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查如陆申,当然听懂了委婉词句背后的意思:艾德华在向他含蓄地指出,陆申并不懂得怎样爱一个同样性别的人。

 被这兜头凉水浇得稍微冷静下来,刚才躺在另一个男人身体下面,完全失控地被插入和需索…那种怪异滋味顿时变得鲜明无比。

 身体难堪而血淋淋的痛楚也一起涌上来,直觉反应,是寒颤--面前的华儿再俊美温柔,他的唇舌身躯再令人疯狂,他跪下口交的动作姿态再诱惑,他…也是一个男人。

 有着和自己同样欲望、同样骄傲、同样强烈进攻心态的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陆申神态中那一丝惶恐苦涩,艾德华不由得暗暗痛恨这次为什么居然猜正确。

 语气并没有因为心情波动而变化,还是跟刚才一样温存安详:“申哥,你做的一切早就令我明白,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以及你怎样看待我们之间的情谊。我真觉得很开心很幸福。遗憾的是,此刻你爱的人,未必就是在你面前这个真切的艾德华,而是你身体感觉到、心里想象出来的,一个符合你理想的女人…申哥你不妨先去多伦多,做男人该做的事情吧--顺便想清楚,你的华儿是男人,你还要不要。”

 陆申向来肯正视真相。所以他不得不承认,只要陆申的身体里面还是属于自己的灵魂,就绝对不能忍受经常性的这样被身边伴侣插入。

 他为艾德华深深陷入的这一段感情是真诚的,而他并不喜欢被一个男人爱,也是发自本能的真实感受--此刻,根本没有资格辩驳这样冷静的判断。

 拥抱的双臂紧了又紧,呆呆望着面前静美妖娆如秋日阳光中红叶的笑容,听艾德华充满感情却又冷酷到极点的陈述:“申哥,我爱你…不能担保明天明年是不是还爱得这样胸口酸楚身心失控,但是我清楚知道,此刻自己有多爱你。

 去吧…运气好的话,我也许有机会,等到你想清楚、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回来的那一天--也许我能依靠这感情滋养将来的日子,也许他日我会爱上另一个男人另一粒灵魂--谁也不能发誓明天将如何,所以不敢信诺你归来时我依然这样深爱。

 不要为我牵挂,听从你的内心就好。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会甘之如饴。”听懂了这些话里真正的意思,陆申胸臆间又涌起熟悉的知己之感--艾德华不希望他为了一时肉欲冲动做出错误判断,更不希望他为感情做任何牺牲。

 这个令自己失身兼失常的俊魅男人,本质不喜欢勉强别人,甚至不肯接受对方心甘情愿的牺牲--乐于刻意保持两颗心灵完全自由的状况。

 此刻,陆申心头一片清明。怀抱中这个看起来漂亮并善解人意得接近温柔、内心却同自己一样强悍一样果决的男人,真正追求并渴望实践的,是没有任何额外附加条件、两个人之间明净单纯的互相需要和…相爱。

 他要的并不仅仅是这个身躯能够带来的销魂欲望,更留恋这粒时刻体谅旁人、懂得宽容和付出的灵魂。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这个人。至于这个人碰巧是男人,只能暗叹一声注定如此,他不会因此而改变心意。

 “我倒是觉着自己已经想清楚,可惜,你不会信。”陆申语气又恢复惯常的霸气和信心“好,就算是听你的,去打出一片新的江山,跟过去彻底没关系。

 等我准备好你的新家,会尽快回来告诉你。等着我。”艾德华眸子被这豪情神奇地点亮,潋滟地微笑了。***

 没必要用下班后的每一分钟来想念遥远北美洲的那个人--既然两个人已经约定,陆申终究会通知他一个听从理智和情感交战之后的结论。

 所以艾德华开开心心决定,把这份等待也当作乐趣的一部分。最容易吸引心神、帮助时日快快飞过的办法,是尽量多安排一些时间,到温泉区探望需要他出演男朋友的林婉仪。

 几个月来,艾德华尽量调整工作节奏和生活习惯,保证能够多一点时间到温泉山庄来,除了受薪的出演地产公司CEO时间之外,几乎所有精力与注意力都给了Vivian:每每看见这个日益被衰弱病痛吞噬的女人,感受到她眼底荡漾着却不肯宣之于口的寂寞,内心就会泛滥开一种实质不同但是同样深切的无奈感觉。

 从很多年以前的巴黎街头,因安迪伸出来的帮助一双手开始,渐渐懂得尊重生命。艾德华早已经坚信,令琐屑人生、无常生命变得更有价值的有效方法有很多,最值得身体力行的,就是为孤独的灵魂找到共鸣的对象,遗憾这难度太大,需要两个人不懈地向同一个方向努力。

 另一个容易执行得多的替代方案,就是尽个人卑微的力量,真正帮到一些有需要的人。享受人与人之间的那一点善意。艾德华斯文外表底下这一点择善固执,常常会显得不够聪明。

 但这份温和的坚持和强硬,是一个男人理所当然的选择。正因为这一点,艾德华才会被爱开玩笑的安迪笑着比喻成“大河奔流”--他总是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地奔赴自己的战场,做那些看起来可笑或者可悲、自己却认为是该做的事。

 就算全世界都不会相信艾德华和林婉仪有可能是一对恋人,只要这濒危的林婉文能够相信在身边照顾她的人不是路人,能够感觉到一点来自戚友的温情,能够享受一点亲人之间的照顾,自己付出的这些时间精力和笑容,就绝对值得。

