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泥沙入海,消失得了无踪迹,一个月的时间飞速过去。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文修把《天上界》完结了。

这本书在市面上的销量越来越好,据系统不完全统计,越到后面,买书的人男女比例越发倾斜,显示女子居于前列。

由于书中描写的男女平等的世界太过真实,一些女子的自主意识也在慢慢觉醒,文修相信假以时日幼苗可成巨木。

而上次那本抨击谈子嵩的书的影响也在这些时日里发酵的越来越厉害,他的地位在士林学子间已经摇摇欲坠。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文修心情颇好走到主持处,想与他手谈一局。

走近了,发现主持正在跟几个小沙弥说话,好像有事的样子,耸了耸肩只叹不巧,他只好又回去了。

一个人走在青石路上,看见寺里来来回回的和尚正扛着东西从山门到库房,文修仔细看着,发现书言书行不在其中,想来应该是被派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正是白云寺给白马寺送东西的时间。

他住的院子在比较偏僻的地方,越走离人群越远。

到了院门口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文修眼里沁出点点笑意,又瞬间消失,再看时眼里无波无澜,面无表情的样子。

在那纤细的背影后三步站定,文修浅浅道:“杜小姐。”

杜蓉萱一僵,长睫毛无措的翕合,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子,“魏,文修。”

文修询问着看她。

杜蓉萱只想立刻钻进洞里,就地闷死!

不禁想起一刻钟前的自己,恨不得拍死。

那时她站在白马寺的山门前,白马寺三个大字高悬于顶,她的脸上又红又白,羞愤异常。

本来不想再靠近魏文修,但是一听主持说要来,也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态就和送物资的沙弥尼一道上山,那一袋袋沉重的大米,都没有打消她的积极性。

她觉得自己疯了,竟然在那一刻说只消远远的看一眼就好了,结果她现在竟然到人家面前了!

杜蓉萱看着面前的人,清了清嗓子:“山中无趣,想借些书打发时间。”

“你想要什么书?”

“《般若心经》”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在心里着急的冒火。

杜蓉萱,你忘记书里有什么了吗?那是魏文修的小像!

你丢不丢人!

男子小像虽然不似女子一样特殊,但是你一个姑娘家看什么不好看人家小像!

为了找补一下,她急忙补充道:“还有《金刚经》、《华严经》…”

说完松了好大一口气。

但是对面的文修好像没有注意她在想什么,甚至还忘了《般若心经》里还有叶雕的事情。

不动声色的看着杜蓉萱调色盘一样的面色。

“可要进去坐坐,书在院子里。”

“不了,我在这等。”

文修立刻返回去拿,然后很自然的把书递给她。

杜蓉萱一拿到书就发现不对了,最上面的那本《般若心经》已经不是原来那本了,书本整洁崭新,已经没有原来边角处的毛边了,她状似无意又轻轻问道:“这书好像不是我当初还你的那本。”

文修点头,“那一本是主持的,前些日子我还给他了,现在这本是我另外誊抄的。”

“哦。”语气有微微的失落,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也不知道那叶片是不是在里面。

?!

杜蓉萱突然回神,恨不得抽自己,她怎么能这么想,打住!不是为了魏文修的小像,她是来借书的!

文修眨了眨眼,看着她天人交战,又纠结的神色。

系统:“杜蓉萱怎么回事,接个书,脖子都红了,过敏吗?还是书太脏?”

文修:“她在害羞,还在生自己气。”

系统:【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为什么”三个字都实打实的刻在它脑门上了。

文修笑笑不说话,然后看着杜蓉萱拿着书离开的背影。

好像是知道他在看,女子的背影格外坚定,一步一步,就是为了远离他,走得越来越远。

文修唇角微勾,表示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来呢。

情不自禁吗?

自相矛盾。

又跨不过自己那道坎。

年纪轻轻,不到双十,感情最是浓烈和不知分寸的时候,这么压抑着,恐怕她很难受吧…

文修脸上的神色神秘莫测,却像是似笑非笑。

让系统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

这边,杜蓉萱回到白云寺后,那颗心忽上忽下的,总是不得劲。

手里烦躁的翻着书页,那本《般若心经》果然没有了那片叶子。

又像是自欺欺人一样再翻一遍,还是没有。

她泄气一般的瘫坐在椅子上。

松香松雨进来就看到她无精打采的样子。

松雨叉着腰吐槽:“小姐,您看看您这样子,累着了吧,让您不要去您还去,寺里的那些个师太哪个不比您强,可不需要您的帮忙,是您非要逞强。”

松香默默的给她递水,杜蓉萱感激的看她。

又回过头来嘟囔:“我这不是没事做嘛…”

她有些心虚的翻着书,见松香盯着手上的书,又不自在的合上了。

倒是松雨念着书名,咦了一声,“又是这本书。”

杜蓉萱抿了抿唇,伸手要把书抱回房间。

既然借都借来了,总要做个样子的。

而等她的人影一消失,松香先抛砖引玉,问旁边的人:“上次二公子的那些书,还的还顺利吗?”

