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顺皱眉道:“可是池公子,您为何一?定?要走?没有人会对您不利啊。听王公公说,陛下?在征怀宫里还时不时问起您,还每天都让人打扫您的床铺……”

“他问起我,是在琢磨什?么时候弄死我,打扫我的床是为了搜查违禁品——你?到底帮不帮我?”

“……好吧。”

池奕向太医要了半个月的感冒药,把房间里看上去值钱的小物件揣了一?些,次日夜里,便跟着杨顺溜走了。杨顺显然事先摸过路,他们出了牢房,再出皇宫的角门,一?路上竟没见一?个人。

池奕站在门口回望皇宫,难免带了些心酸不舍,却又立刻被恐惧淹没,不给自己留一?点后悔的余地。

之前那些纠缠不清如今终于打成了死结,他只能抛下?过去,重新开始。

出了皇宫,那里有杨顺的手下?在等。池奕一?见到那人便认出来了,这不是当初那个把郭遇带到朱紫苑,诱使他打死田更的人么?他是杨顺的人?

池奕回?头盯着杨顺问:“之前考生到中央军闹事,是你搞出来的?”

杨顺先是讶异,随即了无痕迹地一笑,“人多眼杂,池公子这便走吧。”

果然是他。可煽动这两伙人的矛盾对他一?个太监能有什?么好处?池奕纠结了一?会儿这个问题,突然意识到这些事从此不再和自己有关了。

“多谢杨公公,宫里再帮我拖一?拖,我往南走,过几天就找不见了。以后你来南边,咱们要是碰上了,我请你吃饭!”

池奕朝杨顺粲然一笑,然后让他的手下?给自己弄了辆车。临走之前,他还有几个地方要去。

他先去了姚丞相府上,说自己在宫里出了点状况,要找地方避一避。然后他就管姚丞相要东西,上次他把吴法的罪证送了过来,他需要判决结果。

姚丞相派人去刑部的工夫,他又去了田新府上。这孩子之前回?家操办他哥的后事,最近才回?到京城。他家在惠州,知道不少?与叛乱有关的信息。而池奕相当于是他的恩人,他自然言无不尽。

平息叛乱完成任务这件事,不一?定?要从原书主角下?手。既然自己能自由活动,还不如直接去叛乱发生的地方,那里那么混乱,就算京城来人找他也无从找起。

既然决定去惠州,他就又找上了徐将军。徐检和全国各地的将领多少?有些交情,池奕管他要了一?份文书,就说自己是中央军的人来了解叛乱情况。

做完这一?步,他回?丞相府拿了刑部的判决,出城门时还去郊外皇庄找了假扮他父母的大叔大婶,问他们要不要一?起走。他怕自己逃走被发现,暴君会找这两个人的麻烦。却被他们拒绝了。

最后只剩池奕一?个人,抱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书,坐上了南下?的船。

远离京城,他终于觉得自己安全了,于是便腾出些心思用来感怀。也许是他投入太过,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皇宫和京城,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可能属于某个人。

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当一?个无情的做任务机器。

……

大内牢房中,杨顺派了自己手下?的小太监守在关押池奕的房间门口,又挑到一个自己握有他把柄的太医。每次只由这二人进屋,出来时就说池奕一?切都好。

王禄每天都会派人到牢房询问情况。虽然杨顺偷着把所有棘手的公务都堆到征怀宫案上,但陛下?忙到深夜之后,总会状似随意地问一句池奕如何了。

于是王禄只能按手下?人从牢房听来的说法回?话,就说池奕一?切都好。

他这样说之后,陛下?便不再追根究底,也再没提过要去探望池奕的事。他曾经试探着问过这事最终要如何解决,得到的回?复却只是一句“再等等”。

他不敢再多问,每次提到那个人的时候,能明显感到陛下?的神色立刻就不自然了。这是陷得深了。

可他只能在旁边干着急。陛下?都不怎么与人说话,哪懂这些事?就这样坐着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

池奕坐了几天的船来到惠州,说来也怪,在牢房里躺着时他的病越来越重,出来晃悠几天竟差不多好了。于是他愈发坚定?了自己应该远离皇宫的想法。

下?船一打听,原来惠州已经被起义军占领了。巢勇带领众人击败惠州守军,冲进官府,将谷国的官员和士卒通通关在城外。

而他们则煞有其事地当起了土皇帝。巢勇在惠州建国登基,为了跟谷国叫板,他们定国号为“咕”,于是原来的惠州城就成了他们大咕国的全部领土。

池奕听完嘴角抽了抽,所以自己的任务目标是,灭掉这个咕国?

