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组织的名字就是“忘归楼”,他们的最高?敌人是暴君本人。组织规模只有几百人,拥有的军备也都是多年前废弃的,直接造反定然行不?通,于是他们就在暗地里耍阴招。

他们在陇州附近散布流言蜚语,池奕看到他们流出的小册子,其中的暴君形象居然比原著还凶残,明显不合逻辑,竟还有不?少人信。怪不得这?几天去百姓家里走访,提起皇帝,大家都噤若寒蝉。池奕怀疑,日后陇州爆发农民起义,忘归楼这帮人功不?可没。

除此之?外,他们还通过庞大的关系网找到京城的人,在朝廷上皇宫里搞破坏。刘铮让史烈在军营散播谣言,管营在猎场诱导暴君杀人,都是为了破坏贺戎川的名声。他们相信,只要全天下人都心中有恨,自然有义士替他们动手。

而这?秘密组织还有个逆天的设定:新成员加入忘归楼时,要在穆笛的巫术引导下与众人结契,一旦任务出了意外,只需两名成员将手心玉珠相对,绞合的灵气就会将二人一同杀死,避免暴露。

所以池奕怀疑,刘峥是故意诱使自己将他送到大内牢房,这?样就能与那管营相见,帮他自杀。而宋才人则是担心有人从尸体上?发现玄机,所以打算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些人为了忘归楼的任务不惜豁出性命,如果男人曾受到索魂香的引诱,那宋才人又是为了什么?

而且,那些人拼命守护的机密,为何如此轻易就告诉他池奕了?他从没说过自己要加入,根本是被强拉过来的,穆笛也没有对他使用巫术的意思。

池奕只觉得头大,这?个组织是日后农民起义的隐患,他不?能不管。可面对完全陌生的巫术,又?不?知从哪下手,况且主线任务还没做完……

这?时不知是谁说了句:“徐小兄弟,你在军营里做事?,是不是可以做些手脚?”

另外一人接上?:“对啊,你弄一封信,假装是暴君写给副将的,就说宣威将军功高?震主,让副将偷着杀了他。然后再‘一不?小心’让那徐将军看见这?封信……”

池奕对他们丰富的想象力表示敬佩,扯扯嘴角,“我又?不?会?仿暴君的笔迹。”

众人沉默下来,忽而穆笛款款上?前,“我知道一种巫术,只要有某人原?写过的字,哪怕一个也行,就能炼其精髓,附于你手腕上?,你便也写得出一样的字了。”

旁边那人道:“可徐兄上?哪去弄暴君写过的字啊?”

池奕连忙接上:“我负责看管文书档案,皇帝的字翻一翻总是有的。”

“不?过这?法术耗费灵气颇多,须到祭坛施行。”穆笛勾唇一笑,“你还不?知道祭坛在哪吧?”

池奕答应下来。他并不打算模仿笔迹伪造书信,只是想跟去祭坛,见识一下巫术的真?面目。

两天后的傍晚,池奕收拾好一包东西,抱着出了军营。他担心祭坛所在地太远,所以带上?了一点干粮和一件外衣。

他按和穆笛的约定从南门出陇州城,直着往前走十里路,四下却只有荒田,并无人影。他又?听从穆笛的要求,原地等候片刻,便闻到了陇州独有的腥臭味。

想来这个味道会?引他去祭坛了。池奕一边溯着?气味向前,一边迅速记下路线。

敢独自跑到这鬼地方,是因为他知道,贺戎川派的暗卫就在某个角落跟着?自己。一旦那叫穆笛的姑娘威胁到自己的安全,自有人料理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越往前走味道越浓,大约过了两刻钟,池奕膝盖都走酸了,终于在路的尽头见到一个低矮的山洞。洞口一扇门敞开着?,池奕走近,味道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他向身后看看,并看不?见那几个跟着?他的暗卫,不?过他通常也都是看不?见的。池奕对着空气招招手,示意那些并不存在的人跟上?,然后进入山洞。

他前脚刚踏进山洞,后脚便有一阵风关上了门。他莫名慌张,却也无法回头,只得沿着昏暗的下坡路走下去。

地底阴凉,他披上外衣,将自己裹成一团。不?久后,眼前亮起来时,人已在地底下了。开阔的空地燃了几个火盆,土地四周围绕着?干涸的河床,所有河水都被蓄于高处。

穆笛正背靠一块巨石坐着?,手中把玩着一盆什么东西。

“穆掌柜,”池奕尽量使话音听上去平静,“我把笔迹给你带来了,下一步做什么?”

穆笛望着?他不?语,只待他走到跟前,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池奕顿感不?妙,用力试图挣脱,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力气这?么大,将他拿得死死的,毫无反抗之?力。

见局面发展成这?样,池奕心道不?好,向身后大喊:“有人吗?快来人!救命——”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出现。

人呢?

难道是进洞的时候被关在外面了?可如果是那样,暗卫们也该去想别的办法才对,或者干脆不?让他继续深入。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奕伸着脖子又?叫几声,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见半个人影。

“看来你的跟班们不?会?来了呢。”穆笛轻笑一声,猛地将他的手腕按进盆里。

“嘶——”

瘙痒刺痛的感觉从手上?传来,池奕这?才看清盆里的东西——成千上?万只黑色的多足虫!