 他乐于抽时间劳碌,已经不完全是为了帮老友婉仪掩饰什么,主要的想法,却是尽量多陪伴病人--越来越强烈感受到,病情已经接近没有希望的林婉文,几乎不能再用微笑幽默与优雅掩饰的寂寞。

 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这份感伤的知遇有点夸张,还是身不由己频繁往返奔波。本身时间其实非常不够用:最近一些资质不够的小地产公司相继表现出疲态,合盛本来就有相当强势的背景与实力,一贯以来不强调概念、努力改善质量与公众口碑的做法赢得了越来越多机会。

 现在,终于可以说生意多半不靠关系而是实力展开,加上筹备上市的一大堆磨人工作,更把他忙得天昏地暗。

 这么忙,还非要跑去看病人,难怪最近连胡永红都含蓄地问“做地产很普遍,哪个集团都有这样的生意,将来是不是可以别彻底放弃合盛这边”弄得他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讲清楚。她每一个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便是对艾德华刻骨思念之余空洞、恍惚光阴的最好填充。

 甚至在合盛的工作中已经合作愉快得成为老友记的陆宇健偶尔想找艾德华一起游泳、聊天或者打几局网球,都只能来这里找他。蒸腾水雾之中,反而更显得艾德华的面孔俊朗得出奇,裸露在泳裤外的身段也修长有力,健硕得充满男性魅力。

 尤其动人的,是那按理疗医生指点过正规手法按摩的双手,如此一丝不苟掠过肌肤,投入得令人心醉。

 林婉文简直快要忘记自己将不久人世,全神欣赏着正低头为自己早已失去知觉的腿作简单按摩的男人:“Edward,你让我一直纳闷呢--大老远跑到温泉来看女朋友,时间却总是浪费在陪我这个四肢不听使唤的老太婆上面。

 婉仪是我妹妹,不好意思抗议我这个病人霸占你,你可以明说不愿意的呀,我不会生气…真喜欢你们两个在一起,看着连眼睛都舒服。”

 早就习惯了这种半真半假的调侃,以及这些话语背后意向清晰的试探,只粲然微笑应对:“婉仪去市区买点日用品。

 路上堵车,可能没那么快回来。Vivian你不要这么忙着委婉道歉占用了我的时间,其实我挺喜欢和你一起偷浮生半日闲,阳光底下泡着温泉随便聊聊--我们一样,都很谦卑地喜欢着大多数人用来装点风雅的英国文学、古希腊戏剧、意大利建筑…诸多真正美丽,忍不住心向往之,却又不够决心真正去透彻了解的人类菁华。

 再说,如果我有缘,能早十年遇见你,相信你一定是比现在婉仪出色得多的美女…即使现在的你,已经病弱憔悴,依然美得惊人。”

 “不要诱惑这可怜的老心--我已经没有资格动心了。”她惆怅地。这个漂亮的男人,知不知道他自己的杀伤力,居然来对可怜的病人释放魅力?“如果不这么熟悉,知道你自己已经是我老同学胡永红地产公司的CEO,真该怀疑你对一个垂死的人这么好,会不会有所企图。”

 艾德华不禁为有钱人处处的谨慎笑出来,不屑辩解这种微妙的试探,反而趁机逗她欢笑:“怎么会没有企图呢?你不觉得,像我这种靠性感魅力安身立命的特殊职业人士,有机会引诱你这种级别的美女,正觉得工作之中的乐趣无穷呢。”

 在调侃逗趣中失神地看着他的笑容,林婉文脱口而出:“如果我还有被引诱出轨的资格,一定不会拒绝你的。可惜我不配,而你…又不屑。”

 “哪里…陈先生的体贴才叫人羡慕呢。难道觉得他太温柔,需要我这种野性的呼唤?”艾德华笑着继续打趣,同时双目发直、鼓起肌肉,做大卫姿态的肌肉男造型状。虽然颀长的躯体不太棱角分明,良好的运动习惯一样让姿态颇为可观。

 对着漂亮的男人造型悠然神往许久,林婉文才找回聊天的思路:“陈家在多伦多大本营的生意最近遇到些麻烦,他的精力时间哪里有空隙给不能行动的妻子?…算了,不要提他。

 对了Edward,最近婉仪提起你的时候,小妮子不是痴笑,就是悠然神往。看来,你们好事近了?”

 被这充满善意的猜测吓得浑身紧张,艾德华呆呆望着面前精灵魂魄被拘在病躯中的妇人,曾经美丽过、现在被绝症折磨而渐渐变得可怕的面孔,努力找听起来比较不那么像谎话的借口推搪:“最近好像觉得跟婉仪沟通不那么顺畅,甚至同你聊天心情反而轻松一些…”

 “虽然此刻的林家看起来还算是一个华侨大家族,传到我们这一代,血缘真正应该继承林氏的,其实只是婉仪那一枝--令人痛惜的是,婉仪唯一的哥哥十数年前在瑞士滑雪出了意外。

 远房亲戚们对家产虎视眈眈,我只好代管家族大小事宜,抚养她长大。现在林家唯一的希望,是你同婉仪婚后长子姓林。其实也知道,你们之间还没有到急于讨论婚姻的阶段,但Edward,我的残躯…也许不能再等了。”

 无限眷恋地看一眼他如天赐礼物的英俊面孔,她叹息“妹妹根本不懂得经营或者如何担当产业管理,从永红那里听说,你管理方面相当出色,只好寄望你加入之后,能够帮忙维系林家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