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在浩瀚书?院画美人?的消息传到了?山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有人?闻讯而?来。

其中有与程迦素日关系甚好?的崔文灏,他是来要画的。

程迦欠了?他不止一幅画了?,每次都能找到好?借口?推脱掉,但是这是程迦的第一幅人?物画,传得神乎其神的,价值可想而?知。

而?且,比起画,他更好?奇,是谁能让程迦提笔,破了?自己的原则。

听说是兰家?的那位?

他思考了?一下兰家?与程家?的关系,顿时非常玩味。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兰家?和程家?和睦共处?

好?玩,好?玩!

崔文灏牵了?府中的最?快的赤兔马,一路狂奔至浩瀚书?院山脚下。

这时已到了?下午,但书?院门口?依旧是热闹非凡。

他挽起衣袍就往山上狂奔,毫不顾忌形象。

刚爬到了?书?院门口?,就撞到了?程迦。

“漱滟,我从?前帮了?你那么多忙,你欠我的人?情,今日可以还了?。”

程迦看到来人?,挑眉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画了?一幅美人?图。”

“美人?图?没有。我倒是画了?一幅书?生图。”

“给我!我要收着!”

“扔了?。”

“什么?”

“画得不好?,扔了?。”程迦垫了?垫手中的玉骨扇,对他说:“你现在去后?山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崔文灏爬山爬的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的,“你耍我的吧?”

“爱信不信。”程迦望着那苍白的群山,往台阶下走。

“你去哪?”

“下山。”

“你肯定是框我的,虽然说第一幅人?像画得不好?也是正常,但我愿意重?金买来,多少钱都行,我这诚心又诚意的,你就卖给我吧?”

“多少钱都行?”程迦脚步不停,“那你在西?州的五座金矿山都给我,我就卖给你。”

崔文灏没被他唬住:“你果然没扔。给你金矿山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先看看画。”

这时,有人?忽然喊住了?程迦。

“程世子。”

程迦停住脚步,回头看见?了?兰拷站在石阶上。

他和兰拷是点头之交,只见?过一两次。

兰拷叫住自己,怕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吧?也不知是哪个。

兰拷见?他站着等自己,于是走到程迦面前,对他作揖道:“我都听说了?,感谢世子今日为?我妹妹解围。”

“不必谢。”

兰拷看见?崔文灏,又向他行礼:“兰拷见?过襄王大人?。”

崔文灏笑眯眯地对兰拷说:“漱滟一般不轻易帮女子解围,你要小心了?。”

兰拷无?语凝噎。

程迦警告了?崔文灏一眼。

“程世子为?人?高风亮节,我相信他,多谢世子今日为?我妹妹作画,这个人?情,兰拷日后?定会还给世子。”

“不必。”

程迦想到了?什么,默了?半晌,面无?表情地对兰拷说:“客气了?,大舅哥。”

兰拷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甚至惊讶地嘴半开着,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对程迦道:“这事连你也知道了?,你就别取笑我了?。”

程迦笑了?笑:“是我唐突了?,兰公子,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即便程迦叫了?自己一声“大舅哥”,兰拷没往其他地方想,因为?他看上去是那样的谦逊有礼,“世子慢走。”

崔文灏也跟在程迦身?后?一起离开。

等走远一段路,离兰拷很远一段路后?,他兴奋地围着程迦:“原来你真画他妹妹?什么金矿,我给你五座金山,你将画给我。”

“他有两个妹妹,你知我画的哪个?”

崔文灏边思考边说:“让我想想,我觉得,他那个小妹妹更对你胃口??又软又甜水灵灵的,大妹妹是比小妹妹美一点,但冷冰冰的,你们俩在一块儿,能说聊得上半句话吗?”

崔文灏自己说完都笑了?,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

“你若对兰拷的小妹妹心生好?感,何须跟我求画,就直接带着五座金山去兰家?求娶本尊,说不定兰大人?会答应。”

“你!我只是个画痴而?已!我又不是登徒子!”崔文灏看着程迦的背影,“分明是你欠我画!我倒成了?追债的!”

崔文灏也拿他没办法,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叹气,上次看程迦画画是多久之前了??两年?三年?

