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奕愣住,贺戎川什么意思?让他亲手杀人?

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晕血,王公公你去找别人吧。”

虽然这两天没少遇到死人,但亲手把好端端的大活人给捅了,他一个现代人还是接受不了。

王禄的话音冷了下来:“陛下金口玉言让你做,我哪敢找别人?再说,别人谁敢越俎代庖,违抗陛下旨意?”

池奕皱眉,贺戎川都这样下令了,找其他人确实没用。他只得往车队后面走去。

“池公子这是去哪?”杨顺拦住他。

“你让开,我去和陛下说,这事我不干,让他找别人去。”

杨顺拍着他的肩,苦口婆心:“池公子,你何必和陛下作对啊?那县令虽然是姚丞相门生,但您奉了旨意,姚丞相不会怪罪您的。”

“我不想亲手杀人。”

“公子,虽然陛下看重你,但你也不能太任性了。真把他惹急了翻脸了,受苦的不还是你自己嘛。”

“……你能不能让开。”

……

这边正僵持着,忽听身后有人喊道:“贪官逃跑了——”

池奕回头,众人都在围观他和杨顺争执,就忽略了后头的县官。那几人夺路而逃,已经跑进了路边的农田。

附近的侍卫慌忙去追,然而还没追到,空中就飞来一支箭,从为首的县令身上贯穿而过,那人顿时倒下。

后头跟的几人纷纷吓傻,再不敢乱动,很快便被赶来的侍卫擒住。

车厢旁,刚下车的贺戎川扔掉手里的弓。外面的动静自然有人报给他,他来到队伍前,盛了霜雪的眼神扫过众人。

池奕跟着一起下跪,而后是一段沉默。再抬眼时,见周围的目光都在看自己。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几个人逃跑,责任好像在他。

他只得走出人群,面对贺戎川垂着头说:“陛下,我生性胆小,实在不敢杀人,您可否另派他人。”

“杀刺客时不是挺勇猛的?”贺戎川从王禄手里拿过那把剑,扔在他面前,“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池奕估算距离,自己离他太远,直接跑过去很可能中途被拦下。

如果必须杀人才能保全自己,那池奕硬着头皮也得杀。但他总觉得事情没到那个地步,贺戎川昨天跟他谈得挺好的,不会因为这点事就非要弄死他。

于是他轻声道:“我那时候……是怕刺客伤到陛下,才不顾一切的。”

“不必来这一套。”贺戎川拾起地上的剑,刷的一声抽出来,架在池奕脖子上。

这都不管用?

池奕揉了一把眼眶,弄得红红的,抬头与那个暴君对视,话音带了隐隐哭腔:“陛下杀我吧,反正刘侍郎说我是祸乱朝纲的妖孽,我留在陛下身边只会害了您。只要是为了陛下好,我甘愿死在您剑下。”

他用指甲掐自己手心忍着笑,便看到贺戎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池奕这时说这一番话,自有他的考虑。刘峥表面是骂他蛊惑皇帝,但实际相当于也骂了皇帝宠信奸人。如果贺戎川真把池奕杀了,那就是当众坐实了他自己的罪名。他肯定丢不起这人。

“谁说的?刘侍郎?”

那把剑离开池奕的脖子,贺戎川在群臣中扫了一眼,剑便又架在刘峥颈上。

刘峥是个有骨气的,梗着脖子喊:“恳请陛下诛杀妖孽,臣愿以死明志!”

这就有点尴尬了,话说得这么死,颇有点贺戎川得在他们二人中选一个杀了的意味。池奕倒不害怕,要杀也是杀那个在原书中早晚都得死的刘峥,而不是杀自己。

虽然刘峥讨厌自己,但池奕觉得还是不能让他死了。有个敢于直言的人在,至少暴君不会彻底放飞自我为所欲为。

他观察了一下场上的情况,贺戎川伸着手臂执剑,那手臂离自己也就两米……

经过这两天的试探,他已经发现,想进入主角光环,只要自己身体和贺戎川身体最近的部位之间小于一米就可以了,不用整个人全部进去。

所以他突然起身,抓住那握剑的手臂。四下看看,果然没人在看他。

他控制那手臂,把剑从刘峥脖子上移开,然后拽着贺戎川的衣袖,走到被侍卫抓回来的几个县官面前。

贺戎川一路面无表情,见到那些贪官时,却好像忽然回过味来,握住剑柄,一剑捅进为首之人的心口。

飞溅的鲜血让池奕生理不适,虽然害怕,但他还是觉得庆幸,毕竟不是自己亲手杀的,没那么多负罪感。

贺戎川擦去剑身上的血迹,吩咐道:“王禄,叫你的人,将这几颗头并上审问记录,送到本地州府衙门,让他们看着办。”

池奕松了口气,事情进行到这里,估计不会有人追究自己和刘峥的矛盾了。

他刚想休息一下,却听见贺戎川冷厉的话音:“池奕,上车。”

那锋利的面容上铺了一层愠色,池奕这才意识到,杀人并不能让他平息愤怒。

他是要和自己算账的。

两名官员被留在此地善后,车队重新启程。皇帝坐的车厢十分宽敞,池奕站在角落,望望贺戎川不善的神情,决定还是安安静静假装自己不存在。

贺戎川读了半晌的公文,一页也没翻,瞥了一眼那边那人,命令道:“过来,倒茶。”

池奕倒了杯茶捧到他面前,对方接过来饮尽,顺手就把杯子摔碎在池奕面前。

听着清脆的声响,池奕愕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他。

面对这人的盛怒,池奕只能原地跪下,然后便听见对方冰冷的话音:“即便那里有姚翰的门生,你也是奉朕的命令。你一再推拒,是觉得朕不会护你,还是不愿背叛旧主?”

这下池奕明白了缘由,他打算解释清楚:“我不知道那些人是……”

“朕不想听解释,”贺戎川侧头望向窗外,“你那张嘴能颠倒黑白,朕只相信亲眼所见。”

窗外是大片的农田,田间的树摇落一身金黄的叶子,在空中打个旋,黯淡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

秋已深。

贺戎川重新给自己斟一杯茶,贴在唇边,氤氲雾气模糊了跪在地上那人的姿容。

只论他不肯杀人这一点,确实无法钉死罪名。可在这之前,他刚刚在一本奏折上写了字。

上疏人是个姚翰一手提拔的将官,池奕写的是“朕看好你哦”。

但若他心向姚翰,方才便不该认真审案,不该执意查问到底,将那几个旧主的门生送上绝路。这便是派他去审问的目的。

贺戎川透过雾气审视那个貌似恭敬的人。

马车颠簸,池奕摆好了姿势跪着,却很久也没听见让他起来的命令。于是他就明白了,贺戎川这是生他的气,让他罚跪呢。

行吧,罚跪就罚跪,只要不要他小命,让他跪一天都行。

然而大约一小时后,池奕就怂了。在现代根本用不到跪这个动作,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他膝盖硌得慌。本来大腿上被捅了一刀的伤口就还在疼,再加上膝盖,他觉得自己两条腿要废了。

就在这时,马车驶过阴沟,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池奕借着这次晃动,故意没跪稳,身子一歪,朝那边的座位扑过去。

池奕倒在地上,伸长手臂抓住贺戎川的衣角,整个人借力蹭了过来。他仰起头,面前的人微蹙着眉头,容色清冷。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人,吼道:“贺戎川,你个狗皇帝!死暴君!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