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幼仪转动着眼珠子,暗示着说:“我觉得这主意还需要完善,可否让我去寻先?生商量得更具体些?”

她以为崔志然会一口应下,却没想到他却一口回绝了。

他严厉道:“城外尚不安全,疫病还未结束前,你哪都不能去。”

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冒险的,再者说主意既然已经有了雏形,接下来只需要完善就好,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和崔长明需要做的事情?,让女儿来出主意已经显得十分无能了,再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做这件事,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崔幼仪见他回绝的彻底,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转而问道:“爹,如今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爹爹不许她出门不过是因为担心她,但是如果情?况有所好转她是一定要出去的,不管爹爹允不允许,当然这要在疫病得到控制的前提下,所以她才会这么问。

崔志然倒也没瞒着她:“严先生已经研制出治病的药剂,接下来就是全面医治,让百姓们康复即可。”

崔幼仪闻言一喜:“那可太好了。”

崔志然感慨:“这回多亏有文老和严先生在,否则我们也不会如此快反应过来。”

“也可见这疫病并非不可战胜嘛。”崔长明如是说道。

崔幼仪看了一眼自家哥哥,心里忍不住反驳:没有哪场天灾人祸是容易度过的,有则是因为一些人在背后不断地努力。哥哥只看到了结果却是忘记关注过程,太过轻视这疫病了。

一边的崔志然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自己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一巴掌拍在长子的头上,严厉斥责:“莫要掉以轻心!我看这些日子你是被百姓们称颂得昏了头,竟然说出如此惹非议的话!”

崔长明这些日子显然听多了一些赞美之词,真就以为这是不大不小的灾难。

但是要知道百姓虽然感谢他们崔氏所作所为,可是他还没有忘记因为自己的一个过失导致全城五分之一的百姓受无妄之灾的事情?,如果崔家因此得意忘形而被百姓所厌恶,他都能想象到反应过来的人会如何声讨他们的,若是再一个不慎,恐怕半生清明、一顶官帽子都要没了。

他将?一儿一女的神情?尽收眼底,长子眼里带着不以为意,幼女脸色倒是如常,但是这感?觉...崔志然眼神一凝,第一次正视女儿身上的变化,只见她言笑晏晏,却是多一分灿烂少一分寡淡的神情?,倒像是...例行公事般的笑容,再一看,笑意显然不达眼底。

崔志然陡然长叹,第一次觉得女儿真的长大了,出落得比她哥哥还要优秀,所思?所想有条理不说,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更是比崔长明不知道要高出多少。

可惜了,她不是男子,若是和长明调换一下,少不得要说一声佳儿,日后的成就自不必说,肯定比她哥哥高上许多。

仅就讨论疫病上的态度她就胜上一筹,可窥日后。

可惜...

崔幼仪不知道她爹在想什么,只觉得落在身上的这道视线过分强烈了,她望过去时只能给亲爹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掩饰内心的慌乱,却不想爹爹见到后却露出一副心梗的表情,更加让她慌乱不已。

不会是偷偷出城的计划被爹看出来了吧,她没有哪一刻这么害怕爹的视线,只好偷偷将见先?生这个计划挪后。

而这一挪,就过了两个月,也是城中形势大好,城外屡传病愈消息的时候。

她是趁府中看管不严时,偷偷跟着运粮车出去的,是的,城外和城内已经可以互相运粮了。

文修尚不知道她来的事情?,等到遇上了却因为放粥给百姓而无暇顾及,有心斥责一番又实在被小丫头可怜巴巴的眼神劝住,只好让她跟在身后,而自己继续手上的工作。

所谓放粥,真的就是将粥放在每个单独的房间外的小笼子里,等着这些人分别出来取自己的粥。

因为病患有些多,而真正有空闲放粥的人却少,每个人都有事情?,不得已,他只能抽出时间自己出力。

看先?生忙忙碌碌的崔幼仪忍不住说:“先?生,我来帮你吧。”

也许是她过分执着的眼神,或是这人将伸未伸要抢的手,文修还是将小部分的食盒交给她,不忘嘱咐:“别洒了,若是累了不必勉强。”

崔幼仪开心地接过,学着他的样子放粥,其实也不难,就是一拿一放费体力费时间罢了,不过多亏这些年她一直有练武,要不然还真提不起来这硕大的食盒。

到后面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多少有些无趣,但是她没有说什么,直到先生指着一户刚放过粥的小笼子旁的花束,对她说:“给你了,拿去玩吧。”

花朵娇艳芬芳,花瓣上还有晶莹的露珠,显然是刚采摘不久被人精心扎在一起的,崔幼仪不免惊喜。

“这花为何在这里?”她闻着这味,只觉得清新芬芳。

“这里面住着一位卖花女...”

