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进水里的人已经失去意识,只是手脚在胡乱扑腾着。池奕托起她,运用自己在现代的游泳技术,一直将她送到岸边,和杨顺合力把此人弄上了岸。

池奕自己也爬出水,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先用他那点可怜的急救知识,把婉嫔的头摆到合适的位置。正在研究人工呼吸怎么操作,却见她咳嗽两声,睁开了眼。

还好救得及时,没让她呛太多水。池奕放下心来,朝她笑了笑,“你还好吧?”

婉嫔没理他,脸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就先伸手往头上摸。

“我的发簪呢?!”她一张漂亮的脸蛋突然像快哭了似的,转头往池水里看,“是不是掉进去了?还能找出来吗?”

池奕皱眉,“我说婉嫔娘娘,你刚刚被人推进水里呛个半死,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找发簪?你的发簪能值多少钱?”

婉嫔直接就哭出来了,“呜呜,那可是御赐的发簪……肯定是你救我的时候弄掉的,你得赔我!”

遇上这么个碰瓷的,池奕打算赶紧撤,却听见她在那哭:“我哥哥为国卖命那么多年,都没得一件御赐之物。只我有这么一个发簪,就今天戴了一次……”

刚迈出半只脚的池奕忽然停下,转头问:“为国卖命?你哥哥是谁?”

“宣威将军,姓徐。”

听到这个头衔,池奕双眼放出亮光,婉嫔居然是徐检的妹妹!

拉拢对象的妹妹,那可得好好伺候着。他连忙把婉嫔扶起来,“不就是一根发簪么?我赔给你就是了。”

“我那可是御赐……”

“我知道是御赐的。”池奕挑眉,信誓旦旦道,“救人救到底,你现在回去找个大夫检查身体,我给你找发簪就是了。我叫池奕,过几天你找我来要。”

婉嫔将信将疑地望着他,这时,两个宫女终于找到了自己家落水的娘娘,拉着她一阵哭天抢地。池奕觉得这地方没自己事了,拧了一把头发里的水,坐上轮椅,才想起来腿上的伤口一直在疼。

杨顺推着他往回走,担忧道:“池公子怎么毫不顾忌自己身子啊!陛下要是知道您带着伤跳进水里,奴才肯定要受责罚,到时候您可要为奴才说情……”

池奕一脸不屑,“我跳进水里是为了救他老婆,他感谢我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责罚?那个婉嫔肯定很受宠吧,这是招了谁嫉妒?”

“方才推人那位是宋才人,这两位娘娘陛下就没见过几次,都不见得能认出来,更别提受宠了。”

池奕不解,“那怎么还送了人家一个发簪?”

“听说是徐将军之妹,陛下随手赏赐的。”

池奕愈发不解,“我看刚才那姑娘长得不错啊,陛下干吗不见她?”

“公子可千万别多心,这些娘娘们都是陛下小时候,先太后给挑选的。她们进宫时陛下都没去看一眼,封号位分也都是礼部拟的。您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池奕无语,这人烦死了!

为了尽快给池奕找大夫,二人是赶回去的。但消息比他俩还快,进征怀宫的时候,门口已经站着两个太医了。

池奕被推进里屋,果然看见贺戎川正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通身上下穿着黑色,气压低得喘不过气来。

杨顺把池奕扶到榻上,给他擦身换衣裳,太医看过他腿上伤处,向皇帝汇报:“伤口反复进水,局部积脓,需要内服外敷并行,决不能再沾水了。”

听到太医不善的语气,池奕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两个太医一离开,贺戎川那利刃般的目光便射向他。

“不想要那条腿朕可以给你砍了,不必如此麻烦。”

不知为何,贺戎川说这些血腥暴力之事时,语气常常很平淡,尤其是这次,平淡得有些刻意,似乎在努力压抑什么情绪一样。

但池奕从一进来就很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冒险救他老婆,他不给自己颁个见义勇为奖章就算了,凶什么凶?

他忍下不安,把事情经过给对方讲了一遍,尽量平和地说:“那种情况,若我不去救,等别人赶到,婉嫔娘娘恐怕已经昏迷了。陛下放心,她被送上岸后很快就醒了,没什么大事……”

“她没事,你呢?!”压抑的愤怒从牙缝中漏出来,“明知腿上有伤,还去碰池子里的脏水,你可知道,一处伤口没处理妥当,能把你整个身子拖垮?你整日怕朕杀你,这时候不惜命了?”

听到这里,池奕明白了,暴君不懂什么人道主义精神,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冒着伤口恶化的风险也要救人。和他争下去没有任何好处,池奕按一贯的做法,低头道:“抱歉,是我的错,给您添麻烦了。”

这办法屡试不爽。贺戎川收敛怒气转身,随手拿本书翻开,不发一言。

日头渐渐跌下来,杨顺拿了配好的敷料,过来帮池奕给伤口上药。敷了之后不能动,池奕就安静坐在榻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贺戎川瞥了他一眼。

其实他也能理解池奕为何冒险救人,只是莫名生出一股恼怒,非要骂他一顿不可。

若是往常,池奕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大概会蹭过来,自以为不为人知,也还他一顿骂吧。

想至此,贺戎川忽然起身,状似无意走到那榻前,坐在池奕旁边。他靠上软垫,一双黑眸深如幽潭,目光穿过眼前的人,落在未知的远方。

而池奕只是垂下眸子,轻声念着:“你又来找骂了?”

“不想骂你了,没意思。你当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救人,这两天我也看出来了,你对周围所有人都冷着脸,说出的所有话都是命令,没有一句谢和一句关心。我怀疑你就是反社会人格,对人没有感情,难怪会成为暴君。”

说到这里,池奕忽然抬起头朝他笑,“对付你这种把所有人当工具来利用的人呢,就是要把你也当工具。以后你再骂我、罚我,我就想你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和工具生什么气啊。”

他往前凑了凑,近距离盯着贺戎川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他的脸,叹道:“可惜了,白长这么俊……”

贺戎川手臂忽地一动,打掉池奕那只手,然后倏然起身,回他自己的地方坐着,开始一杯杯地灌手边的茶水。

他不是生性就喜辣的,不记得从几岁开始,日子越过越压抑,强烈的刺激性味道就成了排解情绪的方法。后来便渐渐养成习惯,在卧室里放一壶辣茶,像现在这般愤怒时,就灌上几杯,不至于憋闷。

可今日的怒气似乎极难平复,喝过茶刚感觉好一些,静坐片刻,池奕方才那几句话便又跳出来,重新在他心头燃起怒火。

过了许久,他望向榻上,池奕不知何时已经睡下了。贺戎川缓缓走过去,掀开床帘,立在榻边盯着他,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突然伸出手,掐住池奕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