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与绿树都在不断倒退，在浅羽低声道了句谢谢后，车内再次被宁静包围。
仿佛只要对方不开口，浅羽就不会主动挑起什么话题。
所以用声波破开空气的还是波本：“有人说过，一个人现在的模样，是由他的过去拼凑而成，浅羽先生会成为今天……”
“我没事的，别人的一句话还不至于真的会影响到我。”他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波本的话语。
浅羽并不想听到他对自己的怜悯，总归不过是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可是，从来没谁规定过可怜是可以脱罪的借口。
况且，“相同的经历也会造就完全不同的人，说到底，还是人性本身的差距。”浅羽望着车窗外飘零的树叶，淡淡说到。
哪怕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有着相同的基因密码，也难以有两片叶子长成一模一样。
或长得晶莹美丽，或长得残破不堪，最后不一样都会回归尘土吗？
“这句话我不否认。”波本目视着前方，眸中的紫灰色似乎深邃了几分。
“关于你父母的事情，我会去调查的。”半晌，他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Bourbon。”浅羽明白，站在波本的立场上，其实完全不必查这桩陈年旧事。毕竟经年已久，不可能留存下来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就算完完全全查清楚了，除了能给浅羽一个交代，于当前对付组织的事情并无任何助益。
但波本的目的大概也只是为了给浅羽一个真相吧。
“不过，具体的事情，我已经猜到七八分了。”浅羽能体恤到那份温柔，但却并不想因此给波本增加负担。
在南云卷揪着他的领子狂吼了一阵的时候，其实很多散碎的记忆片段都蹦到了浅羽的脑中。把片段串一串，他就已经把真相拼出了个大概。
“我想，当年组织邀请父母参与计划的时候，我的父母为了解具体情况，很可能去调查了乌丸集团，甚至因此发现了组织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组织要灭他们的口。”
“不过既然你的父母已经查到了乌丸集团，以组织隐世的作风，应该不会直接派杀手除掉他们，否则很容易会让世人联想到他们。”
“是啊，所以组织雇了别的犯罪团伙的三个成员，他们伪造了一场车祸，带走了我父母的生命。”
明明这些不是他的经历，可为什么说出来的时候，心却仿佛被紧紧扯着，有种窒息的揪痛呢？
“然后，组织又派琴酒去灭那三个人的口。而我……为了给父母报仇，也一直追着那三个人。”所以浅羽鹤与琴酒注定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产生交集。
浅羽这些自白，加上波本看到的两人小时候的照片，以及琴酒奇怪的态度，足以让波本联想到中间被省略的故事，也足以让他判断出浅羽鹤真正的目的：“所以，你的复仇，还远远没有结束，对吧？”
是啊，“浅羽鹤”最终的复仇目标，正是这个组织。
只是他太傻了，他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与组织抗衡，只能让他在染血的荆棘之路上越走越远，再也无法回头。
他自以为是地在组织中周旋，却导致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牺牲……
——像极了自以为是去拯救别人的他，结果带来了更糟糕的结局。
浅羽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轻易的便会陷进这种负面情绪中：“章远、惠子、清水教授、朽木博士，甚至Laphroaig，要是当初我不去复仇，他们就不会死；要是我，从一开始都不存在就好了……”
“你在想什么呢？”波本一个甩尾把车子停好，然后认真的望向他，“如果你不存在的话，浅羽绪就会在那个时候，落到组织的手里。”
“啊，也是。”浅羽鹤至少救了一个人。
可是救了一个人却害了更多的人，这样的做法真的对么，生命的重量究竟该如何衡量？
对这个问题，浅羽心中只有一片迷茫。可是另一件事情，他很清楚——那就是当年的浅羽鹤会决定复仇，完全不是为了隐藏绪儿的存在。
他大概明白浅羽鹤的心，小鹤以前想活成父母期待的样子，所以他成为了那个优秀聪明温柔的孩子。可是父母不在了，他一直努力想去触碰想去回应的彼岸就如泡沫般消散，他就变成了苍茫大海上的浮木，随波逐流，飘荡无依。
他真的在恨么？他只是为了给自私冷漠的自己，另找一个活下去的目标和理由罢了。
怪不得，那个时候琴酒会说“……如果换成是我，不会把你漏掉的。”
他没有漏掉浅羽鹤，而是用把他拉入黑暗的方式，擦去了他在另一个世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