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过去的裴舞影再一次见到了年幼的原主。

只是这一次,她看见对方正在院中舞刀。看见她的到来,原主平淡无波的脸上也多了一份诧异。

“你又迷路了么?”原主收了刀对她说道,“还是说你已经死了?”

裴舞影摇摇头,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望着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开口说道:“我摊上事了。”

听见她这么说,原主也多了一份好奇,抱着刀的她将断刀放在一旁,也跟着坐在了她身边。

“你的徒弟喜欢上我了。”裴舞影解释,“准确来说是你。”

“有什么区别么?”原主问她,“在那个世界,你就是我,我也是你。”

裴舞影摇头:“这不一样,他喜欢的人,或者说灵魂是你。”

原主看了过来。

裴舞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是你将他救了出来,也是你教会了他武功。我魔界人虽然行事不羁,但横刀夺爱为我界人不齿,这份感情是属于你的。更何况,若无我,这个位面的躯壳就是你的了。”

原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裴舞影还以为她听懂了,正想将心中苦闷发泄之时却看见她手中又多了一把断刀。

裴舞影的视线向下移,看着原主脚边的断刀挑眉。

“来比一场吧。”原主将手中刀交给了她,“或许你想要的答案在这里。”

江南堂医馆内,躺在榻上的裴舞影陡然睁开了眼睛。

正在为她配药的大夫转身时猝不及防对上了她空洞的眼神,心中一惊,手里的药罐也这么飞了出去。

那药罐之中有刚煮好的药液,随着药罐在空中翻转后也跟着落了出来,正好在裴舞影的上方。

“糟糕!”

大夫吓了一跳,眼看要滚烫的药液就要全数洒在她脸上时,榻上人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接下药罐,并且将倾洒出来的药液一滴不漏地装了回去。

“堂主...”

大夫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揉着头挣扎着起来,“堂主,您没事了?”

“嗯。”裴舞影将手中药罐递了回去,“我这是怎么了?”

“宿醉。”大夫颤颤巍巍地接过罐子,“另外堂主似乎心有郁结,否则习武之人有怎么因宿醉而气血不通,还昏迷了...”

“知道了。”

啧,怎么连大夫都知道她有心事了。裴舞影苦笑一声翻身跃下床,只是她刚落地就觉得脚底一软,若非她手疾眼快地撑住了床沿,怕是又要面朝地破相了。

大夫觉得今日自己受到的惊吓比以往还多,他赶忙上去将人搀扶起来:“堂主啊,你这些天还是歇着吧。”

裴舞影心中有事,故而随口应下,自己一个人摸索着回到了屋中。

然而回去后,她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方才在幻境之中她虽然赢了原主,但对方所说的答案却依旧没有浮现。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了两件事情,一是两人交手时,她发现自己对于身体的掌控开始下降,二是交手之时,她总能感觉到对方身后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前者很好解释,毕竟当这个位面不断发展,所谓的剧情不断的推进之时,这具壳子的生命也即将迎来终焉,届时她便会以灵体之姿脱离躯壳。

然而后者...

裴舞影眼眸微沉,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没想到穿越五年后,原主和她身上的谜团反而是越来越多。

裴舞影揉了揉自己肿胀的太阳穴,掏出一把用作暗器的小刀开始把玩起来。

当小刀蒂第三次从她手中滑落时,裴舞影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耐,于是手腕一动手中小刀就这么飞了出去,直直地钉在了房门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这个世界真特么的诡异!

裴舞影暴躁了。她独自一人在房间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眼前情况脱离了她的掌控。

不过还没等她理清所以然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推开门,发现外面站着的是先前向她讨要所谓压岁钱的小女娃。

“小婷,你怎么过来了?”

看见她的出现,裴舞影有些意外。

小婷是青簪南下路上捡到的小娃娃,后来青簪加入了江南堂后她也就顺势留了下来,偶尔也跟着堂中人学学武艺或者打打杂,但是这小丫头从来不来后院她住的地方活动,今日出现倒是头一遭。

果然,听见她询问后,小婷露出了一个腼腆地笑容说道:“裴姐姐,老医者说你醒了,所以我就来看看你。”

“不久昏睡半天,这么兴师动众?”裴舞影道,“说吧,有事相求?”