此时穆笛已松开他,可他还是抽不回手来,那些会?爬的小东西力气极大,仿佛将他的手粘在盆里一般,再当做猎物一点点啃噬。

“这?是什么东西?……你要干什么?!”

……

“我们不追么?”

一个暗卫从树上?跳下来,去找草丛里的另一个。同一个地点不藏两个人,这?是暗卫工作的准则,可如今这?种情况谁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起商量。

“追什么追,陛下不?是吩咐过,若池公子走出陇州城十里之?外,便不再跟着?了么?”

“忘性这么大,那是之前的吩咐。”另一个暗卫从田地里钻出来,“后来陛下又?说,他走出十里之?外,便追上?去把他抓回来。”

“你耳朵不好使吧?陛下明明说的是,走出十里就追上?去把他杀了。”

“……”

“所以我们到底听哪条命令?”

队长拿了主意:“若杀了人,陛下又?后悔怎么办?——你们守在此处,不?要轻举妄动,我回去请示。”

……

一更天,陇州城华灯初上?,仿佛战火尽数隔绝在城墙之?外,同那些饥寒的流民一起。

透过窗子,略窥得纷繁景象。最高?的楼宇是忘归楼,灯红酒绿彻夜不?歇,若非战乱当前,大约还要放上一把烟花应景。

贺戎川临窗而坐,灌下一杯辣茶。他已忙碌了整个白天,而夜里的活计才刚刚开始。他的面容仍旧平静淡漠,而深邃眸光在这夜景中散了焦点,久久失神。

到陇州以来,他依然如同在京城那样,日复一日忙到深夜。既要管陇州的军务,还让人将京城动向抄送过来,见识姚丞相如何被新安插的无名小卒掣肘,再批复几句,告诉下头的人下一步该杀谁。

再没什么人有他这?样的魄力,能在合适的时机杀合适的人了。

亲眼见到与纯国人的交战,方知晓这?敌人的本事。即便兵力不?如我方,却阴险狡诈。徐检虽然忠诚,但他只会带兵,就算有池奕的那些计策,也很难应付纯国人的诡计。

池奕说得不?错,陇州本就暗藏积弊,倘若再让纯国人糟蹋一遭,定然生变。他曾问过池奕如何破局,得到的答案和自己想的一样:须有个果敢谋断之人镇住场面。而这?正是徐检的弱项。

若能让纯国就此不敢来犯,他放下京城庶务千里奔赴此地,也值得了。至于是不是非要他亲自来不可这种问题,他没去多想。

——反正他是必须要来的。

这?时门口有人求见,是个暗卫。贺戎川没让他进,只问了句“何事?”,同时满上?茶杯。

那暗卫在门口压着?声音禀报:“属下奉命护卫池公子,方才公子从南门出陇州,已出十里。如今另几人在原处守着?,请您旨意,可要追上去?”

拿杯子的手一抖,贺戎川不?慎泼了一盏辣茶,匆忙中朝外面斥道:“朕的旨意何时要说两次了?”

“……您最后吩咐的是若他远离便杀了他,属下这?就去。”说罢便是脚步声。

“站住!”这?一声吼得有些响,而后是一阵沉默。贺戎川并不知道为何要让人站住,只是出自本能喊出这一句。

良久,他话音淡淡:“?去守着?,不?要管他。”

……

贺戎川跌回座上,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街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抱了只不知名的野猫,脚边还跟着?一只,从他眼前走过。

那少年似乎在哪里见过,可自己此前从未到过陇州,如何会?有旧识。

那猫……

他想起了雪雪,想起了春阳宫的一群猫,想起了池奕一个人抱五只猫的样子……

饮下的辣茶忽然往上?返,他剧烈地咳了几下。

此时不命人去追,便就这?么让他走了?

反正他留下也没什么用。他已经给了自己足够多的思路和方向,只要加以利用,就不可能走上?他口中什么“万箭穿心”的结局。池奕本人在与不?在,无非是难易之?分罢了。

他要走与自己何干。这?样想定,贺戎川提笔继续批阅军报,却不慎将“推迟出兵”中的“迟”写成了“池”。

他被自己弄得心烦意乱,搁下笔开始思索,池奕要走去哪?去找他真?正的主子么?是和姚翰有关的人,还是和那些刺客有关的人?他进宫一趟,到底为了什么,又?实际得到了什么?

满心阴谋诡计之?中,似乎混杂着?一个模糊的画面。昏黄烛火下,他坐在榻边,池奕正睡着,抱着他一只手臂,在梦里傻笑出声。

他被这画面击中了,心里有什么要喷涌而出,下一刻却被他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池奕一边扒他衣裳一边问他“是不是不行”的画面。

这?想象将他惹出一身怒火,他忽而起身,取下墙上?挂着?的青霜剑,大步向门外走去。

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池奕不?可能从他这?里逃离。活着,只能为他一人效力;若是要死,也只能他亲手来杀。

作者有话要说:小贺:朕要去杀人了。

……

小贺:……没人求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