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湖。
云三躬着身对带着笠帽,正在钓鱼的人说话?:“家主,我们的人回禀城外出现几个身染怪病的人,肌肤呈现出几大色块,且日常虚肿,与您所说一致,您看…”
笠帽下让人辨不清神?色的文修将垂落下来的白发拂向身后,随口道:“带回来,交给严先生。”
这么多年来的研究已经让那剂药初初成型,再有这样具体的病例供他研究,想必不日就可以研制出真正可以治病救人的药了。
到时候,江都大安,崔氏大安!
云三知道家主对这件事有多重?视,赶紧退下去吩咐相关事宜,刚走出静心湖的范围却遇上了迎面走来的崔幼怡,她显然也看到他了,眼睛一亮就快步走过来打招呼。
“云三先生好。”
“崔小姐好。”虽然她被家主赋予少东家的权利但他还是习惯叫崔小姐。
“先生在静心湖对吗?”
等到云三肯定的回复后,崔幼怡又向他打听:“先生今日心情?如何?”
云三不假思索道:“挺好。”
崔幼怡加深了笑容,这才放心下来。
两人又错开各自去往目的地。
远远的便看到先生,在亭中不紧不慢地扔出鱼钩,后又优雅得体地落坐,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暗含高华清隽之感,缱绻白发犹如银河尺。
崔幼怡停下脚步,却是再难进一步。
七年光阴,她亲眼目睹先生一缕白发换一头银丝,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且不留情?面。
先生人极好,唯有七岁那年下过她的面子,往后他们师生一直和睦。他虽爱气人,但大多数时候却是温和?、文质彬彬的。
府中人少,先生也不喜热闹,所以年幼时的她总希望在这里?多留片刻陪陪先生,天真烂漫之际一不小心就将真心话?同他说了。
她说:“先生,府中冷清,你会不会孤独,我在这里?陪陪你好不好。”
不料,他不像以往总要气一气人,而是平心静气地说:“够了…”
够了什么她那时没有懂,但是后来她能见先生的日子变少了,以往什么时间都可以见?到先生,后来变成唯有授课的时间可以见?他,再后来先生教习的部分课程也由云三先生代劳。所以她知道了,先生说够了,是嫌弃她的意思,也是疏远她的意思,原来那若有似无的疏离不是她的错觉。
她有过一度的沮丧和?不解,心中也有不知何来的不甘,但是她妥协了,因为他是先生。
不过崔家阿稚十?分?聪明,总是能找到问题问的云三先生哑口无言,最后不得不先生出面解答。
先生亦师亦父,而年华不再,想到有一天他会离开,阿稚的心会控制不住的疼,针扎一般,细细密密,每当这时她会对着他的头发流露出不一样的神?色,又一次被先生抓包后,他不知道是不是明晰了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声,从那以后她再也见?不到先生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从此,白衣不离身,银丝不刺目。
可是先生好像天真了些,不是一件衣服便能掩盖他衰老的模样,她的情?绪只不过是学着藏起来,不叫人知道罢了。
如同现在,她见到这人的白发,依旧难过得想哭,可其实她面上是带着微微笑意的。
这微微暖融的笑意也是从先生身上学的。
崔幼怡调整呼吸频率,走到亭子外,扬声道:“先生,阿稚有事请教。”
不一会传来他的声音:“过来。”
鱼儿咬钩,将鱼线一扯一扯的,文修一边收线一边听她说这次来的原因。
崔幼怡苦恼地说完后,文修却是沉默了许久。
良久,他问:“为何?”
林雁西的家世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的,而且前途无量,这样的夫婿应该是所有女子都希望拥有的。虽然他私心不喜欢这人,但是林雁西确实是良配。
她理所当然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呗,没有缘由。”
她只是希望找到两全的法子,既不让林家崔家生嫌隙,又能让林雁西这小子知难而退。爹娘和?林家都有意撮合她和林雁西的婚事,到时候被强迫着嫁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父母之命不是说说而已的,更何况于亲事而言爹娘只会选择最正确的却不是选择女儿最喜欢的。
到时候要是真的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交换了庚帖,她真的哭都没地方哭,所以只能来找先生,让他替自己出出主意。
文修说:“与林家小子好好谈谈吧,将话?说开,也让他不再向家里传递娶你的念头,如此可破。”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心里?知道,上辈子就对崔幼怡情根深种的人,在没有任何阻碍下不见?得会轻易收回感情?。
崔幼怡一想到林雁西那股执着劲儿,就觉得先生说的应该不管用,她说:“若我向他实话?实说后,他还非要娶我怎么办?”
