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奕犹豫着往前?挪,他不明白这人什么意思,刚才没有下手,这会儿怎么又要动手动脚。不过现在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他蹭到榻边挨着那人坐下,脑袋靠在人家肩上,算是达到他的要求。

对方显然不满意,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双臂圈在他腰间,“好了,可以说了。”

被这样抱着,池奕自然而然就把?脸埋进他衣服里,闻到阔别已久的他身上的味道。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久远的场景,在他穿来的第一天,和贺戎川见的第一面,为了进入主角光环就这么直接扑到人家怀里,闻见的也是这个味道。

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尽管暴君的形象在他心中变了几?变,这熟悉的味道总能让他感到安稳。

他也喜欢窝在这人怀里的感觉,似乎是从前?留下的习惯,暴君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愿意一直就这么待下去。

所以他许久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的灯点得昏昏的,气氛变得宁静安详,似乎在这里做些什么比在船上在水里更顺理成章。池奕好像看到另一个自己抬起头吻住面前的人,两手去解他的衣裳,结果这个动作激怒了对方,他便将自己像按在水里按在船上一样按在这床榻上,然后让自己见识一下一个暴君可以有多么凶狠……

池奕甩甩头,自己这是合欢膏没洗干净?在想什么鬼东西。

有暴君在的地方怎么可能宁静安详?不然当时怎么可能在船上直接就掉眼泪。

刚想到这里,对方却仿佛特意要反驳他一样,在他后背上拍了拍,柔声贴在他耳边道:“想说什么就说吧,不怕。你说过那么多荒唐话,如今不也好好的。”

池奕顿时愧疚不已,不再胡思乱想,挑了个舒服的姿势,握上他的手,开始念自己的腹稿:“陛下一路说要回来收拾我,把?我关进牢房,却不对我用刑,又不打我又不干我,您是不是……”

他半仰着头,眼波盈盈可怜巴巴,“……舍不得我呀?”

注意到对方眸光里泛起复杂的神?色,他心中窃笑?,攀上对方一只手臂,继续背台词:“我知道我以前做了许多对陛下不敬的事,但是也可以这样想,我不是您的娈宠嘛,陛下娇纵着我,规矩自然和别人不一样。我说的那些话,你就当……你就当是我勾引你,行吗?以后我还想继续为您做事,将功折罪……”

贺戎川眼中现出的几?分温柔霎时消退,他面色一冷,掐着池奕在他身上胡乱游走的手腕,“你是朕的娈宠?从来也没见你尽过娈宠的本分。”

“啊……我不介意,我可以的,我下次不哭了,我……”

“不要说了。”贺戎川把?身上的人捋下去,别过头道,“你当真不懂朕为何不罚你?”

池奕迷茫地摇摇头。他也不是完全不懂,心里有些杂七杂八的揣测,又不敢随便当真。

贺戎川忽然起身,到一旁打开桌下的抽屉,最外边放了个小瓷瓶。他把?瓶子拿到池奕面前,倒出一点其中的粘稠液体。

这东西池奕有印象,有一次贺戎川在纯国营地的帐篷里发疯,他在外面守了一夜,然后捡到了个类似的瓶子,其中装的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液体。系统好像跟他说过,这液体能改变什么灵气的味道。

贺戎川也没跟他解释什么,只是将倒出来的液体抹在自己右手手心。

池奕完全不懂他在干啥,愣愣望向他,听他低低念着:“早该给你看这个,竟一直耽搁到如今。原先那瓶找不见了,还是这次塞拉过来,另外向她要的……”

渐渐地,池奕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身体内部变得臭烘烘的,仔细感觉一下,似乎是臭豆腐味。

来自体内的臭味,他只能用这个世界的灵力系统来解释,这是自己灵气的味道改变了。可是按照系统之前?的说法,贺戎川把?那瓶东西涂在他自己掌心,改变的也该是他的灵气啊,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除非……

他想起自己被抓去淮王府时,贺溪问他有没有人给他输送过灵气,说他的灵气中有很?重的阳气,还说输送灵气代表二人生死与共……

被噬骨虫啃过之后,池奕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再醒来时便灵力充盈。贺戎川说是暗卫给他输了灵气,可仔细想想,就算暗卫愿意,暴君难道会允许?

