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冲凉时,热气氤氲,我挤出沐浴露,却忽然愣住。
自从夏溪七年前离开,我就一直用的是对方常用的牌子。
蒂花之秀的魅惑香氛。
零几年的时候,还叫迷情巴黎香水香皂。
我是和夏溪在一起后,有次抱着她,被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水味吸引。
“你喷香水了?”
“没呀。”夏溪扒拉自己的衣领,凑到鼻子吸了吸,“闻不到啊。”
我凑到夏溪脖颈处,发现香味越浓,忍不住亲了亲。
“啊呀,安知乐!”夏溪红着脸捂住脖子,很是防备盯着我,“外面呢。”
我看着空荡荡的公园,忍不住辩解:“又没有人。”
说罢,我准备凑上去,却被夏溪按住脑袋。
“安知乐,别这样。”
夏溪那小胳膊小腿,哪儿是我的对手,我把人抱在腿上,很快就牵制住她。
“安知乐!停下!”
我听出对方有些生气,慌忙把人放开,讨饶道,“小溪,我错了。”
夏溪噘嘴生闷气,我哄了许久还没哄好。
快要上自习了,我很是着急:“小溪,别生气了,好不好?”
夏溪终于肯理我,并和我约定,以后她说‘不行’时,一定要听她的。
我答应了,并且成为了我们第一个约定。
过几天在宿舍,我从舍友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我捂着鼻子:“怎么这味儿这么冲啊?”
“嘿嘿,蒂花之秀新产品,迷情巴黎的香水香皂。”
舍友得意洋洋拿着盒子介绍。
我看着‘迷情巴黎’那四个字,倒是觉得有些勾火。
只是看见室友那张脸后,熄灭了。
回忆结束,我也洗完回到卧室。
我看着天花板,忽然想起今天夏溪身上,并没有这系列的味道。
心中很是失落。
我以此怀念着对方,却发现对方早就改变了。
七年,只有我守着那些东西。
双手一拍,感应灯灭。
明天还要上班,已经快一点了,该睡了。
我又梦见了夏溪。
梦见了夏溪接受我告白的那天。
我手段卑劣,现在想起,也会鄙夷自己。
可又十分庆幸,若不是趁虚而入,我与夏溪不会在一起七年。
自从那天晚上强吻夏溪后,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处理。
第二天便去找了夏溪,出乎意料,她竟然没躲我,只是对昨晚的事情闭口不提。
我也就当做自己耍酒疯不记得了。
只是夏溪并非毫无芥蒂,她不在任由我牵着她的手,也拒绝了几次我送她的礼物。
我的课程越来越忙,仅有几次腾出时间约她,也都被婉拒了。
我开始苦恼。
有次她依旧拒绝了我的邀约,可下午的时候,我在绝望坡看见她与倪博的新女友相谈甚欢。
绝望坡,真是一个应景的地方。
我不能上前,甚至躲了起来。
我心知,一旦戳穿夏溪的谎言,我与她再无可能。
回到了寝室,室友们正在讨论系花和系草的故事,据说是第三者插足,从系草手里撬走了系花。
室友感叹:“我开始就觉得两人不会长久,男女关系最重要的,是女孩的仰慕,系草去年挂科时我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另个室友不解:“仰慕和喜欢还是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但很容易混淆。”室友起了兴致,“再说,女生都是慕强的,她们自己都不一定分辨的清楚。”
室友的话让我醍醐灌顶。
我与倪博都是学霸,除此之外,我从未在夏溪面前展示过其他方面。
她好像更依赖倪博,而非我。
如果我能某方面胜过倪博,是不是就能有几分机会。
于是,我不在时时联系夏溪,一方面是因为我确实挺忙,一方面是我刻意为之。
每当我忍不住要打电话时,我就告诫自己,我的时间也不是能胡乱挥霍的。
我在等一个机会。
当我知道倪博参加校园十大歌手的时候,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不需要得到名次,只要把倪博给比下去就行。
小时候深受香港娱乐氛围辐射,小时候哭着闹着去学了吉他,没想到这时候排上了用场。
最主要的是,医学院没什么人报名。
我几乎是作为独苗一路保送。
最后代表学院参赛。
而倪博可以说过五关斩六将,也代表机械工程院参赛。
比赛前一天,室友给我打气。
“安知乐,冲呀!”
冲?
我调试着吉他,想着不求一二三名,只要比倪博高一位,就行了。
比赛那天,我在后台遇见倪博。
对方穿的很韩风,难得染了头发:“安知乐,一起加油。”
我虽然觉得倪博打扮太花哨,可还是笑着点头,问:“夏溪来了吗?”