她刚说完就看见小婷瞪大了双眼连连摆手道:“不是半天不是半天。”

见裴舞影面露疑惑,她连说带比划的解释道:“裴姐姐你这次昏迷了整整四天!都快把青姐姐他们急坏了。”

四天?裴舞影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顿时感觉到饥饿感涌上心头。

见状,小丫头连忙将手中篮子举了起来说道:“这个是青姐姐吩咐人做的,裴姐姐你快些吃,吃完我们还得出门呢。”

“出门?”裴舞影接过篮子打开,望着里面准备的一荤一素,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对啊,再过些天青姐姐就要出嫁了,堂里的姐妹得帮忙置办嫁妆,但是听说最近静安府不□□宁。”小婷说到这里悄悄打量了她一眼,而后语速飞快地说道,“所以想要裴姐姐给我做护花使者。”

她?护花使者?

裴舞影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后用着微妙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就在小婷以为她要拒绝时,裴舞影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

得到了面前冷淡女子的首肯,小婷原本低落的心情又变的欢快起来。一双杏仁大眼一眼不错地盯着裴舞影,仿佛正在无声的催促。

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裴舞影突然觉得口中的饭不香了。她胡乱扒拉了几口后,便被对方拉着出了门。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但是裴舞影很快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无他,只是这一路上遇见的女子皆是含胸遮面,看上去有些遮遮掩掩。

这样的场景若只是发生在一人身上倒也罢了,但人人如此便让裴舞影生出了几分好奇。

“裴姐姐你有所不知,最近静安府除了一个什么采花大盗,专挑青涩少女下手。”小婷说着便指了指不远处的官府告示牌,“听说附近几个州府的衙门都发了通缉令,裴姐姐你看,这上面也有呢。”

说着就拉着她跑了过去。

此时告示牌边上已经围着不少人。

今日的裴舞影腰间没有别刀,看上去就像是寻常女子,而她身边的小婷也是活泼灵动。故而众人见她们过来也是纷纷摇头,其中还有一位老者冲她们小声说道:“最近这世道不太平,两位姑娘若无事还是早早回去吧。”

裴舞影见他眼中担忧不似作假,谢过后这才打量起告示来。

这上面说的就与小婷描述的相差无几,因此她看了几眼后就带着小婷离开了此地。

望着身边一点也不担忧的小婷,再看看周围躲躲闪闪的众女子,裴舞影叹了口气,想着回去后还是让堂中人多多警惕为妙,至少离开之前别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等到两人回到羽十一,将手中东西处理完毕时,已经是深夜了。

裴舞影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楼内二层椅子上,看着其他人忙着分类裁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如果可以,陪人逛街这种事情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先前答应那个小丫头纯粹是看在她给自己送了饭的份上,可裴舞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子还不到她腰间的小姑娘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力充沛。

整整一天,两人从城东走到城西,从绸缎庄走到金器坊,期间一刻也未曾停歇。一趟下来,她的眼睛都挑花了。

习武都不曾这般劳累。

亏得那小姑娘还能伶牙俐齿地与掌柜讨价还价。

“裴姐姐。”

就在裴舞影感叹之时,一道宛如催命地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听见这个娇滴滴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起了一身冷汗。

“何...何事?”

她转过头干笑着问道。

此时小婷手中正拿着一本半指厚的簿子,一边翻阅一边说道:“今日咱们为青姐姐订了绸缎,明日还得去布衣坊去做霞帔样板,凤冠倒是订好了,明日可以顺路一道取回,还有先前老阿妈说的金银首饰还得挑挑,还有还有....”

裴舞影听着她念叨,只觉得头都大了,于是她干脆两腿一横,双臂一展说道:“本堂主明日要闭关,你且去找我那徒弟。”

在苦自己和卖徒弟之间,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裴姐姐,难道书哥哥没有向你提到么?”小婷说道,“因为静安府采花贼一事,前几日允州刺史特地登门拜访向堂内求助。因为裴姐姐你那时还在昏迷,所以书哥哥就自行做主带了几人去帮忙了!”

