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那条消息,林俢白点了一支烟,走到落地窗前慢慢抽完。

天色沉郁,整座城市被霓虹灯覆盖像是璀璨的银河,和加拿大的夜晚很像。

一样的孤寂,一样的和他无关。

他回来之前考虑过很多?,但独独没有算过感情是不可控制的。

她会爱上别人…

会对别人撒娇…

会对别人笑…

觊觎爱慕了?太多年,他义无反顾将自己放在最低的位置,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欲望,退让隐忍,让她能一点点慢慢注意。

但是他太过投入让自己优秀,以至于忘记了——

这份爱慕,一直以来知道的只有他自己。

嫉妒、不甘又无可奈何,让他不成?章法,甚至连表面的平静都快要?维持不住…

掌中的手机震了?下。

林修白眼睑低压,垂头去看。

那三个字瞬间占满了他的心。

【谢谢^3^】

【好久没见了?,过几?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看了?那几个字不知多久。

林修白指节无意识的捏紧,又慢慢松弛。

很轻,像是说服自己似的。

【不了?。】

-

正值暑假,大小学校学生老师都放了假。“一氧”的门面在文艺街最好的路段,每天的客流量都很大。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姜一绿在玻璃门外挂上了?“午休时间”,才有空坐下来好好休息。

忙碌了?一上午再加上这段时间都睡得比较晚,姜一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疲惫,头也疼得厉害。

慢吞吞拆开外卖的塑料袋,吃了?两口就没了食欲。

刚合上将餐盒盖上,就听见大门响了?下。

姜一绿抬睫,看见朱贝收了太阳伞从门口进来。

“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姜一绿抽纸把工作台溅上的油渍擦了擦,给她腾出了个位置。

朱贝拉开椅子,环着手臂愤愤坐下,“吵架了。”

姜一绿把纸巾攥成小团掷进垃圾桶,弯唇习以为常地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场地。”朱贝直起身,语气愤慨,“你说男人都这么俗的吗,我说要教堂,他偏偏觉得?草地婚礼好,俗死了简直!”

姜一绿托腮看她,“不挺好的吗,有花有草的。”

“哪里好了。”朱贝说:“你不觉得?像杰伦那样的古堡婚礼特别梦幻嘛!”

读研那会儿周杰伦结婚,浪漫至极的古堡婚礼在朱贝心里就种下了?种子,从那时候就嚷嚷着以后结婚一定要?在教堂里办。

朱贝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姜一绿安静听着,唇角扬着浅浅的弧度。

朱贝自顾自的吐槽了会儿,往工作室里看了?圈,“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小宛说学校有个比赛,她做志愿者去了。”姜一绿拿起手边的表单,“好像是有学分加。”

“哎——”听姜一绿说到这儿,朱贝撑着下巴像是在感叹逝去的年华一样怅然,“还?是年轻好啊,生活中就忙着学分这点小事了?。这段时间我总觉得?不真实,感觉我昨天还?在学校里,今天竟然就要?结婚了?。”

“小绿。”朱贝下巴朝她哪儿点了下,“过来人建议,晚点结婚多?享受一下快乐的单身生活。”

姜一绿:“你真该和梦梦打一架,看看谁赢。”

朱贝瘪嘴,“对了,你那合租找的怎么样了。”

姜一绿摇头,“没什么进度。”

毕业后一直是姜一绿和朱贝合租在世博壹号,现在朱贝和易池领了?证自然是搬了出去。

她们租的这个房子挺大,三室两厅,姜一绿一个人住实在是有点浪费,况且房租也是一个不大的开销。

自从前几?个月朱贝搬出去后,找租户这个事情就提上了?日程。不过姜一绿不太习惯和陌生人合租,所以找室友的事也一直没有放在心上,拖着拖着就到了现在。

其实朱贝挺不好意思的,总有种自己背叛了?好友的感觉,她挠挠脸,“你一天找不到,我就愧疚一天。”

姜一绿失笑:“哪有这么夸张。”

