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卫同和叶禾,慢慢走上去开了门。进了门,卫同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大呼小喝地说“贺正午,你老爷子一走,这儿就是咱仨的乐园了。

 瞅瞅,我都买什么了,你不是爱吃豆腐丝儿么,这有,还有,猪头肉,肉皮冻…别站着呀,哥俩儿喝起来啊。”说罢,‘啪’的一声,他拉了一个易拉罐。我才发现,丫居然弄了一箱啤酒上来。

 我也不客气了,上去就开了酒喝了起来。没一会儿,就轻飘飘了。叶禾看着卫同乐得很好看,我瞅着叶禾说“叶禾,后面没人跟踪你吧?不会有追星族守在楼下吧?我这房门可禁不住挤,要真有个几百人进来,我这屋子算是废了。”

 叶禾摆手说:“小午,你又损我你。”我喝了口酒说:“卫同,该你出声了!我刚损他了我!”卫同冲过来把我摁在床上,脚踩着我的屁股舌头大着说“再,再,损人,不,不利己,抽,抽你小丫的。”我流马尿了,喝酒多了,就是管不住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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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实在是很讨厌我这种怪疟的性格。我喜欢那种温和的,或者说温柔的性格。就好像叶禾一样。他不需要发火,就谁也不忍心跟他发火了。像我这样的,刀子似地看谁不顺眼就损谁,当时一时痛快,过后,还是堵在那儿,上不上下不下的。

 跟谁都不痛快,自个儿也不痛快,这是图什么?就好像,和我爹吵了一架,愤然去外地念书。

 比老头儿气性还大,暑假寒假都不回来,春节一个人在宿舍里。难受吗?要不难受我是你孙子。可是,就蹩着劲儿。老头儿不愧是我爹,小四年也没理我。最后,我不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和我爹有什么仇?要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只是从小一点点堆积起来,积土成山,积水成河。以至于,想解除恩怨都无从下手。说了归其,还是我自己这脾气闹的。我就是一填堵的东西。算了,也活了20多年了,什么根儿也种下了。该怎么着怎么着吧。以后,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的时候,多把一道关,问问自己是不是非得这么说,这么做吧。

 于是,在我自我分析,将自己全盘否定破罐破摔以后,我开始有了片刻的伪坦然。我和卫同叶禾走在一起,也喜笑颜开,也插科打诨,也貌似善良,也软语温香,也看上去像个心胸开阔的人。

 卫同和叶禾适应得很好,好像我的变化是严丝合缝的。实际上,那有那么大一深沟,你们就看不见?还是,根本我是什么样你们都无所谓?

 这样的转变,倒换来和卫同交心的机会,卫同开始跟我谈人生了,他说:“你说人这辈子图什么?图钱?图利?还是图感情?”我说“图个乐吧。”

 “图什么乐?”他正色说,他正色的机会还是不多的“你说,我们公司的那些人,费劲心思地向上爬,明枪暗箭地互射,有劲没劲?你爬上去了,把人家踩在脚下,或提出门槛,能有多高兴?半夜能乐醒?”

 “碍你事儿么?”“什么?”“碍着你了么?”我问“你是踩人的那个,还是被踩的?还压根是个看热闹的?人家怎么着那是人家的本事?有踩的,就有甘愿被踩的,不甘愿的,也会踩上别人。你要不愿意被踩来踩去,就躲远一点。”

 “他妈的说躲就躲?我们都是池鱼,能不被秧及吗?”“池鱼就自得其乐呗?不喜欢了,走人就是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说得轻巧!那是饭碗!”“所以你这辈子就是图个饭碗呗。”我轻描淡写地说。

 “你要图这个,就只能当池鱼了。”“那你图什么?”“我就图个乐。高兴就待,不高兴就走。”“怎么这么不上进呢贺正午?!”“我就图一不上进。”“二皮脸了吧?”