所以在陇州城墙上,自己没来由地感到浑身虚弱,是因为贺戎川的灵力被吴愿所伤。后来在纯国营地,贺戎川明明可以慢慢调养,却一定要去铁花丛里受罪,是怕牵累自己……

在一瞬间之内,池奕明白了许多事,他蓦地从榻上站起来,突兀地问出:“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负担?我这人那么容易死,你图什么啊?”

贺戎川停在他面前,按着他的肩,沿脊背滑下,圈在他腰间,“就你这身量,朕还负担得起。”

池奕只当他开玩笑,借着腰上力道靠近他,皱眉道:“因为我们灵气相连,我受罪你也会有不好的感觉,所以不能罚我吗?”

这话却不知道哪里惹恼了那人,他倏然转过身,死死盯过来。池奕被那眼神中的汹涌吓到,本能地后退,可对方却跟了上来,他退一点,贺戎川便向前?一点。

一直退到上锁的雕花木门处,池奕撞上那两扇门,发出吱呀一声,被吓得缩成一团。而贺戎川贴近他,在他肩背的骨架上摸了摸,然后低低吐出一句:“瘦了。”

简单两个字说得池奕心里一酸,抬头见对方的眼神转为深沉,看着他的表情像是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他闭上眼等了许久,贺戎川却忽然放开他,踱到另一侧的桌子边上,随手翻动桌上的文件,淡淡道:“你方才抄的是诗社的事?此事朕正想与你商议。”

池奕:……?

是不是有什么事没说完?

可对方故意转移话题,他也不好追着问,就转换了一下脑子,过去和他谈什么诗社:“这些诗我方才粗粗读过,只觉得其中似有讽喻,又不大看得出来,容我再读一遍再和您商议。”

贺戎川把?几?张纸给他摆到桌上,然后坐去一旁。池奕让刚才那些混乱的事滚出脑子,专心琢磨起面前的诗来。

他很?快便沉浸了进去,却理不出头绪。这些诗信息量太大,很?难看出哪句有用,琢磨了半晌,握着的笔也没落下去几划。

忽然,他感到自己的手被一片温暖包裹,贺戎川竟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带他运笔,在那些诗上圈圈点点。

池奕的心跳陡然加快,莫名有些慌乱,却又莫名很?享受这种感觉。

“你那样多才多能,竟一点也不懂诗。你看这句,第三个字本该用仄声,此处强拗作平声,这个字便可能意有所指……”

历史系学生池奕不太听得懂,他也不问,那点心思全用来琢磨这个人了。他从没听过贺戎川用如此柔和的语气说话,跟他可能还说过一句半句的,跟别人就从来没有了。

身后的人一边写字,一边浅浅地拥着他。也不知讲到哪里,突然顿了一下,而后运笔并未停止,语调却愈发轻缓:“曾有许多次想这样抱着你,我都忍下了,不敢让你知道我看得见。起初怕你走,后来还是怕你走。”

池奕身体一僵,愣怔转过头,“什么?”

“起初怕少了个治国之才,后来,怕少了你。”贺戎川的语调仍没什么波澜,他将池奕的脑袋转回去,不许他看自己,继续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勾画。

“不罚你的确是舍不得,没什么别的算计。至于输送灵气,你那时情况危急,于你而言谁不一样。于我而言,共用灵力是生死相系的羁绊,一点私心罢了。”

池奕转头看他,却再次被他按了回去,又拿他的手在纸上画了几?个圈,若无其事:“你再看这一组,将每首第一句后两个字连在一起,‘杀星暴虐鱼肉黎庶’,这是在骂朕……”

他的语调平缓,似乎从头至尾说的都是讽喻诗的事,中间并没夹杂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脸颊和眼眶上浮现的潮红,被黑暗完美隐藏起来。

池奕没听明白那些诗的含义,却独独明白了中间这几?句话。可他不怎么满意,贺戎川这说得也太委婉了,还试图通过夹心饼干法糊弄过去。

他把?笔一摔转过身,挣开对方的怀抱,故意盯着他问:“什么灵气什么私心的,我听不懂。你想说什么,直接告诉我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贺:呜,欺负人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