那日重?阳登高,他恰好?在场,《青洲月山溪》,画卷上山峦叠翠,程迦足足用了?三十八种不同的青蓝黛绿去画那起伏山峦,蓝色的溪流成了?点睛之笔。他爱画成痴,见?过的名画众多,当世却没有一个能和自己程迦的才情和眼界相比。

这幅画如今正收在他府中。

他与程迦相识不久,程迦主动结交,他用一顿酒宴将他灌醉诓去的。

他以为?画出这种意境深远山水图的人?,必定是心胸辽阔,海纳百川。

纵使后?来他帮了?程迦许多忙,但那家?伙仍旧记仇到今日。

想看他画的人?物画,想地百爪挠心。

也不知那画,如今在何处。

他再设个酒宴,不知还有没有能不能从?他口?中诓出画的消息。

-

紫苑台,程迦匆匆离开以后?,兰言诗也离开了?那处,她在书?院中,边找兰拷,边有意无?意地寻找他的身?影。

正巧在一种着银杏树的院子门口?遇到了?蜜心,蜜心提着兰亭昭的食盒,目光四处寻找,都快急哭了?的样子。

“小姐,我可算找着您了?!我不在您身?边的时候,您没事吧?”蜜心递给她一个手炉:“这手炉也让我收着,您冷不冷?”

兰言诗接过自己的手炉,安慰她道:“没事,什么都没发生,我好?得很,心儿,陪我去找哥哥。”

“嗯!”

两人?决定一路顺着学堂往里找,谁知道在学堂,看见?了?一个还在读书?的人?。

兰言诗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停下了?脚步。

这人?长得清秀,又老实,一身?臃肿的旧棉衣,他叫顾长生,是哥哥最?好?的朋友。

兰言诗记得,他父亲是司农寺寺丞,顾长生原本在国子监读书?,因父亲仅仅是五品下官员,他只能读四门学,前两年才从?国子监退学,转来了?浩瀚书?院,在书?院的小考中,每次都拔得头筹……是今年科举的热门人?选。

可惜了?……前世,父亲和司农寺中宦官内斗,顾长生被牵连,遭人?陷害,答题时,被人?换了?墨,那墨特殊,写完一天后?,墨迹会自然消失,顾长生前世可是交了?让人?深刻的白卷,她也是听哥哥为?他打抱不平时,才知晓的。后?来顾的父亲被宦官挤走,他随父亲去了?很偏远的一个县……再无?音讯。

眼下,大冬天的,学堂比平日冷。

他坐在桌前,佝偻着腰背,瑟缩着身?体,依旧在读书?。

大家?都准备回家?过新年了?,兰言诗见?他这样子,应该是不打算回去了?。

兰言诗犹豫了?片刻,已经做了?决定。

看在哥哥的份上,她要提醒他一句。

“心儿,你在门外等我。”

说罢她进了?屋中。

顾长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发现有人?进来了?,但并?不好?奇。

眼角的余光只看见?苏梅色的衣角,和一双秀气的靴子,在慢慢接近自己。

这人?定是个身?段矮小的男人?,他想。

而?且这人?是特意来找他的,他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今日穿成这样的。

这人?走到他前面的位置坐下,面对着他,但他仍然不想理会。

“我说……”

竟然是道清甜的女声……

“书?有那么好?看吗?”

他皱眉。

听见?她又问:“大冬天的,你连窗都不关,四面透风,你不冷吗?”

“冷点好?,清醒。”

顾长生依旧没有抬头,垂着眼眸同她讲话。

脸上严肃的神情在责怪她打扰了?他的清静。

“你是司农寺丞家?的儿子吧?”

“与你何干?”

他的脾气又臭又硬。

“我听说你寺中有个句公公,他有种墨,研墨加水后?,只显形一日,然后?墨迹就会消失无?踪,你们有打过交道吧?能让他卖些?给我捉弄人?吗?”

“什么?”