 “我就图一二皮脸。”“你看你看,那倒霉孩子劲儿又来了。”卫同无奈地说。“你图感情吗?”我突然问他。“图!”他想也没想就说“这世界上要是没感情,就真没劲了。人和人就啥也没了。”我看着他,心想,他和叶禾的感情,深到什么程度了?“你呢贺正午,图感情吗?”

 “还没看见感情呢,看见了,再说。”“你妈的,你白眼儿狼啊,你爹你妈不算感情,咱哥们儿不算感情?”

 我笑了一下,没说话。自此,卫同动不动就说我冷血,说我没心没肺。爱谁谁!王浩果然到处给我下绊,每每对我的工作成果不满意。

 大黄是我们组里一大哥,是个热心人,逮着机会就教育我“你说你小贺,谁惹不好你惹他,王浩这厮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当自己是黄继光呢?你也不探探形势,这王浩一门心思冲着城市经理去的,这润妮一来,多给他填堵啊…”“慢着黄哥,润妮是谁啊?”“就是梁思雨啊。”润妮。噢,原来是rainy。服了我。“哦。”我点头做谦虚状。“不过丫也没辙,谁叫润妮是杨彼得的人呢是不是。”

 “对对。”“我就说,这女的吧,容易成事,稍微有些姿色的更容易成事儿了,有天然资源啊。”

 “哈…是。”“你就自己小心着点,别出错,尽量少出错,出错也别让他逮着。他已经捅过你一次了,说什么整顿组员什么的,捅到杨彼得那儿去了都,所以你呀,自求多福吧你。”

 “谢谢你黄哥,你说的是。”那天,风和日丽,我又多福了一天。王浩又当着好几个人面数落我一番,说什么我的管区店面布置差,一个大型超市进不了店什么的。我就听着,不搭理他。大黄冲我投来担忧的目光,我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谁知一抬头撞在另一双眼睛上,那人正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我本来想看别处,见他没有移开眼光的意思,只好冲他叫了一声:“Peter。”

 一众人惊惶失措。我坦然看热闹。王浩的嘴咧开得非常适度,谦恭的表情做得非常真挚,我觉得这是个识时务的典型啊。

 我瞅着他想乐,发现那对在我脸上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我看过去,再次对上了杨彼得的目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想,我收拾铺盖走人的时候不远了。当晚,杨彼得居然要请大家吃饭,本来我不想去,后来一是被大黄拉着,二是我实在是呆不了几天,能吃一天是一天了,就去了。我去了就后悔。这他妈的哪是饭局啊,简直就是一众人捧臭脚的轮番表演。

 即使大黄这样口口声声看透世事的人,也免不了恭维的话满嘴跑。我只好尿盾了。受不了实在。也吃不下饭,在那儿干吗呀。回家路上经过一个小吃店,进去点了一碗牛肉面。

 呼噜呼噜正吃着,就听见有人趿拉着鞋过来了。我不看也知道是谁。卫同坐我对面说:“吃饭呐?”废话。懒得搭理他。

 “陪哥哥说说话?”我喝了口汤抬头问:“怎么了?”他立刻来劲了,叫了两瓶啤酒。他说:“我喜欢上一人儿。”忽然觉得有点饱了,我喝口酒,抬眼问他:“有障碍?”“有。”

 “不应该啊。从小一块长大的。”“你怎么知道?”“我怎么就不知道?群众的眼睛多雪亮啊。”“这么明显?我可是一直都搁心里的。”我耻笑他“您还有心呐?”“怎么着?!”“有什么障碍呀,一切不都好好的吗?你情我愿不是。”

 “什么呀。唉!”“叹什么气啊?怕他飞黄腾达了,不理你?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我觉得他对你也是有感情的,虽然进什么娱乐圈有很多诱惑,起码他还是个纯净的人。而且从小一块长大的,有感情基础。”“呦喝。叶禾跟你说的?”他凑上来问。“还用他说。

