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还满是装修味道的床上,被熏得睡不着觉。说实话我想念我家里那张单人床,我想念家里的感觉,即使墙壁已经变黑,窗框的漆都爆裂,地板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我依然想念。

 即使,那里有个把我看得一文不值,丝毫不值得牵挂的老头。叶禾很快跟着卫同摸了过来。俩人看不出有什么隔阂,说笑如常。叶禾真的有本事,能让被拒绝了的人还这么跟他谈笑风生,自然无比。

 也许是两人达成了什么默契,在磨合着什么吧。本来,我还想问问叶禾来着,这么一看,我还是算了吧。叶禾四周看着说,这房子弄得真不错,从外头看,哪知道这么个旧楼有这么一个洞天啊。

 卫同得意地挑衅了我一下,眼光分明是说,看见了么,这才是品味。你们俩要是不在一块儿,我都替你们冤的慌。

 叶禾最近拍了一个古装电视剧,虽然不算什么主角,但起码也是三四号人物。他还拿了定装照给我看。我看了之后真诚地说“真是玉树临风一小潘安啊。”

 叶禾笑。说其实这张没怎么拍好,把脸拍得都胖了。我对比了看一下,还真是。不过我觉得卫同的眉眼儿拍古装还真的挺合适,没准儿就被什么师奶少妇瞄中了,一炮而红了。“旁边这黑衣汉子是谁啊?”我指着照片里另一个人。“男主角。”

 “就他,还男主角呢?”我夸张地叫“叶禾,你肯定红了,有他一陪衬,你当红不让啊!”叶禾高兴极了,随即又黯淡一下说:“可惜,我俩从未在一场景里出现过。”卫同嚎叫:“他明显是躲你呀!”叶禾这一高兴,指着卫同说:“卫同,你买吃的喝的去,我请客!”

 “行咧!”卫同应和着出去了。我才想起问“叶禾你怎么就入了娱乐卷了?你不是学机械工程来着吗?”

 “嗨!还不是跟我姐混的吗?她进了个什么影视学校,然后就找点戏来拍,后来我看她拍戏么,碰巧一个服装平面广告找人,我就去了。你不是在杂志上看见了?”

 噢,对,叶苗苗那阵上影视学校,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叶苗苗和卫同是同班同学呢,要不,卫同也不会认识我们俩。“那咱姐,拍戏拍到女主角了么?”“没有,还是丫鬟宫女儿多。”“那你混的比她好啊。”

 “女的不好混,得牺牲点儿什么。”这个我懂。导演大都是色狼转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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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浩在总结工作和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就有点心不在焉,不,是精神飘忽。

 我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好觉,我这个毛病可能没有人知道,我一到陌生的地方就睡不着,想当年我去外地上学的时候,被人封为猫头鹰,原因就是一到晚上眼睛就睁得比谁都圆,早上又蔫头搭脑儿。

 直到过了两个月,我的精神可能才认为那是我的窝,于是安分下来。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有点对谁都视而不见的感觉,连梁思雨这只花蝴蝶飘过来,我都没有反应。眼神呆滞。

 梁思雨后面还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家伙,依稀是杨彼得。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终于在他们向我投来诧异眼光时,我恢复了点儿神智。

 “你好,你好。”我问了两个好,背着我的包准备出门。梁思雨瞟了杨彼得一眼,杨彼得问我“怎么没有睡好觉吗?”我巴拉巴拉眼睛瞅着他,我这精神状态,不说话也说明问题啊。

 “要不要回去休息,看你精神不好。”梁思雨台湾小姐的口音传来。我晃了晃脑袋。王浩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说“他这些天都这样,不太有精神干劲儿。”

 杨彼得和梁思雨都瞥了我一眼。梁思雨很关切地问“家里有事还是身体不舒服?”我有点受不了别人这么软语温香。我说“没事没事。”杨彼得说:“到我办公室来!”

 声音有点严厉。我依稀看到王浩的笑。进去后,我就站在那儿,等着他发话。他整理东西,却并没理我。大概有几分钟,我终于忍不住说:“PETER,有什么话跟我说?”

 他抬了下眼睛,然后说:“明天开始,你接手KA的工作,直接向我汇报!”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这睡眼惺忪的样子适合做KA吗?我问他:“KA是做什么的?”

 “keyaccount,就是和重点客户接触。”“不会吧?为什么要我做?”“其实,一直有经销商和我反应,你做的不错,很认真。而且,我们公司也想多发展一下新人,给员工一个广阔的发展空间。”

 “可我只知道,我的主管对我并不满意。”他笑。“可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行。反正我正愁交了房租钱不够花呢。”我说“会涨钱吧?”他眼睛动了一下,点了下头。“应该会。”我做KA主管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幸亏我不是女的,不然,又该传我和杨彼得有什么关系了。

 那阵子我和杨彼得频繁接触,因为KA部门是刚刚规划的,也会逐渐扩展,杨彼得说,如果我做的出色,不出两年,就可以做经理。

 我们和经销商一起吃饭交流,说实话,如果不是和杨彼得一起出去,我可能不知道如何和那些经销商周旋,我不是一个会和人相处的人。

 我时常想,连老爸我都招呼不好,我还能招呼谁?那天和经销商喝大了,大概因为那个经销商长得有点像我爹,我就喝完又喝,喝完又喝,最后差点对着那个经销商叫起爹来。还是被杨彼得抬回车上,我记得他说“正午你不能喝就不要逞强!”

