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将一切都料理妥当后,兄妹俩回到家中时已经午夜过半。

叶清河在路上便想询问妹妹为何她懂得那些佛法,但瞧她神思倦怠的模样,还是忍住了。

直到了家中,才发现灯火通明,爹娘一脸担忧的坐在院子里正等着他们,连秋月也在一旁陪着。

见两人回来了,皆松了口气。

花娘连忙将叶涟漪拉到身边来左右看看。

“你这死丫头,大半夜的抱着个孩子就跑了,你是想吓死你娘?人家孩子有什么事不会去找大夫找神婆,找你做什么呀!”

叶父本也想训她两句,让她往后别这么冲动,但看叶涟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心疼了。

“好了花娘,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孩子累了,快让孩子去休息吧。”

花娘还待要说些什么,叶清河拉住她,“娘,妹妹今日耗费了许多心神,就让她去休息吧,您想知道什么我来说,剩下的……便让妹妹明日说与我们听罢。”

耗费心神?

花娘不解,但看叶涟漪面色带着苍白便急了,“做什么了要耗费心神?涟漪呀,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叶清河眼神示意连秋月,让她把妹妹带回房,对花娘说:“娘,妹妹累了。”

叶父也在一旁叹息一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着挥挥手,叫叶涟漪回房。

叶涟漪强忍疲惫拜了拜,“爹,娘,叫你们担心了是女儿的不是,明日一早女儿便与你们解释今天的事,天也晚了,爹娘也快去睡吧。”

连秋月连忙扶着她回房,见叶涟漪不欲多说,连秋月便也没多嘴,只道叫她好好休息,便关门出去了。

叶涟漪坐在床边叹了口气,到底是瞒不住的,只是没想到她才刚重生回来,就被父母发现了她的异样,尤其是大哥,肯定是不能继续瞒了。

她无奈笑笑,开始打坐恢复法力。

翌日一早,叶涟漪从打坐中睁开眼,已经将耗费的心神和法力都恢复了回来。

等她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一推开房门,发现爹娘和哥嫂早已在院中等着她了,看那神情也是一宿没睡好。

花娘红着眼,过来拉住叶涟漪,“你哥都同我和你爹说了,你这丫头什么时候竟会了那些……你、你竟也忍心瞒我们这样久,那神啊鬼啊的,你怎么就……”

叶父走上前拦住花娘肩膀,“好了,你这样倒叫孩子忧心。”

他看着叶涟漪,发现她的精神头极好,心里放心了些,道:“涟漪啊,你有什么事可不能瞒着爹娘,一定要与我们说。”

看着爹娘为她如此担心,叶涟漪心里很不是滋味,爹娘对佛、神、鬼、怪倒是心存敬畏,但定然也不想让自己沾染上分毫的。

可是她既然有这一身的本事,既然已为佛修,遇到鬼怪作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叶涟漪盈盈一拜,道了句对不住爹和娘,叫他们忧心至此。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叶涟漪缓缓将事情说了,实情道一半,也保留一半。

她道:“爹娘可还记得去岁花神节后,女儿去城外寒山寺还愿的事?”

一旁的连秋月倒是想起来那时也是自己陪着涟漪去的。

她道:“难道从那时开始,涟漪便会了这些佛法?”

叶涟漪摇摇头,“并未,只是当时的住持方丈见到我,说我与佛有缘,点化了一番,从那以后,我便常能梦见一些奇事。”

她说着,拉住花娘的手,安慰她。

“后来女儿在睡梦中又得了佛祖点化,因缘际会开了天眼,能视他人所不能视之物,并有了一身修为,对我来说压祟驱邪也不过尔尔,娘亲和爹爹实在不必为我忧心。”

重生之事万不能说,降鬼驱邪也要说的轻松些,不然恐怕爹娘更要难过。

还有寒山寺方丈乃是一位得道高人,听闻他云游四海,很少回山门,爹娘便是去找也是找不见的。

可是叶父叶母怎能不但心?

女儿有了这样一身本事,岂不是要常与魔物、鬼物接触了?

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啊!

花娘听完哭的上不来气,女儿还这样小,还未相看个合适的郎君,便要成了那驱邪的婆子不成?