还未说完,里面便传来一道温柔的问候:“文先?生好,今日这花只是小雏菊,望您身边的小姐不要嫌弃。”

听她提起自己,崔幼仪赶紧说道:“不嫌弃不嫌弃,”同时用眼神询问先生自己拿走这花真的没有问题吗?

文修轻轻点头。

这花本来就是给自己的,用卖花女的话说就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献上鲜花一捧。”

如果他不收,卖花女还有些惶恐,说是家中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花卉了,他就只能可有可无地收下。

卖花女还有一颗玲珑心,这花是在她服过药剂后才放在门外的,就怕自己身上的一丝一毫会传染到别人,她都如此了,文修更不好拒绝,刚才见到崔幼仪实在无聊才想起这回事。

收到花的她显然很高兴,一看他点头的动作后又嗅了几下。

随后一老一幼再次重复放粥的工作。

男子的背影风绰挺拔,完全看不出年逾半百的形象,只一头银丝暴露岁月的痕迹;女子优雅翩然,在他身旁却活泼灵动,如一只俏丽的蝴蝶。

二人穿行在一排排的房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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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结束了,文修刚想跟崔幼仪说道说道,但是又被匆匆赶来的人叫了回去,说是严先?生找,他一时间对小丫头的出现很是无奈,他根本没空管她,不过很快能管教她的人出现了。

崔志然一脸怒气冲冲地杀过来,怒瞪着崔幼仪,而这时候文修十分不厚道地笑了,然后跟来找他的人一起离开,由着崔志然教训自己闺女。

崔幼仪先?声夺人:“爹你听我说,女儿寻思?着城外的疫病已经不严重了,然后呢这里又十分缺人手,索性我体力好,又见不得那些人受苦,所以特地来帮忙了。”

您看我心善的份上就饶了我吧。

崔志然的国字脸一片黑沉,冷声道:“这里缺人,我大可再招些人,不需要你亲历亲为。”

好歹是府丞之女,如此多少有些不成体统。

“爹,话不是这么说的,您和哥哥在外奔波,阿稚心疼你们,有心想要帮忙,再者说了,若是我们一家人都为民做事,不是显得崔氏仁义吗?于您于哥哥的名?声显然更加有利。”

她说的头头是道,又是心疼自己又是为民的,这谁不说一声崔家好女郎啊。

崔志然由怒转平静,然后一脸复杂地看着小女儿。

“...你这张嘴啊,”反正他是说不过,但是原则上的事情?还是不能改,“你必须立刻回府,没得商量。”

崔幼仪一听,不依了,颇有小时候娇蛮的样子:“爹,反正女儿来都来了,你就算把我绑回去我也能再逃出来的,哼。”

崔志然指着她,“你!”

看着阿稚脸上的坚定,他知道是阻止不了了,只能妥协道:“我的人会随时跟着你,不许接触那些病患,每日待在这的时间不得过长...”

他还要说,却听见崔幼仪满口答应,然后朝文老走的方向跑去。

崔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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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三个月里,无论是放粥还是煎药抑或是远走几公里观察不同村户的病情?,文修身后都缀着一个小尾巴,任劳任怨的帮他提药箱、倒药渣...

在这过程中,崔幼仪也见到一个与平时不一样的先?生。

她见过他陈词激昂时的样子,却不想他哄孩子时又全然不同,极尽温柔和耐心。

那时一个身染疫病的三岁孩童窝在他怀里,先?生轻声哄着他,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他的头,鼓励着他喝下苦苦的药汁,再亲手替他擦拭嘴边的残留,他一定不知道对着一位年仅三岁的孩子笑得像朵花是有多大的杀伤力,而这小孩全程是盯着先?生的脸喝下苦药汁的。

此时,崔幼仪就有些嫉妒了,先?生从未如此对她,别说哄着了,就连温声软语都少。

她还见到先生和严先生认真研究的样子,他们往往会为着一味药讨论半天,彼此又不愿意妥协。那时她就在想,先?生这些年虽对医术有所研究,但是怎么也还没达到严先?生那个境界吧,那他还能与严先生相谈许久也是十分有趣。后来在严先?生的只言片语下她才知道先?生的医术虽不如严先生,但是所思?所想却十分创新大胆,她更是探听出许久之前的疫病就是先生组织研究的,这可激起她的兴趣了,不过可惜的是严先?生却不肯再多说了,先?生更是不理她。

先?生在城外久住的同时也想着法子改善这里的环境,较之杂乱无章的样子,现在这里变得整洁又干净,他不止命人修路开渠还替只能被关着的村户整理田间作物,保证他们的粮库充实,解禁后也不会无粮可吃。

先?生做的这些村户们都看在眼里,所以为了不给先?生找麻烦每一个人都积极配合治疗。

可以说这个时间段的先?生给她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他不同的样子更是在她心里刻下重?重?的印记,而治病救人的关口上,她也暂时将那场梦抛在脑后。

...

“想什么呢?”文修对着在田间发呆的崔幼仪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