“顺利啊,二公子也没怪小姐迟迟不还。”松雨自然道。

“那就好,”松香说,“你对那书的印象这么深刻,可是里面有什么问题?”

“那是自然,”松雨,“书里还有一片叶子呢。”

就这?还以为是什么呢,松香无语。

又听松雨夸张的说:“那上边刻着二公子,刻得好像啊,简直一模一样。”

松香眼神一凝,追问:“是在那本书里?”

“是啊。”

眼睛里闪过思索,所以方才小姐一直在翻可能有二公子小像的书?

这一大胆的猜测一起,松香震惊的都麻木了。

卧房里,杜蓉萱瘫坐在一边的软榻上,随手拿了《金刚经》,没看多久就觉得一阵乏味,又转头拿起《华严经》,随手一翻就看到熟悉的竹叶,只是已经泛黄,叶片干透被书压着更薄了些。

不过上面的人像却还是那么栩栩如生。

她用柔嫩的指腹轻轻划过,深怕损了一丝一毫。

与魏文修寥寥几面她并不敢多看,生怕眼里的情愫让人看去,可是现在不同,她手里的是和他一样的小像,任凭她看多久。

在此刻,她才能用勾缠的眼神描摹他的眉眼。

且肆无忌惮。

这时松香敲门,在她进来之前,杜蓉萱赶紧将叶子小心的放回原处,然后故作无事的样子问她:“怎么了?”

松香却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观察她。

杜蓉萱被她看得头皮一麻,小心翼翼的挪动着手臂压着书。

松香眼尖又时刻注意着她,立刻就发现了这一小动作。

她看着杜蓉萱,好像看透了一切,用无奈又包容的眼神看她,决定开门见山:“小姐,我都看出来了。”

“您,是不是对二公子有意。”

杜蓉萱心里一紧,手下意识的一动,脸上还强撑着若无其事。

只是松香还是决定将一切挑明,把这些天的所思所想尽数告诉她:“这件事在奴婢心里好久了,小姐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是您的眼神骗不了人,看二公子时您眼里的专注是奴婢从未见过的,想来二公子真的被您放在了心里,并珍视着。”

“况且,您以为的掩人耳目其实在奴婢看来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小姐不敢多看他时,小姐注视着他的背影时,甚至小姐无数次看向上京时…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越想遮掩,您越是泥足深陷,反而露出的破绽越多。”

“我…”杜蓉萱眼里闪过痛楚,也无法开口反驳她,心里像是针扎了一样难受。

可是松香却不能任由她放纵下去,狠心道:“您知道喜欢二公子会遭遇什么吗?流言蜚语会是继和离之后的千百倍,您,承受的住吗。而且连带着杜府也会遭人诟病,奴婢不想看到您一步错步步错啊。”

杜蓉萱痛苦的抬头看她,早已泪如雨下,声音一颤一颤的:“我又能如何,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我忘不掉他,总会想起他,我难受…”

“松香,我好难受,我离开上京想着可以忘记他,谁知这思念像是贮藏的黄酒藏得越久,味道越浓,不见时心静如水,再见时我溃不成军…”

“我真的尽力了。”她精疲力竭的闭上眼。

心上人在眼前,她不敢也不能当面将这些羞耻的心事说出口,甚至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连最最贴心的丫鬟和最最亲近的父母她都不敢诉说,她压着这些心事太久太久了,压的她已经喘不上气了。

现在说出口,伤口虽然被扒开露出血淋淋的内里,但是也让能她松口气。

每每一个人时她总忍不住偷偷想着那些不敢喧诸于口的心绪。

而最常想起的还是那个第一次审视自己的清晨,那个长身玉立,挺拔俊秀的男子,回首看她的时候。

她曾自问,情由何起。

几乎想破了脑袋才发现所念所想其实不过是由两个字开始——怜惜。

从魏文修病弱时红着眼尾,苍白着脸叫她嫂嫂开始,

从魏文修可怜可爱的讨食开始。

而真正自甘沉沦,是从他说:“和离吧”开始…

这经过发酵完成的酒,最后终于让她醉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