叶父叶母苦口婆心的劝了女儿良久,叶涟漪却始终坚持要度化世间鬼怪,不能让他们为祸百姓,定要助他们转世投胎才行。

叶父叶母见劝不住,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摇着头唉声叹气的走了。

叶涟漪心里难过,求了叶清河,“还请大哥替我多劝劝爹娘,这世间有许多鬼怪作乱,若被涟漪遇到是万不能坐视不理的,大哥……”

叶清河叹息一声,“不必说了,大哥都明白。”

从昨日见到妹妹用自己的神通救了人,叶清河便知道,恐怕妹妹以后的日子要不得清净了,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叶家人定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爹娘也是担忧你的安危,毕竟那些…并非活物,若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又如何帮的上你。”

话虽如此,但昨晚叶清河也见识到了妹妹的能耐,一般鬼物大概不是她的对手,也稍安心了些。

“也罢,爹娘那里我去劝,你只需保全自己,万不能出差错。”

叶涟漪很是感动大哥能如此理解她,她红着眼睛道:“多谢大哥。”

倒是嫂嫂连秋月忧心忡忡,这往后涟漪的婚事怕是难了。

毕竟谁家也不愿有个驱鬼除祟,与鬼怪打交道的媳妇儿。

——

晌午的时候,给家人做好了午饭,叶涟漪便寻了个借口出了门。

昨日叶涟漪本想让杨夫人一家先住到她家去,等宅子什么时候料理干净了什么时候再搬回去,但杨夫人不好再麻烦叶涟漪,便带着孩子和老母亲住到了一家客栈里。

叶涟漪心里总惦记着那位眼睛看不到的婆婆,一路上蒙着面纱,叶涟漪来到杨夫人住宿的这家客栈。

见叶涟漪来了,杨夫人一脸感激的的将人迎进屋子,叶涟漪先去看了眼孩子,发现一切正常,孩子的魂魄已稳,对杨夫人说:

“你的孩儿已经没有大碍了,往后时常去寺庙里烧烧香,多做善事,你的孩儿定可平安长大的。”

又看了看缩在床里,嘴里念叨着“阿沅”的婆婆,见她也没有大碍了,叶涟漪这才彻底放下心。

杨夫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才好,她拿出身上仅有的银钱全部塞给叶涟漪,“叶姑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你一定收下。”

叶涟漪摇摇头,“我帮你自不是为了这些,今日来找你也是有事要问,杨夫人还有老母和孩子要照顾,我怎可要你的钱,快些收回去。”

推脱半天杨夫人一定要给,叶涟漪无法,作势要走,杨夫人这才没有勉强,对着叶涟漪连连施礼才肯作罢。

给叶涟漪倒了一杯茶,杨夫人问:“不知叶姑娘想问些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看了眼自言自语的老婆婆,叶涟漪凑到杨夫人耳边轻声问:“不知婆婆口中的阿沅是何人?”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询问,谁知杨夫人却惊了下,咬着唇眼神闪躲,叶涟漪便知道一定有问题。

她续道:“这位阿沅可是你婆婆的女儿?”

见杨夫人不答,叶涟漪拍拍她的手。

“我是一个外人,本不好打听你家里的事,但我曾在一男子身上见过一只女鬼,死状惨烈,受辱而亡,巧的是她也有一位瞎眼的母亲……”

见杨夫人吓得忍不住抖起来,叶涟漪继续道:“若这女鬼当真就是婆婆口中阿沅,那么恐怕你丈夫的死与她也脱不了干系。”

杨夫人惊慌失措的看着叶涟漪,嘴唇发白,似是吓得不轻,“叶、叶姑娘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你当真、当真看到了…”

“当真,若我没猜错,那女鬼必定就是阿沅了。”

看着神志不清,每日念叨着女儿名字的婆婆,杨夫人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将她所知道的事都告诉了叶涟漪。