他决定先去惠州守军被关押的地方看看情况,本来一路都在想怎么混进去,到了之后发现自己多虑,门口站的两个守卫居然在靠着墙睡大觉。里面不少?人都看见了,却似乎没谁想要出来。

池奕悄悄溜进去,拿着徐检给自己的文?书找到了惠州总兵孟平。这是个熟人,曾经是中央军的副将,池奕在京城的军营就见过他。但池奕在他叫出自己名字前就做了自我介绍,他说自己名叫徐忠。

池奕靠着他一?贯的伶牙俐齿成功取得了信任,混进去打探消息。孟平告诉他,起义军虽然都是一群文盲,完全不懂排兵布阵,但那股不要命的猛劲来势汹汹。惠州守军多少?年没拿过刀了,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现在大家都不反抗了,往京城和附近的州府发了求援,便只管等待援军。但咕国军队已经开始攻打陇州城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池奕一?听就觉得不靠谱,起义军现在正在攻打陇州,下?一?个打哪还不知道,附近谁肯把自己的兵借给孟平?找京城求援倒是有人管,但那太慢了,陇州守军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而且,他的任务只剩下一?个月的期限了。

幸好他想起来,当?时离开陇州时还留有后手。他整理好惠州的情况,打算接下来去陇州碰碰运气。

——忙碌起来时,许多萦结于心的事便也暂时被忽略了。

……

征怀宫的灯烛一?直亮到后半夜,晚饭时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端上来一碗南瓜布丁,贺戎川当?时没发作。可深夜找一份公文时,他却无意间翻到了一?本很久之前的奏折。

本是一份寻常的探讨六部职能的奏折,却让人在上面涂涂画画,愣是把原来简单的六部扩充得庞杂繁复,那字还写得歪歪扭扭缺笔少?划。

那个时候,他就是根据这样一些涂画,构思并建立了朝中新的机构。如今的走势也证明了,这些方案的确是在帮他。

这些事弄得他完全无法专心,于是只好听从那个人的建议,先休息片刻。

他踱步出门,独自在廊下?立了半晌,夏夜暖风打得人凉透心扉,翻飞衣袂融进无边夜色寂寥。

见王禄走过来,他突发奇想吩咐:“你?找些工匠修葺御花园,将偏僻荒芜处拾掇干净,不必往上建什么,打好基底便是。”

王禄答应一?声,面露喜色。他手里捧着裘衣,披在自家主子身上,拢了拢遮住风。

贺戎川皱眉,“将要入夏了,穿什么裘。”

“哦……奴才疏忽了。”王禄讪笑着收回衣裳,随口道,“做了半年才做出一件衣裳,看着喜欢,便不小心拿过来了……”

“何物要做半年?”贺戎川觉出此人今天不太正常。

王禄把那衣裳捧给他,“是狐裘。半年前军营闹事时,那些士卒感念您的恩德,献了狐狸皮来。当?时奴才得了吩咐……奴才让人将那皮毛制成裘衣。”

“得了谁的吩咐?”

问完他自己先是一愣。

王禄垂着头道:“奴才知道您不愿提起,可也不愿看着您为它伤怀……”

“朕为他伤怀?”贺戎川眉头拧紧,“你?如何得知?”

“您夜夜难眠,通宵达旦……”

“朕那是为了惠州的叛乱!”

王禄眨眨眼,“奴才说的就是惠州的叛乱啊。您说的是什么?”

贺戎川:……

他忽然大步向外走去。

王禄把那狐裘仔细叠好,小跑着追了上去,“陛下?这么晚要去哪?”

“……牢房。”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咕~小红花坚持了三天我又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