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奕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用一整天时间四处搜集信息,烦闷地在御花园乱逛,脚步虚浮,差点从假山上摔下去。

这太仓促了,他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谷国朝廷的改革也没完成。若此时陇州乱了,他完全无法?预估局势会往哪发展。

想起系统的死亡威胁,池奕心里乱糟糟的,不安而无奈。他在征怀宫蹲到晚上,贺戎川一进?屋,便跳起来追上去,没头没脑来了句:“五千人太少?了,中央军有好几万,多带一些才保险。”

贺戎川眉心微蹙,侧头瞥他一眼,许久方道:“朕原本说一万人,可你那表亲丞相大人一个眼神,户部尚书便出来哭粮饷,兵部算计一番,五千人似乎的确又够了。”

池奕一怔,看?来贺戎川不是没想到会出意外,他是被人给绊住了。如果徐检不出问题,五千人当然是够的,可池奕也不确定自己的拉拢是否真正奏效,更不敢直说它可能不奏效。

最后只一句:“那我想和他们一起去,请陛下恩准。”

就算无法?增加兵力,自己至少可以去盯着徐检,反正这场战争的失误点自己都记得,倘若徐检真?的消极怠工,自己也能尽量维持局面。

而且最重要的是,池奕需要一个理由,去陇州做任务。

贺戎川本在倒茶,闻言抬眼盯着他,看?得他有些发毛。

“给。”他将茶盏重重敲在桌子?上。

暴君给他倒茶?池奕没多想,拿起便喝,却被辣味呛了嗓子?眼,用力咳了几声。

谈正事呢!能不能不要整人恶趣味啊!

“你去干什么?你会用兵还是会杀敌?”贺戎川倒掉他剩的半杯,“添乱。”

“我……”池奕早备好了说辞,话到嘴边却突然反应过来,压了下去。

他意识到,贺戎川不让他去陇州,并非觉得他添乱。

而是不信任他,不想让他掺和战场上的事,也不想将他置于控制范围之外。

池奕眸光一黯,他把暴君当要拯救的对象,可人家还把自己当敌人呢。这条路行不通,他垂着脑袋,转身走开。

“你站住……池奕。”

“陛下!”

贺戎川叫他的同时,王禄刚好进来,也叫了一声,神情严肃。

王禄看?看?池奕,犹豫片刻,还是当他的面讲出来:“刘峥死了。”

池奕一惊,脱口而出:“怎么死的?说什么了吗?”

“尚未来得及审问,就无声无息在牢里咽了气。太医看过,竟找不出死因?。”

池奕闻言连忙上前,抓着王禄就走,“居然有这种事,我和?你去看看?。”

他很是心虚,毕竟是他自作主张把刘峥关进去的,现在死了人,怎么算都有他一份过失。他必须给一个交待。

“朕让你去了?”身后话音锋利。

回头看时,贺戎川已弄了本书遮住容色,“不许久待,看?过就回来。人死在牢里,不关你的事。”

池奕的心头被这话揉得酥软,所以他是在为自己开脱、帮自己减轻负罪感么?

他愣愣望了一会儿那暴君的身影。——暴君?池奕有时也会忘记他其实是个暴君。

……

大内牢房,一群太监正围着一间牢舍七嘴八舌。里面倒着个中年男子,他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神情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

池奕过来时,牢房里的大夫回禀道:“此人原本只是后脑有伤,并不重,我简单处理?后便将他绑在牢里,也没看着。不一会儿他竟昏过去了,脉门跳也不跳,身上也凉下来。”

“可从头到脚查了个遍,都找不见死因。”

池奕的目光在牢房里扫了一圈,“这期间还碰过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么?”

一个小太监回忆道:“也没什么,就是半路上绊了一跤,在旁边的牢房门口赖了半天……”

“哪间牢房?里面有人吗?”

小太监给他带路,可池奕到时,先一步跑去的小太监竟已面如土色,指着牢里的人道:“死、死了……”

池奕眼皮一跳,匆忙上前,认出此人是从行宫抓回来的,之前被拷打的那个管营。

——拷问那么久啥也没吐出来,突然就死了?

“身上并无伤处,我再检查一下,不过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死法……”随行的大夫忙活起来。

正在池奕皱眉思索时,一旁渐渐起了骚动。他抬头,看?到众人惊惶奔走,而牢房尽头那是……火光!

大内牢房着火了?!

一个小太监跑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便跌跌撞撞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到处都看过了,所有的门都、都锁死了,钥匙……钥匙不见了!”

旁边马上有人喊:“钥匙不见了还等什么,快去撞门啊!”