“不过说实话。”朱贝突然说:“那天酒吧里不是遇见了?林修白了么,他刚回国应该是还没地方住,反正是老朋友了?,你可以问问他啊。”

朱贝还?半开玩笑道:“说不定日子久了?,还?能上演一部都市男女合租奇幻情缘。”

“……”

“你觉得?怎么样。”

噎了半天,姜一绿总算出声:“不怎么样。”

“以前又不是没一起住过。”朱贝原本只是提议,现在越发觉得?可行,“况且熟人合租不是更安全一些嘛,我也放心。”

姜一绿笑容收了点,轻声:“以前怎么能和现在一样。”

那晚收到的消息有显而易见的疏离,莫名其妙让她怅然了好久。

大约是从小到大她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一直在身边,没有经历过分离,唯独的一两次给了?林修白。所以再次见面时,虽然他们之间有着六年没见的陌生距离,但姜一绿终究是开心的。

不过时间终究是会弥散一些东西。

“我就是提议,主要还?是看你。”朱贝说:“我回去和他们几个说一下,人多一下就找到了。”

“嗯。”姜一绿弯唇,“没事,不着急。”

停了?几?秒,朱贝想起件事,“前几?天秦津给我打电话,下个月就回国了。”

姜一绿眨眼,难得有个不错的好消息,“真的?”

“对啊。”朱贝也开心,“这狗东西高中毕业就跑去了国外,这下总算舍得?回来了。等他回来一定要?往死里宰他一顿。”

姜一绿笑着附和:“必须宰!”

-

晚上姜一绿比平时早了点关门回去。

等出租车开到了世?博壹号,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也加重了?。

明明是闷热的盛夏,晚风吹起姜一绿偏偏觉得?有些冷。她缩了?缩脖子,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感冒了?。

叹息一声,姜一绿加快步子,想赶紧回去洗澡睡觉。

经过小区门口保安室时,忽得被人喊住。

保安大爷从窗口探出个脑袋,和和气气地喊她,“小绿。”

在这儿住得?久了?,大都也熟悉了?。姜一绿眨眼笑了?下,朝他走过去,“大爷,怎么了?。”

“今天下班早啊。”保安大爷看着她,笑容慈祥。

“嗯。”姜一绿点点头,“今天不怎么忙。”

保安大爷了然哎了声,低头在抽屉里拿了个东西出来,“前几?天我休假,忘记把这东西给你了?,正好今天遇见你,赶巧了?。”边说着边将一个不大的纸袋朝她递了?过去。

姜一绿犹疑接过,又抬眼看他,“…这是?”

“前几?天晚上我值班一个年轻的小伙拿来的。”保安大爷慢慢解释道:“说是看到你了?就给你,没看到就算了?。”大爷一乐,“还?说随我处置。”

姜一绿微愣,“您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记得记得。小伙长得可端正了,我第一眼还以为哪个明星来咱们小区了。”说到这大爷停顿,笑得?意味深长,“男朋友吧,吵架了吧。”

“……”

姜一绿抿唇否认,“不是不是。”

大爷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和大爷狡辩,你们现在的小姑娘呀,就爱耍这种小性子。我看那小伙儿人挺好的,精精神神,可得抓紧了,不然好多?姑娘等着抢呢。”

“……”姜一绿头晕的很,干脆放弃解释,“那谢谢您了,我就先回去了。”

“好嘞。”大爷摆摆手,她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记得大爷的话啊。”

“……”

