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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澎离岛面积很小,南北总共只有四个村子,其中一个还因为交通闭塞,青壮年都外出打工而荒置了,成为了网上非常有名的“无人村”无人村的房子原来是海岛上特有的石头房,现在被密密层层的爬山虎给占领了,颇有几分神秘的气氛,所以也确实吸引了一些剧组来这里取景。

 但是晴光潋滟下走进这个村子,却并无什么诡异的气氛。孟冬临他们两个本来说是要起来看日出的,结果头天睡得晚,起来的时候直接吃中饭了。饭后两个人在岛上信步闲逛,在渔民的热心指引下来到这里。陆岳川不禁有些失望,因为季节的关系,爬山虎经过秋冬的凋零之后才堪堪冒出新芽,并没有“绿野仙踪”的感觉。

 孟冬临倒不是很在意,他更喜欢这种人去楼空的萧索,阳光与枯藤交织成的光影,还有藏在枝头的新生。跟植物庞大的根系和亘古的生命相比,人的一生何其短暂而渺远,不过数年功夫,人生活过的痕迹便被遮蔽了。

 “在想什么呢?”陆岳川摇了摇孟冬临的手,他们来到了一个废弃的龙王庙。可能是当地人比较信奉神明的关系,庙里虽然不见香火,但是并不如何破败,应该是逢年过节有信民来清理过的。孟冬临问陆岳川:“进去看看?”

 陆岳川无可不可地点头,两个人一直拖着手,就像一对普通的情侣那样,反正岛上也没什么人,孟冬临也就随他去了。龙王庙供奉着的龙王身躯庞大而且横眉怒目,身上的衣服五彩斑斓。陆岳川看着心里有点不喜,心想这龙神也长得太丑了,难怪没甚香火。回头看孟冬临,他已经双手合十,闭目向龙王拜了三拜。

 出了龙王庙,陆岳川说:“这种荒村野庙,也不知道灵是不灵,你求它呀不如求我。”孟冬临懒得理他的无理取闹,看到路边有小店在卖晒干的鱿鱼丝,粉白粉白的很是新鲜,便随手买了半斤去堵陆岳川的嘴。

 陆岳川左手一条右手一条吃得不亦乐乎,还不忘间或塞一根到孟冬临嘴里,被孟冬临一脸嫌弃最后还是乖乖吃了的样子逗得哈哈直乐,他笑着说:“孟老师,我觉得你好好啊,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孟冬临没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人没跟上来。陆岳川站在原地看着他,等他走回来,才高兴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见孟冬临不搭理他,又死皮赖脸地凑上去:“孟老师,答应我,无论以后我犯了什么错,你都要回来找我,别不理我,好不好?”

 孟冬临简直被他整得没脾气了,无奈道:“你没完了是吧?”他故意忽略掉心里不由自主的柔软,和像春日里的爬山虎那样悄悄冒头的希冀“知道是错的就不要犯,我可以在原地等你一次,但不会永远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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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在岛上无所事事地待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陆岳川被一个电话吵醒了,正想骂人,结果一个来电显示,是他老爹:“爸?你找我?”陆父老当益壮,快70了也没退休,现在还是众鑫集团名义上的董事局主席。

 他年轻的时候不当回事,老了才感觉到子息单薄,但已经悔之晚矣,只能在陆岳川身上变本加厉地寻找为人父的感觉:“你在外边疯够了吗?疯够了就给我滚回来!”吼了一句,实在不解气:“越玩越不像话!丢下公司,几千人靠你吃饭,你都不管了?”

