事,倒叫嫂嫂受惊了。”

“没事就好,吓我一跳,定然又是你发了善心在路上喂养野猫,才叫它跟了来吧。”

叶涟漪笑笑没有应声,问道:“嫂嫂怎么有空过来,可是有事?”

连秋月拉住她的手,神情颇为认真,语重心长的说:

“涟漪,你也知道爹娘一直盼着能给你寻个好夫家,上回画像上的杨公子你没相中,我和爹娘也不能逼你,但想与你相看的公子那样多,你总不能回回连面都不见就急忙拒绝不是?”

叶涟漪默默叹口气,连秋月以为她又有说辞,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连忙道:

“这次这个是爹娘都亲眼见过的,是张员外家的小儿子张昱,也是样貌家室样样不差,他听说了宋显的事,知道是你帮着处理的他也不怕,心中对你还颇为敬佩,很想与你结识一番呢。”

段景藏在房梁上,听着连秋月的话,手指捏着房梁发出了声响,叶涟漪连忙抬眼看他一眼,示意他安静。

连秋月耳尖听见了,问:“什么声音?”不会是那只猫又回来了吧?

她左右寻摸着,叶涟漪道:“是外面屋檐上低落的水滴声。”

连秋月没怀疑,她点点头又在叶涟漪耳边磨了许久,仿佛叶涟漪不答应见人一面,她就不走了。

说到最后还要将花娘请来一起劝说,叶涟漪拿她没办法,不过是费些功夫的事,便见一面吧。

见她终于肯点头,连秋月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叶涟漪送她出了门,回来时手中握着一缕发丝——

她看见段景阴着脸从梁上落下来,问:“怎么了,又难受了?”

她将那缕头发放下,伸手想探一下他的额头,却被段景抓住手腕放在自己胸前,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道:“我这里不舒服,漪漪能治么?”

叶涟漪蹙着眉,没探到什么怨气波动,却还是用手掌为他轻抚了一下,“现在可好些了?”

段景叹息一声,面上带了几分无可奈何,他不舍得放手,叶涟漪却将手抽出,转身将那缕发丝找了一个锦囊装起来。

她低头摆弄着,一边说:“既然没事了就快些走吧,我还要为我嫂嫂的事准备一番……”

段景的手落下,抓紧了自己的衣袍,面上恢复往常的笑意。

他没答应,却走上前去问道:“这是…你嫂嫂的头发?”

“没错。”

是她刚刚送嫂嫂出门时,趁着嫂嫂不注意时剪下来的一缕。

“你为何要剪叶夫人的头发?”联想到叶涟漪心心念念的红岩石,段景反应过来。

“难道那个红岩石也是为你嫂嫂准备的?”

叶涟漪点点头,“不错,我嫂嫂身边跟着一个胎灵你应该看得到吧?”

“那是我嫂嫂流了两次孩子,我想要红岩石,正是因为我想利用红岩石让那孩子再次投胎于我嫂嫂腹中,让她平安生产。”

段景确实能看见连秋月身边的一团雾气,但却看不真到底是什么,没想到那个团子竟然是连秋月流了两次的孩子。

难怪叶涟漪看见了也没将他收了。

既然知道了叶涟漪的目的,他便也想明白她为何一定要让他离开了,他身上的阴气恐怕会对连秋月和她的孩子有影响。

既如此,他也确实不该留下,以免给叶涟漪添麻烦。

正巧那个叫张昱的,他也能趁此机会处理了。

段景离开后,叶涟漪便开始着手准备。

从她重生回来的那一刻起便翻阅了不少典籍,却很少有书中记载这种逆天而为的事情,便是有,也大多没能成功,或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

叶涟漪却没有一丝犹疑,她早已想好,便是违逆天道也要护住哥嫂的孩子,护住嫂嫂的命。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将装着嫂嫂头发的锦囊和红岩石放在一处,需得让发丝上染了红岩石的能量才行。

这也是她为何不让段景再来的缘故,红岩石能吸收天地灵气,若是不小心也吸收了段景身上的阴气就不好了。

那样也会扰乱段景身上的磁场,会有更多鬼怪来招惹他。

既然晚上段景没办法过来,她也只好白日里去寻他,让他好过些。

摇摇头不再想段景虚弱时的模样,她开始思考为嫂嫂施法时的地点。

在家中是万万不行的,若是出了差错是会害到家人和邻里的。

她本想去城外的寒山寺,那里有念经的和尚,有佛法力量能让她事半功倍,但和尚大多刚正不阿,若被他们发现她要行逆天之事,恐怕会阻拦她。

她得带着嫂嫂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才行,忽然她想到段景颇为感兴趣的仙人山,那山下的灵脉灵气充裕,山中又无人打扰,正适合她为嫂嫂施法!

想好了去处,叶涟漪心下稍安,只等着三天后红岩石与嫂嫂的头发互为连结,便可将嫂嫂带去仙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