这个点回来的人挺多,电梯走走停停像是没有边际一样。

姜一绿站在轿厢的角落里,看到显示屏上才跳到数字五,干脆低头打开了?手中的礼盒袋。

礼袋里躺着一枚纯黑色的长条小礼盒,淡金色的长线在盒盖上系了一个小小蝴蝶结,看起来典雅低调,又带着莫名的俏皮。

盯着东西看了?两秒,姜一绿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

发带。

她很喜欢的发带。

墨绿色的丝绒材质,尾段用极细的银线绣着几?朵白色的雏菊,雏菊的旁边有比发带颜色稍浅的英文字母。

姜一绿抬手,仔细看了?眼。

——Green

绿色。

姜一绿迟钝地用指腹蹭了?蹭发带,心脏有些潮。

或许是因为名字的缘故,她很偏爱绿色。连带着所有需要?ID的社交软件都只会用Green做昵称。

这样方式的礼物很容易让她莫名想到一个人。

她抿唇将盒子盖上,心有些静不下来。

恰巧到了十二楼,姜一绿收回思绪,走出了电梯。

摁亮楼道墙壁的灯光,姜一绿从包里翻出钥匙正要开门,低头就看见门口堆了?一个大箱子。

她蹲下去看了?眼,快递单上写的是从陵县寄来的,寄件人是“你老妈”。

姜一绿笑起来,她一个人在陵县工作,安秀常常有事没事给她从家里寄些东西过来,就像这里没有卖一样。

箱子比姜一绿想象的重太多,她一下竟然没抬起来。她打开大门把钥匙收好,连拖带拽的把箱子扯了进来。

姜一绿卸了力道瘫在门口的软垫上,头晕呕吐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她抬手捏了捏脸,清醒片刻才慢吞吞地从地板上爬起来。

刚进房间拿好睡衣,就接到了安秀打来的电话。

“妈妈。”姜一绿低着头,有气无力地接起。

安秀:“怎么声音蔫蔫的。”

怕安秀大晚上担心,姜一绿随口撒了?谎,“没事,刚才搬纸箱累到了。”

安秀语气松弛了?点,问道:“东西到了?”

“嗯。”姜一绿问:“这次又寄什么了?呀。”

安秀笑:“一些腊味,前段时间隔壁张奶奶回了?乡下一趟,专门让她给咱们熏的。”

姜一绿一顿,抬眼望客厅看了?下,慢吞吞地开口:“这离过年还早呢,而且寄来这么多?我也吃不完。”

“这次可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了?。”安秀解释:“小白前段时间不是回来了,你拿点给人家送过去。在国外呆久了?,这家乡味道就是最想念的。”

“……”姜一绿嘴唇微张,有点发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妈妈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

“他回来看过我呀,还?拿了不少东西来。”安秀语气欣慰:“这小孩长大了?,懂事,知道感恩,你在那边也多?照顾照顾他。”

姜一绿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姜一绿头仍旧发晕,她摇了?摇脑袋撑起身子往浴室里走。

因为不太舒服,姜一绿只迅速洗了?个战斗澡。结束后吃了?感冒药,就裹着被子上床。

她迷迷瞪瞪地拿过床头的手机调了?个闹钟,正准备摁灭时想起了?安秀的话。

姜一绿咬唇想了想,还?是觉得?打电话直接说比一来一回的消息来得快。

这么想着姜一绿就调出通讯录,迷糊翻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他电话。指尖停了?一秒,点开微信打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冗长的铃声响到了自动挂断。

困意来袭,姜一绿没什么心思闭着眼等,等到铃声断掉才后知后觉地睁眼。

她打了?个哈欠,怕半夜林修白打回来,还?是撑着精神简单解释了?句。

打完字就丢了?手机蒙头睡觉。

……

晚上多?伦多那边来了个紧急会议,一开就是两个小时。

那边刚过早上八点,星洲市已经被浓重的夜席卷。

结束后林修白摘了?耳机,摁了?摁太阳穴,抬眼望墙上看去,已经是晚上九点。

他起身走到桌边取了个玻璃杯,凉水缓缓注入,指腹捏着杯壁,微仰头喝了?口。

林修白垂睫看到桌边的手机,随手拿起解了锁,拨开铃声键。

他的手机从来都安安静静,没有消息。

性格冷淡,不热衷于任何社交,习惯于独处,即便收到消息消息,读了后都是直接左滑删除。

唯独姜一绿的那条消息列表。

所以大片空白界面上的两个红点,就格外的瞩目。

林修白有些微的迟滞,犹豫了?几?秒才慢慢点开。

两条消息。

一条是未接通的语音通话。

另一条是文字。

【妈妈急了点辣味来,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去。】

不长的一句话,却有两个错别字。

姜一绿是一个,打错一个字都会补发正确文字的人。

但这次却没有。

朦胧的一点不安萦绕住林修白思绪。

他抿唇,将通话拨了回去。

……

浑身发热,姜一绿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蹙着,止不住得小声呓语。

手机响起时她正睡得迷糊,脸埋在软趴趴的枕头里,手机响了?半天才慢吞吞地伸手接起。

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何时何地,姜一绿张唇软声软气地喊了?声。

“妈妈。”