 孟冬临原本还睡着,听到手机响也只是翻了个身离陆岳川远一些,然后继续睡。但是无奈陆父的声音太过穿透力,听到他骂陆岳川没有责任心,孟冬临在边上悄悄点头,被陆岳川看见了,嘴上应付着陆父的魔音穿耳,手伸进去挠他痒。

 这也是陆岳川新发现的整治孟冬临的法子。孟冬临的腰上有一块痒痒肉,那是不能碰的,一碰就要跳起来。但是陆岳川偏偏不肯放过他,他觉得孟冬临在大部分时候都有点老气横秋,只有被挠痒痒的时候,会一边扭着腰笑,一边低声告饶,有一种活泼泼的新鲜朝气,让人简直喜欢得不能释手。

 两人打闹间的嬉笑通过话筒传到陆父的耳朵,陆父觉得自己的血压瞬间飙高了“啪”的一声挂了电话。两个人停下嬉闹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陆岳川一个起身将人压在身下,发狠地咬了咬对方的耳朵:“还笑,不都是你害的,一大早上的招惹我。”

 孟冬临觉出陆岳川的身下有勃发的趋势,觉得好气又好笑,屈膝顶了他一下,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下来,起身穿衣服:“你早饭吃什么?我让老板去做。也别拖到下午了,我们赶上午这趟船回去吧。”

 陆岳川乐不思蜀,心里老大不情愿:“回去以后我们就要异地了,孟老师,我想你怎么办?”孟冬临懒得理他,自顾自地下楼。老板基本上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一觉睡到中午的节奏了,看到孟冬临下来还有点惊讶:“今天起的可早啊。吃点什么?来一个海鲜炒米线好不好?”

 孟冬临答应了,在窗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从这里能看见不远处的波浪起伏、轻涛拍岸,又是一个春日融融的好天气。孟冬临觉得大清早被吵醒的阴霾逐渐消散了。没过一会儿,老板端上两份炒米线,还有一锅的紫菜蛋花汤,道:“陆先生还没起啊,要叫他吗?”

 “不用,他比较慢。”孟冬临拿起筷子先吃起来,老板也没走开,在旁边看了两眼,低声道:“不是我八卦,呵呵,你们两个不是普通的朋友吧?”孟冬临一口汤呛着了,猛咳了两声,老板赶紧递过餐巾纸,有些抱歉地说:“那个,没事,我没恶意的。就是觉得你们感情很好。现在一般的夫妻也很少感情这么好的。”

 想起陆岳川胡搅蛮缠起来,他们肯定少不了闹出点动静,孟冬临脸上没好意思地泛起红晕。只听老板在那一头在说:“陆先生人蛮好的,看得出来对你也挺上心。但是我觉得你有时候好像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开心。年轻人还是要心放宽一点,不然错过了这么好的缘分,多可惜啊。”

 孟冬临应了两句,有点心不在焉。这个时候陆岳川磨磨蹭蹭地下楼了,手上还拎着他们的行李,箱子是他自己的,背包是孟冬临的。老板看到行李吃惊道:“两位今天就要走啊。怎么不多玩两天呢?”

 陆岳川回答了要工作,老板可以对着孟冬临八卦,但是不敢对他追根究底,去安排车去了。看到孟冬临饭已经吃了一半,都没有等他,陆岳川有些生气,但是一想到回去以后就要分开,又不舍得生气,于是纠结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

 孟冬临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自己的问题更多一点。起身去拿了碗,把汤盛进碗里递给陆岳川:“都快凉了,赶紧吃吧。”陆岳川马上阴转晴,连今天的炒米线都觉得好吃了不少。以至于吃得太多,到了船上又吐了,都是后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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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冬临没有来得及送陆岳川去机场,就被闻风过来的周寒塞进车里拉去剧组。车是陆岳川留下来的,他从帝都驱车五六个小时到胶东,再也不想把车开回去了。开着车的肖潇噤若寒蝉,显然已经被周寒喷了一顿,她因为对陌生的车不适应,差点闯了好几个红灯。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背着我跟陆岳川暗度陈仓也就罢了,还敢两个人去过二人世界,一个助理保镖都不带?如果被哪家媒体知道了,你是不是想一夜爆红?”周寒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在孟冬临后脑勺拍了一下:“你他妈不知道他陆岳川是什么人?跟他玩感情,你也不怕输得连裤子都不剩!听我的,赶紧断了。”

 孟冬临默默听了一会儿,也不反驳,给周寒开了一瓶矿泉水递过去,意思是:你累了,喝口水歇一歇。周寒气乐了:“嘿,你给我玩这套是吧?非暴力不合作?孟冬临,你不要玩我好不好,不谈恋爱则已,一谈恋爱就挑了这个帝都一枝花。我说你这都是什么品位?”