“来了,和冉冉坐在一起。”
来了,我看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想着夏溪身在其中,心就噗通跳的飞快。
我抽签是倒数第二个上场,倪博是第三个。
零三年,华语乐坛只看得见一个周杰伦,我大概看了眼比赛名单,十个中有八个是周杰伦。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位唱的《山丹丹的花开红艳艳》。
我唱的是Eason的《明年今日》,发行于零二年,两年后,它的国语版本发行,叫住《十年》。
我那时最喜欢其中的歌词,不是大家都很感慨的‘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而是开头的两段。
“若这一束吊灯倾泻下来
或者我已不会存在
即使你不爱
亦不需要分开
若这一刻我竟严重痴呆
根本不需要被爱
永远在床上发梦
余生都不会再悲哀”
第一次听到,我就觉得说的是我。
就像面对夏溪的我,卑微到尘埃里,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终于到我上场,我站在台上,弹着吉他唱完明年今日后,在减弱的音乐解围,我默默望着台下。
其实我看不见任何人,他们都是陷在黑暗中。
可我知道,夏溪看的到我。
不知为何,我心中涌上千万勇气。
我拿着话筒,说了三句话。
“我是个女生,我最近发现,我也喜欢上了一位女生。”
我听见台下安静了。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用害怕,也不用躲避,不必回应我,也别急着拒绝我。”
“往后余生,以闺蜜的身份也好,朋友的身份也好,我都想陪着你走下去,不愿在你的人生中寂寂无名。”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说了。
下台前,也听得见些许唏嘘声。
那是零三年的十月。
在上个月,官方刚刚表态,中国禁止同性婚姻。
那几年,人们对同性恋的看法,是有伤风化的,是不正常的,是精神病。
我没夸大,在零一年以前,“同性恋”依然被列举在“精神病诊断条例”之中。
但是说出那几句话,确实是一时冲动。
歌手比赛,我赢了倪博。
我跟着倪博去找她女友,却发现夏溪已经走了。
“哎呀,小溪说她不舒服,先离开了。”倪博女友笑嘻嘻道,望着我说,“安学姐别伤心,你的歌我们都听了。”
说罢,她朝我比个大拇指,“那几句话真飒!支持你!”
倪博倒是皱眉看着我:“安知乐,你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这个,是疯了吗?”
疯了?
我摇头,倒不至于。
但是快了。
那次后,我本以为自己会被排挤和冷落,可很幸运的是,我有个很照顾我的班级。
他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偶尔好奇问一句,怎么忽然喜欢女生了。
我总是很认真的解释,不是我喜欢女生,而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恰好是女生。
也就是那时,我和班长赵柯成为了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对方是个同。
比赛结束的那个周末,我本想再次约夏溪,却被教授抓着去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只得作罢。
忙碌了半个月,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我忽然接到倪博女友的电话。
“学姐,是不是和夏溪关系挺好啊?”
我升起几分防备:“怎么?”
对方声音很小心翼翼:“夏溪她扭伤了脚,刚刚给倪博打电话,我们不是代表机械学院北京参加论坛吗,你能不能帮忙去照顾一下。”
得知夏溪扭到脚,我虽然着急,却仍保持冷静:“倪博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告诉他。”她声音有些支支吾吾,“他代表学院,我不想让他分心。”
“知道了。”
我挂掉电话,跑出学校打车直接停在夏溪宿舍楼下。
夏溪舍友把我领进去,我一眼就看见夏溪缩在床上,脸上惨白还挂着冷汗。
发现是我她很诧异,问:“倪博呢?”
“他在北京来不了。”我言简意赅,直接上手查看她右脚的情况,已经肿很高了,我试探按了一下,夏溪疼的直叫。
我望向她的室友:“什么时候,怎么扭得?”
“上午上课时候,下楼梯时一下崴着了。”
我扶起夏溪,从包里拿出冰敷袋按在她脚踝处:“我担心伤到骨头了,先去医院拍个片子。”
她室友点头,拿起包说:“我去叫车。”
我点头,架住夏溪胳膊:“能不能站起来。”
“能,就是走不动。”夏溪疼的脸皱巴起来。
我想了想,在她前面蹲下,“我背你,上来。”
夏溪还在扭捏,我直接扯过她的手臂,一扛一揪,稳稳当当抱住她的大腿。
上车后,她室友坐在前面问:“去哪个医院啊?”
“协和。”
“啊?可是协和的号说不定要排到下午。”她是江城本地人,很是了解医院情况。
“没事。”我按住冰敷袋,对师傅说,“师傅,去协和。”
看夏溪脸色稍微好点儿,我给在协和值班的师姐打了个电话,请她帮忙挂号,想要拍个片子。
师姐答应的很爽快:“没问题,保证你来了就能拍到。”
那时候零几年,管的没有现在宽松,对于本校学生的行为偶尔会睁眼闭眼。
来到医院后,我前前后后跑了一周,我拿着片子去找医生。
竟然是我们骨科的教授。
教授上下打量我一番,扶了扶眼镜:“能走能跳的,哪儿不舒服。”
“我一个朋友。”我把片子递给教授,“有没有骨折啊?”
教授打开看片灯,很是傲娇:“自己看!”
我仔细瞅了半天,担心自己错过哪儿,好半天才确定只是踝关节扭伤。
得到我的答案后教授不耐,点点桌子:“安知乐,退步了啊,考试时候这种片子可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我挠头赔笑,确实,考试的时候我能立马的出答案。
可是,这是夏溪的片子,我不敢有丝毫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