软糯疲哑的声音让林修白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眼睑压着,声音沉闷地喊她名字。

姜一绿没什么力气地应了?声。

听出她的不对劲,林修白声音低了?些,边说边拿起了?桌上的车钥匙,“姜一绿,是不是不舒服?”

“……”

“姜一绿。”

对面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姜一绿从梦中醒了?点,眼皮微微撑开,半睁不睁地看了?眼手机。

微信语音通话界面。

备注:【林修白。】

盯着手机界面看了?好几秒,整个人还处于刚醒的迷茫期,眨眨眼思绪半天才连接上。

“姜一绿。”

“哎…!”正巧对面喊她,姜一绿急急应了?声。

听到她清醒的声音,对面的人等了?会儿,很轻的松了口气。

半晌他开口,嗓音很淡,“有没有不舒服。”

工作后姜一绿长大了?不少,每次生病能自己解决都不回去麻烦别人,突然听到这种关心,姜一绿瞬间觉得?鼻酸。

瓮声瓮气的嗯了声。

对面突然间无声。

姜一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烫,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握着手机很小声地说:“好像有点发烧…”

林修白声音很哑,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地址告诉我,别睡着。”

姜一绿唇张张合合,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你要?来吗?”

“嗯,很快。”

……

姜一绿不知道林修白说的很快是多久,但是她现在非常困。是那种生理上和心理上双重的困。

在这样万籁寂静的深夜里,生病的姜一绿情绪很脆弱,甚至神智都有些涣散。

她很想挂电话睡一会儿,等到林修白来再给他开门。

但是林修白怕她睡昏过去,一直领着她说话。

姜一绿很烦,甚至有点无厘头的生气,她以前没发现林修白的话怎么这么多?。

“林修白,我想睡觉了?!”

脾气上来,就是止不住得娇气。

电话对面很安静,只有林修白好脾气的声音,“再坚持一下,马上了?。”

“你刚才也这么说。”姜一绿眼皮已经完全撑不开,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有点烦闷。

“这次是真的。”林修白拐过一个路口,看到了世?博壹号的标志。

姜一绿嘴一撇,没什么力气,“那你快点,我真的好累…”

车子开进小区,林修白下车疾步往里走。

周围的景色迅速变换,楼道、电梯、走廊,最后是房门。

姜一绿难受了太久,浑身火烧一样的烫,赤脚下床,在把房门打开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的倒进了?林修白怀里。

车子一路疾驰。

路上林修白拨通了?孔星驰的电话。

医院麻烦又费时,林修白联系了孔星驰,让他给私人诊所打电话。

孔星驰接起,慢慢调侃,“你几?百年不求人帮忙,今天就为个这事?不会旁边有个妹子吧。”

林修白声音冷淡的不近人情,“帮不帮?”

“我靠!”孔星驰吐槽:“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挂了?。”

“我操!”孔星驰炸了,“帮!帮!你真是我大——”

后面那个字还?没说出来,“吧嗒”一声,对面就给挂了?。

一个字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孔星驰憋了?半天,终于慢一拍地吐出了那个“爷”。

……

夜色寂静,闪烁着葳蕤灯火,车很快在私人诊所前停下。

林修白解了?安全带,垂眸去看姜一绿。

开了?一路,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漆黑发丝落了一肩,唇色淡红,脸上是脆弱的病态,黑色外套裹着纤瘦的身体,看着瘦骨伶仃。

嶙峋的喉结上下动了下,林修白下颌收敛,本想叫醒她,恍然间想到了什么,默声下车躬身抱起了?车内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不語1瓶;

旋转跳舞,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