顾长生这时方才抬头,看清了?眼前的人?,他瞳孔一缩,心头一震。

是她。

孟溪的妹妹。

他见?过两次,两人?只是打过招呼,那时她看在哥哥的面子上,笑着与自己问好?,他躲开了?她的目光。顾长生知道,他父亲虽然是官,但他与她中间隔着天堑,他该自动远离……因此方才听到了?她的声音,也没直接认出人?来。

此时回想到她说过的话,心中惊骇,因为?就在前几日,他收到父亲的来信,说句公公忽然与自己示好?,希望以后?和平相处,并?且送上了?上好?的墨,祝他金榜题名……那墨很贵重?,父亲收好?了?说等他考试时在用……如果真如她所说……后?果可想而?知。

“没有?那算了?,可能只是传说罢了?,世上哪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问:“对了?,你知道我哥哥在哪吗?”

顾长生摇了?摇头。

“问你什么,你便不知什么。读书?虽好?,但我们偶尔也要停下来,看看周遭的世界。”

兰言诗觉得,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若再领悟不了?,也没法儿救了?。

她尽力了?,于是拍了?拍衣袖,“那我自己去寻。”

顾长生看着窗外她的人?影渐渐远去,她的丫鬟提着个食盒跟在身?边……

他想跟她道谢,但是,张不开嘴,等下次吧。

考完试后?,好?好?谢她。

-

兰言诗在找兰拷的途中,听到了?一些?言论,说程迦把方才给她画的画卖给了?襄王崔文灏,听说用了?十座金山去换的。

她不太开心。

假如他把那画好?好?收着,还能给她一些?念想,如果用金子就能买去,说明在他心里,她是可以被交换的。

心中不满,却又不能指责他。

她有什么资格,他今日肯为?她提笔,已经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了?。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琴房附近。

寻了?她许久的小书?童阿树,看见?了?兰言诗,连忙迎了?上去。

怀中还抱着个画筒。

“阿树见?过公主。”

“是你?”兰言诗看见?小书?童很惊奇,难道他也在附近?

“公主,世子临时有事先走了?,这是他吩咐我交给您的。”

“什么?”

“公主看了?便知,阿树先告辞了?。”

兰言诗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多谢,你认得回府的路吗?我派人?送你?”

小书?童脸色一僵,公主还真把他当成小娃娃看了?,“不…不必了?,阿树虽然年纪小,但回府的路还是认得的。”

“好?,那你注意安全。”

小书?童点头如捣蒜。

等他走了?后?。

兰言诗在琴房坐下。

打开了?画筒。

是一幅画。

她立即想到,难道是……

“小姐,这是什么啊?”蜜心完全不知道今日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

兰言诗没有回答她,目光全神贯注搁在了?画上。

摊开画卷,一个容颜绝美的少女跃然纸上。

让兰言诗惊讶的是,在她的怀中,不是原本要画的梅花。

而?是,一只雪白的狐狸。

少女虽着男式苏梅色圆领长袍,但一看就是女子。

脸也像她,眉也像她,身?段腰肢,一看就是照着她的模子去画的。就连耳畔与双颊的羞涩,都是一模一样。

想到他画自己时,将自己的全身?都一一描绘,且毫厘不差,她的心剧烈地跃动着,快到不可抑制,要撞出自己身?体般。

画的左下角,留白处,血红的胭脂色是他的印章,还有一行云行流水般的行草题字:元德二十九年,冬月廿七,漱滟赠娉婷。

漱滟赠娉婷。

他为?她作画,还将这幅画送给她!他的字,告诉她,今日发生的一切,千真万确,她差点想让蜜心掐掐自己的手臂,让痛觉告诉她,这是真的。

再看画中,苏梅色衬托得她洁白如雪,与怀中抱着的栩栩如生的小白狐,两相对应。

画面美好?而?宁静,她的明眸动人?,让人?相信,内里住着的灵魂也是纯洁与善良。

这是他眼中的她吗?

“小姐,这是你啊!”蜜心同样看到了?画,她眼露惊艳,激动地问:“小姐,这是今日画的吗?谁给你画的呀!这画师太厉害了?!”

“小姐,你怀里怎么有只狐狸?”

“小姐,你怎么呆呆的,你说话啊!”

回答蜜心的,是一双笑意盈人?的眼眸。

蜜心顿时觉得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春回大地。

作者有话要说:崔文灏和顾长生是第二卷的主要配角,先在这里露一下脸。

书院篇完了,下一篇我给它取名叫雪下告白、欲花湖畔篇,弟弟的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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