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晖选择这一切,不是因为看好陆申的事业,不是因为有远见知道中国必将有经济自由的大时代,只是因为渴望追随他--哪怕只是做朋友。

 多年以来一次次结婚,不外是抗不过陆申为他打算的一腔热情。一次次离婚,却是因为和妻子之间的相处冷漠到了极点,最后,往往是告诉对方自己性无能,离婚了事。

 日子飞逝,在商场的艰辛战役和公司的成长中,眼看一生已经过去大半,陆申的儿子都念硕士了。

 蒋晖早已经不再幻想什么,只希望能够这样躲在一边静静守候着,笑着祝福幸运拥有美好婚姻而且忠于妻子的老友,心平气和地忍受着傻气的寂寞,寻找一些替代品来打发自己身体的需求,满足于做他最贴心最忠诚的知己。

 唯一的收获,是蒋晖坚信,陆申不管遇到什么不快,第一个想起来沟通的对象,一定会是自己。就算得不到对等的关注和守望,起码能够拥有这个男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友情。

 正因为这一点信念,才没有急着从这尴尬的场面中抽身离去--他等陆申告诉他一个原因。为什么他会突然决定对妻子不忠出来寻欢作乐,却又不真正放松身心享受欢场,只电招一个女孩来宣泄欲望?他情愿相信陆申不是为了简单地想出轨。

 时间比预想的短很多,身后就传来陆申那爽朗的大笑--让他从学生时代心神不定至今的大笑:“在玩儿什么呢?看夜景?…不用装蒜了,我已经结过帐,小姐都走了。”

 转过身,看着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正观察着他表情的陆申,微笑:“居然这么快?还以为你需要战斗很长时间。”陆申又笑了,这次却笑得有一点心虚:“甭笑话我…没做。”

 难怪,刚才确实没有听到什么刺激的声音,蒋晖才能顺利保持如水般宁静守候的心境。陆申不自然的表情落入眼中,令他困惑:一贯爽朗豪迈的他,表情怎么会这样忐忑?难道,是他那像永远真理一样矜持高贵、天天热衷于把陆申教导成上流绅士的漂亮妻子给他气受了?不知不觉,嘴边浮起一个觉得有趣的表情:“这么着急把我半夜叫到这里来,叫来的小姐又不要,你成心消遣我啊?”

 “都怪哥们儿不对,行了吧?”陆申仰头灌一大口酒。“这个小姐不够好?长得我看算不错,是不是技巧不行?你说喜欢什么样子的,回头帮你再问问,有没有合你意的。”既然人都走了,也就有了打趣的心情,笑着回到客厅,把身体埋进柔软的大沙发里。

 “蒋晖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忒较真儿。”陆申跟着过来也坐下,一脸无奈。“不行,你一定要招供--既然不想跟小姐战斗到天亮,为什么这样半夜折腾我?”蒋晖不依不饶。不是因为被无缘无故驱遣,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问题是,陆申眼底有一抹陌生的苦恼,他不能视而不见。必须知道原因,必须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他。

 陆申闷闷地低头只顾喝酒,回答不出来。其实这个小姐的技巧还不错,一进门就很妩媚、很热情的开始讨好他--毕竟专业的小姐眼力都很不错,住五星级酒店总统套间的客人是她们很希望套牢的。

 可是,她的笑容太职业化太甜腻,她脱衣服的动作太熟练太流畅。手虽然很热情很不老实,却没有一下真正抚摸到他的心里去。身段虽然是他欣赏的丰满柔软而有弹性,乳房的线条也很迷人,却让他更强烈地感觉到用钱购买的热情实在无聊。

 根据陆申动作的暗示,应召小姐也媚笑着俯身为他作口交--在身体接触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是狂怒地推开了女郎。

 应召女郎熟练而积极地取悦,让他很快向自己承认了一个事实:并不是随便找一个肯主动勾引、爱抚的对象,得到一些主动的挑逗和勾引,就能达到那个男人激发出来的那种情欲震撼。

 虽然接受的是几乎一样的服务,这个女人眼睛里只有无所谓的讨好。那天夜里居然会失控,也许是因为那该死的舌和手实在太能引起身体几乎狂乱的本能反应,毕竟只有男人才知道男人的身体究竟需要什么。

 更加可能的,也是他最不能拒绝的原因: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尽量维持骄傲姿态背后哀求响应的渴望,看到了深藏的怕被拒绝、怕受伤害的无可奈何,更看到了男人骄傲的象征被怎样依恋甚至崇拜地亲吻着,激发了陌生的狂喜,即使面前跪着的是男人,理智一样不够力量拒绝随之而来的一切。

 而让陆申念念不忘的那接近暴烈的情欲满足,则是因为说不出口的男性隐约骄傲:居然彻底征服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甚至成功地令对方只因为接受插入而达到高潮。

 既然已经有答案,何必勉强自己付了钱就一定要得回购买的商品?所以陆申很痛快地把两位小姐打发了--尤其是倾听声音,发现老友也根本没有做之后。

 “你还没有回答我。”蒋晖语气温和但是执着地提醒他。“以后也不用再找小姐了--我已经明戏了。”

 虽然得出一个答案之后,就不得不面对更大堆的烦恼,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脑子和阳具是不是都出了问题,陆申还是痛快地回答了蒋晖“老弟,真是过意不去。保证不再这么莫名其妙折腾你了。”

 “这么些年了,我已经习惯应召和赔笑生涯--你总是这样风风火火。”蒋晖微笑,用尽量平淡的语气,提出他最在乎的要求“就算明天是星期一需要精神上班,其实你吵醒我也没有关系,谁叫你是我申哥兼老板?但你居然不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和你究竟用这种手段在找什么答案,是不是太见外了?”