“不。”池奕抬手拦住,一改往常,沉声道,“大家用衣裳沾水,捂住口鼻,到最远处躲着。趴得低一些,不要撞门,听我的。”

火灾中的逃生方法,现代人池奕可是从小听到大的。这一屋子?太监和?大夫,只池奕一个有头脸的,自然都随他安排。

在这地方放火实在奇怪,大内牢房位置显眼,烧起来整个皇宫都能瞧见,这屋子?也不是什么易燃材料,烧得没有救得快。里面这些人只要保护好自己静待救援,就不会被火伤到。

不是为了把什么人烧死,难道是为了……

火光渐渐送来灼热,周围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池奕突然拉住路过的一个太监,指了指地上,“你快点把这尸体搬出去。”

没理会小太监的茫然,池奕又去了方才刘峥所在的牢房,狠一狠心,自己拖起地上的尸体。

牢房中远离火势的那边,锁住的大门下几十人或蹲或坐,囚犯上了镣铐绑在柱子上。不知是谁搬来个大水缸,用以浸湿捂住口鼻的衣料。

池奕拖着尸体抵达时,已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他将刘峥的尸身往地上一扔,抓了个大夫去检查,自己把整张脸埋进?水缸。

这场火的目的,分明就是阻止他们调查这两个离奇死亡的人。

“怎么不见那小宫女?莫非已经走了?”

“不会吧,我一直在门口,没见她出去啊!”

这么两句话无意间飘进?池奕耳朵,他立即钻出水缸,循声抓住那两个交谈的守门太监,“你们说什么宫女?”

他们面露惊惧,“就刚才……一个宫女,宋才人宫中的,说要给牢里的老相好送点衣食。我们可不敢放人,可老李大概收了什么好处,一口答应下来,就那么让她进?去了……”

这个宋才人池奕有印象,就是上次把婉嫔推水里那个。在这节骨眼上派个宫女来牢房?

“那个老李呢?”

“不知道啊……方才跑过来时就没见着了。”

池奕当机立断,帮那太监把布料在水里投了一把,往里一推他,“你进?去找那宫女,弓着身子走路,实在熏得不行再回来。”

见那太监满脸为难,池奕眼神一冷,“此人或许和起火有关,若找不到她也找不到老李,要问责就只能找你。”

他果然被池奕吓得一激灵,钻进牢房去了。

不待池奕松口气,又有人拍了拍他,是那大夫,“池公子快来看,这尸身很不寻常……”

池奕见地上两具尸体,方才还看?上去完好无损,不知何时皮肉松弛下来,终于像死人了。

“池公子你看?,他们手心的玉珠……”

那二人右手手心微微变色,大小和?颜色都相似。池奕想起这东西和灵气有关,系统说灵气系统通常没卵用,除了……

与人相连的时候。

他顿时明白过来,上前将两具尸体的右手对在一起。像是启动了某种机关一样,他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离,长出尸斑,似乎还散出腐烂的气味。

池奕马上将它们分开,一切又仿佛静止了。

原来如此。可这场火又该如何解释?

“池公子,咳咳——”去找人的太监明显是被浓烟呛到了,“宋才人的宫女找回来了,在她衣裳里找到了火石!”

池奕循声转头——这哪是宋才人的宫女,这就是宋才人本人啊!

“火是你放的?谁让你来的?”

池奕脱口就问,却见宋才人只是盯着他,不说话。旁边的太监指了指她的喉咙,“明明进来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哑巴了……”

烟雾越来越浓,池奕用脑过度,已经不太清醒了。他撑着仅剩的那点神智,从守门人身上抽出一把短刀,两步上前抵着宋才人的脖子?。

他把另一只手伸给她,刻意压低话音:“谁让你来的,写给我,我保你。”

宋才人却只是用力一笑,眼中尽是轻蔑。接着,她突然向前伸头,脖颈撞上刀刃。

等池奕反应过来时,早已被鲜血喷了一身一脸。面前之人倒地,发出闷闷声响,完全不给人留施救的时间。

池奕的眼睛被血迹糊住,加上本来就站不稳,他向后跌了两步,靠墙坐下,缩成一小团。

他闭着眼,空气中满是烟火气,耳边是火星炸开的声响,嘈杂人声中似有同他说话的,他神智混沌,也不去理。反正事情也弄明白了,很快就会得救……

不知过了多久,池奕好像睡过去又醒过来,感到有人轻拍他,那话音依稀分辨出是:“池公子,听得见么……”

池奕被毒气磋磨得疲惫,不想花力气开口,便假装昏死过去听不见。

又等了一会儿,有手指来探他的鼻息,掐他的脉搏,凉凉的,还在微微打颤。他知道人家是来救他的,遂任人摆布。

接着,他感到自己被人抱起来往外转移,也不知这是哪个太监,自己认不认得。不过此人脚步飞快,抱人的手却很稳,身手这么好想来不是太监,也许是侍卫。

不过他认识的那几个宫中侍卫,日子都过得糙,谁会在衣服上熏这么好闻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