“那就需要你尽早找个喜欢之人,”文修取下钩住的鱼,却不小心被钩子划伤了手,顷刻间鲜血染红手指,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淡淡道,“最好是和林家小子差不离的人,如此你爹娘也不会有意见,而林雁西自然无法说什么。”
他身后的人,苦恼道:“可是我找不到啊。”
若找得到,她还会烦恼吗?
江都男子万千,出色的男子寥寥,能入她眼的,一个也无。
崔幼怡烦闷地走到湖边,难得不在乎形象地坐在亭子的台阶上,回过头再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先生手上的血。
她大吃一惊:“先生你怎么了?”
不假思索,她拿出手帕就要给?他擦,文修避开了。
随意的用袖子擦净血,他说:“小伤,无碍。”
崔幼怡若无其事地收回帕子,转头去看湖,湖面上却将她失神?的样子照得一清二楚。
“试着与崔大人聊聊吧,他宠你,会将你的想法听进去的。”
崔幼怡心不在焉地应下了。
见?此,文修眼神黯了黯。
这一世关于她的感情?,他不会过多插手,一切全凭她自己的心意来,他要的是将任务完成,拯救崔家,消除她这一世的怨气,然后尽快回去处理怨鬼的事情?,在这已经耽搁了七年,现实世界中至少过了大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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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幼怡还是没有去见林家人,而是在他们休息一天后才跟着崔言氏去拜访人家。
林叶氏经过这么多年眼角已经长处细纹,一见?到从前就非常喜欢的崔幼怡后,眼睛都笑弯了,细纹更加明显。
她拉着小姑娘的手,一口一个阿稚,显然极想她。
“你前日带给?叶姨的糕点,叶姨都有吃,那滋味还同以前一样,馋死我了,你这小人的心思怎么这么熨帖,叶姨真是稀罕死你了,”她又看向崔言氏,意有所指道,“也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的能娶到你,那必是这家人三生修来的福气,可不就得好好宠着嘛。”
崔言氏笑着:“你可别这么夸她,保不准在心里?都飘乎了。”
崔幼怡状似不依:“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才没有,亏得女儿还时时刻刻念着你,想着在您跟前多孝敬几年,您说这话?净拆我的台,可真令我寒心。”
崔言氏看女儿如此娇态又听她这一席话,心里?又暖又舒服,宠溺地点点她的额头。
崔幼怡见好就收,将自己还不想嫁人的想法借机说出去,也好给两位大人心里?留个印象,然后她将这次准备的礼物拿出来送给?林叶氏。
是一只药枕,里?面有静气凝神?的药材,可以助人更好地入睡。
林叶氏一听到有此功效,喜得直拿在手里?不放,又闻了闻,感觉确实有一股清淡宁神?的气息后,笑着说:“阿稚这枕头来得真及时,前两天舟车劳顿,我本就辛苦,回来这府里?,还没习惯,这夜里?就怎么也睡不着,今晚有了这枕头,想必能睡个好觉喽。”
阿稚做得实在是太得她心意了,林叶氏再一次坚定了要把人娶回家的念头,她就说嘛,这小人幼时就极和?她眼缘,长大了又出落得花容月貌,两家更是关系亲密,真是在合适不过的媳妇儿人选,就看她那还算成器的儿子了,要是不能将人娶回来,她扒了他的皮。
在花园外徘徊着的林雁西突然打了个抖。
林叶氏让人将枕头小心收起来,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崔幼怡说:“我同你娘还有好些体己话要讲,你呢约摸是不爱听这些的,我让丫鬟带你逛逛可好?”
说着就有两个丫鬟上前一步,显然是早有准备,就等着她说这句话。
崔幼怡神色一动,浅笑着应下,和?丫鬟们一同走,由着她们领着自己朝某个地方去,大约过了小小一会,她们领着崔幼怡出了花园后,她见到了故人——林雁西,也是她在心里?问候了许多遍的人。
小胖子长大后变成了英俊潇洒的少年,剑眉星目,看着又十?分?沉稳,早就不是过去那个会戏耍她的人了,不过她现在看着这人还是觉得碍眼,真是讨厌!
肩宽腰窄,身高腿长的人,一见?到她就笑成了二傻子。
崔幼怡表示,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