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孙家后第二日,游历开始了。
一老一少的组合,在近五年的光景里,游遍三川五湖,览尽山河风光,沿途若有奇闻异景便会引得两个人在那处多逗留几日;遇不平激民怨的事,男子也?会出手助上一助,小到为人行方便,赠人钱财,大到事关性命,伸张正义…每到这时,年纪大一些的老夫人眼神里好像有了一丝光,让浑浊的眼睛变得稍许明亮,更加鲜活。
二人将所见所闻写成游记,里面记载着多处名胜古迹,美味珍馐,风俗地理…总之不一而足,他们想写什么便写什么,没有章法,想到了便写。
有时夜过半,男子还会写除了游记以外的东西,秉烛运笔又思虑很久,写的什么无从得知,但每天总会有一些时候在写这些,也?总是避着人。
芳菲三月时,他们于扬州郊外踏青,轻嗅草木淡香,于无边绿植中,感受自然之力,在这山清水秀之地留下丹青,书写草木盎然之意。
数九寒冬时分,他们撇去寒风凛冽的幽州,前往四?季如春的交州躲过这寒冬,待到来年春分时又去往幽州赏一片红妆点映的红梅。
夏日酷暑之际,寻个绿荫遍野的深山,伴着那落九天的水瀑,度过几月酷暑。一泻千里的水瀑,其势磅礴,水帘之下如烟如雾,说是人间绝景也不为过。有时他二人会趁着夕阳斜照之时慢悠悠地来到水瀑前,听轰鸣水声,迎着满面水汽驻足在边上,既凉爽又惬意,且无一人嫌这水声吵闹,反而觉得寂静的林中有此杂音更显生气。
待到秋时,他们乘一叶扁舟泛于河洲之上,悠然自得地看水看山看周边洗衣的姑娘。每到这时,老夫人会老神在在犹如入定一般坐在船头,以长辈的口吻劝他:“人生苦短,你该在世上寻个可心人了。”
男子由一开始的浅笑摇头,到后来轻声反驳:“夫人多虑,某四?海为家,友至四方,各个皆是可心可信之人。”
等后来老夫人再提及时他会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哪管身边心上人,”男子调皮一笑,“况且夫人与人半辈子可舒心快意了?”
每到这时,老夫人总是气得不想理他,将头撇向一边,男子见状哈哈大笑,竟然以气她为乐。
委实捉狭。
虽说他们去的地方皆是人烟稀少美景风光无数的地方,但也?没有脱离了人烟。
他们会在节庆日随意寻个城镇逛逛街,吃吃那处的美味,就如某一日女儿节上,他二人就在街上看?杂耍…
时值节庆,街上人来人往,文修特意伸出一只手臂让余岚搀扶,以免两人走散。
这座城镇是云州以南的一个小镇,再往北就是胡人,所以此地的民风比较粗犷,街上来往的男女皆是身高腿长更为壮硕,和南方人很是不同,别有一番意趣。文修这副典型的南方男子的长相在这颇为突出,就一会功夫已经有好几位女子递出手帕意在相交,不过都被他礼貌又不失坚定?的态度拒绝了。
正打算带着余岚往前边的摊子看?花灯时,一位腰缠软鞭,扎着干净利落马尾的红衣女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她抱着手臂,微抬下巴:“喂,你叫什么名字?”
某余老太太在一边看戏,也?不着急去别的地方玩,反而在心里细数这是第几个了?
文修仍在笑,但是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姑娘有事?”
“你跟我?回家吧,你娶我或者我?娶你都行。”
那姑娘理所当然的样子又气一点也不虚地说,让文修无语缄默了三秒,提起一口气说:“姑娘不觉得太过唐突了吗?你我?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那姑娘握了一下马尾,淡定说:“只要你跟着我?,以后保你吃穿不愁,”她看向余岚,“就连你娘我?也?会照顾得很好。”
无故多了一个儿子的余岚:“…”
文修气笑了:“…是不是街上随便一个陌生人姑娘都是如此搭讪的。”
“自然不是,”她示意文修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那里有个算命摊,“看?到那没,那算命先生说了,我?命定的姻缘是你。”
“荒唐!依据理由呢?”
算命先生一般和江湖骗子挂钩,文修才不信。
“他说蓝衣蓝袍的公子就是我的良人,我?与你一定?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
文修嘴角抽了抽,轰轰烈烈?