 “刚才我是想弄清楚,为什么今天晚上跟老婆做到一半,居然没有兴趣…现在,已经知道答案--这事儿不行就是不行,随便找一个小姐,照样搞不定。”

 面对多年老友,惯性的信任感,让陆申选择说真话。“那么,谁让你突然发现自己对夫人失去性趣?”敏锐的蒋晖顿时发觉,他这几句话背后肯定不简单,笑吟吟接口问。陆申的困扰让他觉得…有趣。

 “你们看起来一直挺恩爱的。”“哪有突然对老婆失去兴趣这么夸张?”陆申笑笑,承认了他的推测“不就是偶尔出轨嘛。”虽然有点难为情,但蒋晖是什么糗事都可以拿出来讨论的哥们儿。

 “出轨?呵呵…谁?我认识吗?”开口非常非常困难--但如果连对蒋晖都不能说真话,还怎么面对自己?

 陆申挠挠头,尽量语气轻松:“说起来是挺要命的,这家伙是我们公司里的…别瞪眼,我什么时候在公司里面发情、猎艳了?意外,这事儿纯属意外。”

 不着边际地绕着话,陆申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才不会引来老友的反感。知道自己出轨的床伴居然是男人,顶多吓蒋晖一跳,顶多笑话一下自己是流氓大色狼,连漂亮男人都不放过。

 就算从前没有做过这种事儿,老北京关于相公、兔儿爷的传闻也不少,陆申相信只要自己不像女人一样躺在别人身下,就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就当作一场无稽的性梦好了--怎样摆脱这份念念不忘,他并没有认真考虑。

 蒋晖太了解自己了,一定不会认为自己是怪物的,陆申相信。可是,生怕被嘲笑成变态的恐惧力量居然如此顽固,心里对自己承认是一回事,话真正说出口,是另外一回事。他踟蹰着。

 “这幸运儿到底是谁?你娇滴滴的董事长秘书林小姐?市场部一贯想捕捉你的主管Jessica?还是看起来很小资的总经理助理Anita?”强忍住内心剧烈的无奈感觉,蒋晖举一举手中的酒杯,数着公司里面公认的几位美女,努力坚持微笑。

 “设计部刚来几个月的副经理,那个香港人艾德华。那天晚上是意外…”为什么?蒋晖不禁踉跄了一下。陆申居然也会跟男人发生性关系?这个残酷的真相实在超过了蒋晖心灵能够承受的极限。多年艰辛追随、苦苦守候却勉强忍耐的苦涩和激情汹涌着冲上心头。眼前一黑,他整个人跌坐在沙发里,呻吟着说不出话来。

 蒋晖猝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把陆申真正吓了一跳:“不就是一点风流罪过,值得把你吓成这样?…你不会是怀疑我变态吧?”

 看着面前的面孔充满熟悉的关切,和陌生的惶恐,锥心的疼痛被惯性的关切代替,蒋晖尽量强迫自己恢复理智,露出一个看起来一切OK的笑容:“没事。只不过有一点…可惜。”

 陆申不是不懊恼自己的荒唐,此刻有点着急,潜意识在努力争取蒋晖的理解--哪怕仅仅是不嘲弄:“可惜?怕艾德华也算出色人才,被我搞了,不能好好在公司里呆下去?”

 一起上班一起玩儿这么些年,陆申知道老友的脾气,如果看不顺眼,肯定不会仅仅靠礼貌保持沉默的。所以,他想从蒋晖的反应中,得出自己对这件事情可能应该采取的态度。

 “确实有一点担心艾德华的去留--从这段时间的表现看,除了专业强项,现代大企业管理方面他很擅长,正是我们公司现阶段非常需要的人才类型。”

 蒋晖叹息着“我倒不是害怕你跟他搞了些什么,这种事从来就有,只是大家都不张扬。我只是想说,如果你真想试试这种味道,为什么不选我呢?就因为他更年轻漂亮新鲜?”

 “看来你已经恢复正常了,已经有心情开玩笑。”陆申大笑。确实很好笑。蒋晖,怎么可能?两个人做同学、同事、生活中的朋友、商场上的战友二十多年,就像手足一样,已经比亲兄弟还要熟悉。

 而艾德华…想起那张表面冷漠的欧陆风度优雅面孔和自信倨傲眼神,想起跪在他身前为他口交时流溢着的渴望和欲望,想起那在剧烈征伐下颤抖着的身躯和他无声哭泣的泪水,心头不禁一热。

 看见陆申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浮现的温情--甚至情欲,而且视线的焦点并不是自己,心里像被冰冷的刺袭击,蒋晖全身一缩。

 不要激动,他冷静地劝自己。熟悉的隐忍和无奈占据了他的思维--自己还是陆申最信赖的朋友、最忠诚的助手,不是吗?再说,终极理想不过是能够一生守候在他身边,不是已经实现了吗?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何必再多说废话?语气不知不觉变得冷静,只提问关心的部分:“你…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