 我还不了解吗。”“贺正午,真看不出啊。”“都让你看出来,我怎么混啊。你就别担心那么多了。该上就上吧。我觉得他心里也知道。”“真滴?”“假不了。”“成!”他意气风发地站起来,冲着门外就走去。“回来!”我叫他。

 “啊?”他转头回来问“还有什么跟我说的?”他可从来没在我面前作出过如此不耻下问的表情。“结。帐!”“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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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同这个行动迟缓的大乌龟,都他妈的这么久了,刚想起跟人家表白啊?别看他表面神神道道的,其实也是一个畏首畏脚的主儿。

 这两天也见不着人影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听说叶禾已经开始拍电视剧了,你丫卫同再不快点,等他成了腕儿,你就哪凉快哪歇着去吧。

 一反思,我自己倒觉着不对,这他妈的俩男的在一块儿,又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儿,我不仅没有戴着有色眼镜,居然还帮他操起心来了。怪不怪啊。也许因为叶禾像个姑娘?也许大家在一起这么久了再近一步也没有啥?也许两人有夫妻相?

 也许我比较大度和开化?…管他的,爱谁和谁在一块儿,关我鸟事。果然,是不该操别人的闲心的。我自己还顾不过来呢。早晨还没有遛出去,就在走廊里碰到了杨彼得。

 刚听老黄说杨彼得的时候,我差点乐喷了。原来有个演员,叫什么彼得来着,肥头大耳儿的,一提这名儿我就往他那儿想。

 人家杨彼得经理虽然不能说是风流倜傥,起码也一人模狗样吧。这起名字还真是一个学问。不得已跟杨彼得打了一个招呼。杨彼得却没有闪身就走的意思。挡住我说“今天我想去你管辖的范围看一看,你带我过去。”

 “哦。”我没想到大老板要亲自驾临“那我叫王浩去。”“不用叫他。”他扶了我的肩膀一下,实际上是催我走。我就带着他走,进了电梯,我按了1,他说按B2,我开车。我就按了B2。他开了一辆凌志。我坐在副驾上,他转头说“系安全带。”“不用不用。这边不罚。”我说。“系上!”他突然很严厉地说。

 系就系!急赤白脸的干吗,显你们香蕉有素质吗?哎,怎么老插不进去啊。

 一双手伸过来,把安全带帮我扣上,他的头在我胸前,弄得我很别扭。喷多少香水啊他。我正襟危坐,旁边坐着老板,还是不舒服。一般人该没话找话了吧?我偏不!他看了我一眼,按了一下CD的开关,一首歌传了出来,旋律不错,我听得入了神儿,开着的车窗吹进了阵阵清风,真舒服。如果一天都可以这样听着歌,吹着风,该有多爽。

 “喜欢这首歌么?”杨彼得问。“啊。不错。挺好听的。”“我以前在学校唱的,学校的歌唱节。”“噢。”我应了一声。“唱歌挺好的,抒发心情。”“你也唱歌?”

 “唱。”我笑“厕所歌星我是。”他笑。然后他的脸慢慢严肃了。过一会儿他说“以后坐车一定要系安全带。”又来了。就这么喜欢抓人小辫子?我没说话。他歪头看我一眼,说:“你家里是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而且父母很溺爱你?”

 “不是。”“我看一定是的。”“为什么这么说?”我什么时候被溺爱了?溺爱是个什么玩意儿?“你的脾气,处事,什么也不在乎的感觉,就像个被溺爱的孩子。”

 哦,那倒奇怪了,我趾高气昂地说:“实话告诉你,我从小就没妈,被我爹从小打到大,他老人家现在还不爱搭理我呢!”他吓了一跳“这样啊?”“这样。”我顺着他的话说。

 他看我一眼,正视前方,又看我一眼。摇了摇头。我才不在乎你否定我什么呢,我又把头转向窗外。他倒跟着歌儿唱了起来,歌喉不错,杨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