好家伙,怎么不连她一块带走!

裴舞影在心里呐喊一句,面上却是没有丝毫露馅,反倒是平淡的“嗯”了一声。

见她反应之平淡,小婷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连忙张口想要辩解。只是她还未说出口就看见裴舞影摆了摆手,随后缓缓起身留下一句“明日来叫我”就走了。

也正是这一句话,开启了裴舞影接下来数日的打杂生涯。

起初小婷还念及她堂主身份,言行不敢太过造次,后来彻底熟稔后,小婷也变得不再客气,于是堂堂裴大堂主在她面前彻底沦为了跟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后来某一天,她听着楼外传来的阵阵鞭炮和锣鼓声,又见青簪头戴凤冠,身披霞帔时才惊觉竟然是到了她出嫁的日子。

看着裴舞影站在原地发愣,一身红火的青簪走过去打趣道:“稍后要坐高堂的裴大人,快回魂啦。”

听见她这么说,裴舞影堪堪回神,半晌后才从口中蹦出一句“好看”。

“本姑娘天姿国色,不缺堂主大人您夸奖,还是给点实际的好。”

望着她充满自信的脸庞,裴舞影笑了笑,将一枚玉佩送到了她手中。

青簪看着自己手中熟悉的豌豆模样玉佩,一时间竟然有些愣神。

“这是当初从风月楼拿回来的。”裴舞影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想着还给你,后来不知怎的就忘记了,前些日子收拾的时候翻了出来,眼下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听见她这么说,青簪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本以为已经丢失,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日子再次看见它。

青簪握紧了玉佩,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裴舞影,用着哽咽的声音不停地说着感谢话语。

她这一哭差点没把裴舞影给吓着,她虽然从未参与过这样的成亲礼,但也知道这个世界女子出嫁是不能哭的,一时间也跟着手足无措起来。

好在青簪在经历了大起大落后心性也非常人,虽然心中动容但也忍住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只是眼眶看上去红红的,像是受了欺负。

幸好屋外的小婷及时地为她送来了喜帕,遮住了面容。

新娘子准备好之后众人便等着新郎上门。

按照江南习俗,新郎接人还必须经受女方娘家人的层层考验,只有表现优异才能见到自己的新娘。

而小婷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这一刻了。

裴舞影其实对她的准备很感兴趣,但她稍后得代表江南堂去见新郎双亲,与他们共坐高堂。论本尊年纪,她自然是有资格的,但这副皮囊终究是太过年轻,想来还有几分滑稽。

迎亲的队伍很快就到了,裴舞影送走青簪后便先行来到了所谓新居。

此时新居外院已经坐满宾客,见她落座主位与两位花甲老人并席之时还有几分诧异。

裴舞影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落座,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才听见外面呼喊着新娘子来了。

紧接着便看见戴上喜帕的青簪在一位清秀男子的搀扶之下缓缓走进院中,向他们走来。

望着这一幕,裴舞影忽然有一种自家孩子要拱手送人的错觉。

这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礼成,青簪入了洞房后才逐渐淡去。

未免被人再次灌酒,这一次裴舞影仅仅是打了一声招呼就脚底抹油,跑的无影无踪了。

只留下一个恍若遗世高人的背影。

裴舞影施展天宫阙一路跑回了羽十一后院才停了下来,只不过她刚刚站稳就注意到院中多了几个人。

她抬眼,发现是多日未见的江浅书和几位衙役。

“师尊。”

看见她回来,江浅书先是眼前一亮,而后见她一脸疲累,便不自觉放缓了声音说道:“这几位是公门中人,此次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裴舞影看了一眼他们腰间的佩刀颔首示意他们说话。

为首那人方才也瞧见了她的鬼魅轻功,原本心中的疑虑被彻底打消,于是三言两语就把所求之事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是旁边州府的官差,正在为了采花贼一事烦忧。

裴舞影倒也记得这件事情,毕竟这些日子官府的公文都快将那告示牌贴满了。

只是她在听完对方所求之事后,原本平淡的面容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诸位是说,要本堂主扮作那姑娘诱其上钩?”

好家伙,她终于也到了需要牺牲色相的那一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