 默默开车的肖潇忍不住插了句嘴:“我觉得陆总挺好的。”她听自己的朋友八卦过,所谓的“帝都一枝花”可不是什么好词,花也不是花枝招展的花,而是花心大萝卜的花。其实也都是媒体的噱头。周寒简直懒得理她,直接一句:“你闭嘴。”肖潇便又不敢说话了。

 周寒喝了口水,润了润口,还是把矛头对准孟冬临:“所以,你这态度是告诉我,你是认真的,让我别管了?”

 “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得出来周寒确实挺生气的,甚至语气里还有一种失望。孟冬临知道周寒一直对自己的性向耿耿于怀,既然他不打算余生都打光棍,他这种失望难以避免。他能做到的不过是别加深这种失望而已。

 孟冬临想了想,努力理清自己和陆岳川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他自己的情绪也很难理清,最后他对周寒道:“我只能跟周哥你这么说,我现在还挺喜欢陆岳川的。我不知道我会喜欢他多久,也不知道他会喜欢我多久,只要这个喜欢还在,我就不打算跟他这样断了。”

 他不表明态度的时候,周寒还可以逼着他说,但是他真的开口了,周寒也沉默了。车里的气氛从一开始的火光四溅,到后来的鸦雀不闻,肖潇觉得多亏了自己的小心脏很顽强,不然早就应该在炮火中阵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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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孟冬临这次的事情,《烽火三月》剧组可谓一波多折,但是后来,传闻中的换导演的事情并没有出现。但显而易见的是,祖向荣近来低调了许多,片场也不见他拿着喇叭挑三拣四、精益求精的情景了,一些说戏之类的工作也都交给了下面的副导演,自己窝在镜头前面不怎么动弹。

 孟冬临的归来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还在拍于炮火声中伏击日军的蒋晨从草丛中爬起来,也顾不得一身的土与灰迎上来,脸上的高兴真真切切:“孟哥你可算回来了,你不在我快闷死了。我听肖潇说你去了澎离岛,好玩吗?”

 原本因自己跟陆岳川的事还担着心的孟冬临不觉有一丝欣慰,他点了点头,跟蒋晨谈了两句岛上的见闻,看到秦歌走了过来,他也穿着剧里的戏服,衣服上也都是草灰,本来英挺的脸上还涂抹着油彩的伪装,向孟冬临伸出手:“抱歉,那天出手重了,害得你住院。现在好了吧?”

 孟冬临没想到他会过来道歉,有些惊讶,但是他本来也无意去探究秦歌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便随意道:“早就没事了。多谢挂心。”简单的寒暄之后,照旧要跟导演这边报到。祖向荣装作自己在看回放,等到人走到前面才抬起头:“哦,孟先生回来了啊。什么时候能拍戏,我好安排。别到时候又累着了。”

 其实在车上的时候周琴就跟剧组打过招呼,晚上还安排了孟冬临的戏,但是现在,周琴也不好在明面上跟他刚上,只道:“祖导说笑了,跟我们小孟合作过的导演都夸他敬业,但是他有时候就是太逞强了,上次才会累到住院,祖导放心,我已经嘱咐过他了。”

 祖向荣可以不给孟冬临好脸色,但是周琴身后毕竟代表的是众鑫传媒,被递了软刀子也只能默默咽下去,朝工作人员的地方使了个眼色:“那就去化妆吧。你已经拖了我们很多进度了,可没有那么多经费可以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