 我说谁说我不能喝了?我仰着脸看他,觉得他也越来越像我爹,我揪着他说:“你太不象话了,有你这样对儿子的么?”

 后来的事儿,我就不记得了。把杨彼得也认成了我爹,是我酒醒以后回忆起来的。那天,我住他那儿了。第二天,我坐他的车上班。被梁思雨看见了,她也正好从车库上去。

 我们谁也没多说,只是互相问了早上好。我看梁思雨看杨彼得的眼光有点怪异。但我没顾得上多观察,就看见了卫同从一楼上了电梯。我看着他,不知怎么跟做了亏心事儿似的,卫同看见我就问:“昨天你丫去哪儿了?等你一晚上!”

 我说,你管呢。他说成啊你,夜不归宿,小心身子骨啊。我说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还想吱呗两句,无奈到了他那层楼,他就下去了,还瞪了我半天。我觉得我的仕途还是比较坦荡的,刚刚毕业,就坐上主管,按这个速度,离国家主席也不会太远。

 我不由得庆幸起来,要说这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总会调和你的高兴和丧气。我还没庆幸几天,就听到了一个令我汗毛耸立的传闻,杨彼得是个GAY,那个词儿我知道大学快毕业还一直以为是小伙子的意思呢。

 更恐怖的是,我只是在厕所蹲的时间长了一点,就听有人窃窃私语,贺正午和杨彼得有一腿。我蹿出去的时候,人去楼空。但我认得那个声音是王浩。我蹿进办公室,不见王浩的影子,又蹿下楼去,却猛然被卫同逮住。

 他正叼着烟,一跟我说话,眯缝了一下眼睛喷出一口烟儿。还拉着我的胳膊非常像个三八似地说“哎,哎,你听说了么,这楼里面有同性恋,一小大学生和他上司,听说是美国人,妈的老外就爱搞这套!”

 我脸都绿了,还没一柱烟的功夫,居然就已经传出这个大楼啦!我又往回走,居然按错了楼层,我发现了,我他妈是个遇到事儿就慌得人。

 平时胆大妄为,唇枪舌剑,都他妈的是掩饰我的怂!杨彼得没在,我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我说:“PETER你是GAY吗?”怎么问出这么一句?我自己脑子都嗡地一声。电话那头说:“是啊。”

 我傻了,杨彼得回答得真够坦然的。噢我差点忘了,他是美国人,这个问题可能就像问他你吃了么这么简单。

 我说那没事了就把电话挂了。他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正午,晚上下班直接去车库。”我怔了一会儿。我坐在他的车上,他跟我说:“系安全带。”我瞟了他一眼,把安全带拉过胸前插在那个卡口里。

 他瞟我一眼没再说话,而是发动了车子,车子开了出去,经过公司的大楼,开到了主路,正是下班时间,路边有好多人打车。我一眼就看见了王浩,他正看进来,但很快闪开了眼光。我把头歪向旁边,旁边车上又是一双凌厉的眼光。

 他奶奶的,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所有人都集中到马路上堵我呢?那边玻璃摇下了,卫同吼着说“干吗去啊?”说着还往杨彼得那儿瞟。我冲着他说:“加班。见经销商。”

 他说噢。还没听他后面说什么,杨彼得的车已经飞快地开了出去。我突然觉得我和杨彼得之间无比暧昧,好不当的坐他的车干吗,还那么不坦然,对了,这也不能怪我,因为那个传言。

 我嗽了一下嗓子,刚一张嘴,杨彼得说“我都知道了。”“啊?”这倒把我卡在那儿。“你怎么看?”“我能怎么看?人言可畏啊,这说着说着就成真的了。”“谣言止于智者。”他正派地说。

 “您放眼看公司,谁像智者啊?”“那你想怎么处理?发个EMAIL给全体同仁,说我杨彼得和贺正午没有什么关系?”我叹一口气,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办法。他接着说“很多事情,你不去理它,它自然就过去了。”他说的对。

 “问题是。有多少人,可以坦然地面对事情过去的过程。你行么,正午?”“我?”“你知道我是喜欢男人的。你还能坦然面对吗?”“我不知道。”我坦白地说。

 他把车开进了一条酒吧街,停了车,带我走进一个酒吧。天还没有黑,人也不多,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杨彼得叫了两杯低度酒精的鸡尾酒。我看着五彩斑斓的杯子。他看着我。

 “让谣言结束有两个方法,一个是不理会,一个是将谣言变成真实。”“以毒攻毒吗?”“不是,假戏真做。”他不着痕迹地笑。我吓了一跳。“我记得你说,对同性恋不反感。”他喝口酒。

 “周围有没有同性恋的朋友?”“有。”我点头。可不是有两只吗。他又笑“所以说,我们真的有机会。”

 “你说什么?”他没说话,继续喝酒。人逐渐多了起来。但全部都是男的。行为都有些怪异,多是两个两个在一起,我开始觉得不对,我警惕地看杨彼得,发现他颇悠然自得。

 有人还跟他打招呼,叫声PETER看一眼我。后来,有个人坐了过来,跟杨彼得说“怎么?认识新朋友了?”杨彼得笑而不语。那人打量我说:“也就那么回事儿。不见得比我好!”我压了半天火了,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我站起来说:“我跟你比得着么!”说罢,我就往外走。杨彼得还是笑。我折回来问他:“你带我来这儿干吗?”

 这次他终于说话了,他很平和地说:“正午,相信我,你很有GAY的气质。”我狠狠踢了他的桌子一脚。然后跑了出去。经过门口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酒吧的名字叫:‘heish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