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还真是蓝色:“江湖骗子不可信,姑娘不要被骗了,某不会娶姑娘也?无意成家。”
说罢,他带着余岚离开,见这姑娘还要纠缠只能说道?:“街上往来众多,穿蓝色衣袍的人不止我一人,姑娘许是看落了,去别处吧,我?们还有事。”
文修的步子迈大了些。
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还是又看到了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人,但是好歹是没跟上来了,让文修长处一口气,到现在还感觉颇为荒唐。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不能扰了他们的兴致,依旧自在地该赏灯看景,穿插在人群中寻找乐趣。
走走逛逛的时候,余岚突然在一处首饰摊子前停下,拿起一支碧玉簪,簪子刻着梨花,朵朵分明,煞是好看?,虽然比不上江都精细的手艺,边角甚至有些粗糙,但是这花雕得却是栩栩如生,算是瑕不掩瑜。
文修:“你喜欢这个?”
他就要掏钱买下,旁边一道?声音传来。
一位姑娘凑到余岚面前,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簪子,带着渴望,但是说的话?却让人莫名不喜。
她说:“老夫人您能将这簪子让与我?吗?这簪子是瑶瑶见过的最适合姑娘们带着的头饰了,您可能让给瑶瑶?”
在摊子上随意一瞥,她将一条老气横秋的珠串递给余岚看?,还兴致勃勃地说:“这珠串和您配极了,要不瑶瑶将它买下赠与夫人?”
文修启唇就要反驳的时候,余岚轻轻将簪子递了出去:“确实是不大合适老婆子带了,你拿去吧。”
女子见状一喜,惹得文修眉头皱起,但是余岚已经先走了,他只能跟上。
一来二去,这闲逛的兴致没了大半,他们又逛了小半个时辰后走回了客栈。
第二天余岚正在客栈二楼吃早餐,文修将一大早出门准备东西给她看。
包着各式玉石的包裹被打开后,余岚不解地看向文修。
文修:“这些玉石皆是极好的料子,你想要什么样子的都可以自己刻上一个,不必与人争那么一支粗陋玩意儿。”
一支尚可的簪子现在被说成了粗陋玩意儿,余岚有些想笑,她实话?实说:“我?不会雕刻。”
“无妨,刻坏了一个便丢一个,就算这里的都刻坏了,那再去买便是了,”文修说,“想要的,那便自己做,还要做个更好的。”
他说的极为认真,让余岚险些以为他在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而且在他分外认真的眼神里,她竟然不知不觉答应了下来,即使没有学过任何雕刻技艺,即使刀锋恐伤人手…
余岚呷了一口粗茶,又与他说起其他事情。
“昨夜那红衣女子有其他消息了。”
“她与一男子私奔,追那轰轰烈烈的情爱了。”
文修目瞪口呆:“当真?”
余岚点点头。
这条消息还是早饭时分客栈伙计说给下来吃早饭的客人听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醒神,正好被她听到了。
听说那女子是这小城街上的一霸,仗着家里的势,颇为威风,为人有些桀骜不驯,为女又有些出格不羁。当家里人要给她寻一门亲事时就跑出了家门,所以才有了后来寻算命先生算姻缘,和蓝衣男子私奔的事情发生。
余岚当时听到这话?和文修一个反应,颇为惊奇,直感叹人世之长,总能在一些时候刷新着认知。
“我?真不知道如何评说了,”文修摇头失笑,“说她离经叛道?还是说她性情中人,亦或是人来疯?”
余岚:“我?倒是羡慕她说做就做的性子。”
肆意,又鲜活,和她完全不一样。
这些年她总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罩子里,无声无息,又压抑,说不上来是难受还是混沌,总觉得活得很无力。年纪越大,感觉越多。
她格外羡慕这姑娘自由无羁的样子。
她难得有些伤怀,被文修看在了眼里。
此后的日子,他们在城镇待的日子就少了,接触人的机会也?大大减少。
往北走,他们扮做胡人,买下一座帐篷,离群索居,在风沙中看大漠孤烟,有时骑上马到稍远的绿洲感受一番以希望著称的大漠孤泓的风姿。
期间他们也遇到过麻烦,要经受冷热交替的天气和前所未见的奇怪动物。
但是他二人总能平安度过。
余岚曾问文修他为何能应对如此多的麻烦。
这人轻描淡写道?:“过去曾去过与这相近的地方,听过或遇过一些,不懂也?懂了。”
这时的余岚只以为他曾出门行商遇到过,却漏看?了这人看向她时失而复得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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