原来三年她的丈夫杨牧因为好赌欠下了许多银子,正巧一次偶然,小妹阿沅被凤凰城的一位宋公子看上了。

为了钱,杨牧骗了自己的妹妹,将人带到凤凰城与那位宋公子见面,那宋公子强迫了阿沅,要收她做暖床丫鬟,杨牧为了钱,便不顾小妹的反抗,将人卖给了那位宋公子。

本也以为宋公子会对小妹好的,但谁知,那宋公子喜新厌旧,仅一年时间便腻了,而杨牧又是个赌徒,常上门跟他要钱。

宋公子对阿沅好时,也替她哥哥还了许多债,但时日久了,那公子便不高兴了。

他厌了阿沅,又因为她有个赌徒哥哥便不想与她纠缠,狠心将人卖去了青楼,阿沅遭人践踏,没过多久就被人□□致死,尸体被丢到了乱坟堆里。

因为阿沅是那位宋公子卖去青楼的,老鸨怕得罪了宋公子,便命人去通知他阿沅没了。

但宋公子却没放在心上,告诉老鸨,只对外宣称人是突然暴毙的就是了。

刚巧那时杨牧又赌输了多钱,上门去要银子,恰好听见了宋公子的话,吓的惊叫一声暴露了行踪。

那位宋公子本也想将人灭口,但若连着两条人命都与他有关,想来他也是有些怕的,就给了阿沅哥哥一笔钱做封口费。

杨牧见了钱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连连保证此事绝不追究。

他打听了小妹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就自己去将妹妹从死人堆里挖了出来,埋到了一处粗树下便不再管,拿着一沓银票又去赌了。

阿沅失踪了一年多再也没回来过。

婆婆的眼睛看不见,急的人都瘦了一大圈儿,每日央求着让儿子去报官,可是他早已将小妹卖了,后来小妹不在了,他也答应了宋公子不追究此事。

便骗了母亲假意去报官,之后自然是不了了之了。

后来婆婆日夜念叨着阿沅,杨牧心里发慌又有气,便不再管他的老母亲,每日里不给吃穿,为了防她摸出去乱说话,还将人看管在家里,不许她出门。

若不是杨夫人时常偷偷照顾着,恐怕老婆婆早就被他儿子饿死了。

后来杨牧生了怪病,又欠了许多银子,因着不想还钱,一家人便来到了凤凰城买了一座宅子。

那时杨牧本不想带他母亲,但又怕她母亲去求别人报官,只得不甘不愿的带着她。

杨夫人抹着眼泪,“我那时也信了他的鬼话,以为小妹找不回来了。”

“后来打听着说凤凰城的风水好,有利于他养病,他那时便要搬家,我不知他是欠了银子想要逃开,还以为买宅院的银子都是他赢来的,本以为是好日子来了,却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

她继续道:“后来他的病越来越重,越是到了夜里越睡不安稳,那时他便知道自己恐怕是时日无多了,把我叫到床边,将事情都与我说了。”

“他心里有悔,但病的重了,也无能为力,便将他所作的恶事都说了,还嘱咐我,叫我去寻小妹的荒坟,将人好好安葬了。”

“但他致死也没说那位宋公子到底是谁,恐是怕他不在了,我们娘几个会遭那公子报复。”

叶涟漪连忙问:“那你可找到了阿沅的荒坟?”

杨夫人摇摇头,“没有,牧哥也不记得他将小妹葬在了哪里,只说是城外的一颗大树下,但大树那么多,我又如何找的到。”

见叶涟漪不再问,杨夫人继续道:“没想到牧哥与我说的这些话都被婆婆听去了,从那以后婆婆便发了疯,嘴里念叨的一直都是阿沅。”

说完这些,杨夫人深吸一口气。

“都是我不好,知道了以后害怕那公子的报复,也不敢去报官,如今……叶姑娘,牧哥他糟了报应,是他罪有应得,我、我还是想还阿沅一个公道!”

叶涟漪听完,对这个杨牧当真是恨的咬牙切齿,瞧着缩在床脚,状若疯癫的老婆婆,叶涟漪心里十分难过,连带着对宋显其人又厌了几分。

仅仅是因为他喜新厌旧,又不想与一个有赌徒哥哥的阿沅纠缠,就将人卖去青楼,实在可恨!

难怪那个杨牧未得好死,难怪阿沅变成厉鬼第一个来找宋显!

她看看杨夫人,自然是要报官还阿沅一个公道的,但只怕此刻无凭无证,也奈何宋显不得。

不能急于一时,叶涟漪安抚了杨夫人,叫她再等一等。

她轻哼一声,只等着被阿沅缠身的宋显主动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