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体回归后的裴舞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只觉得周身清爽。

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后她便准备出门,不料刚推开门就险些与江浅书撞上。

望着面前难掩惊讶面孔的徒弟,裴舞影突然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有些生硬地招呼一声。

然后她就听见这个本该喜极而泣的小徒弟冷淡地“嗯”了一声,随后端着手中的面盆转身离开了。

就这??

裴舞影愣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满头问号。

不过很快,她苏醒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黄府。

第一个来看她的就是叶令。

这个富甲天下的堡主大人至进门后便一直用奇怪的眼神在她身上四处游走,如此诡异的态度让裴舞影浑身不自然地抖了抖,连带碾碎了黄府别院的一个茶杯。

当茶杯化作粉尘落地后,叶令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小影子,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悠闲地问道。

裴舞影看了一眼外头高悬的正阳回答:“晌午啊,难道你饿了?”

得到答案的叶令瞪了她一眼,随后放下杯子叹气道:“你可知自与浮罗一战后,你已经整整昏迷了七日,期间整个天沙堡的大夫都被你那小徒弟折腾了一遍。若是你再晚些醒来,这些大夫们怕是要连夜出逃了。”

裴舞影听他这么说,挑眉不语。

然而叶令却突然凑了过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下开口道:“你当真不愿告诉我,这个徒弟从哪里捡来的么?”

裴舞影噎住了,原主不愿让人因江浅书的身份而对他产生异样的目光,所以从未对任何人提及那段往事。现在叶令突然问起,她也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片刻后,裴舞影不自觉地挪开了视线低声道:“路边随手捡的。”

叶令疑惑:“本堡主游历天下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的呢?”

“那就麻烦你好好反思一下吧。”裴舞影娇嗔一句后要赶人,“我昏迷这么久也不见你关心一两句,净惦记我徒弟了!”

叶令笑嘻嘻地被她推出门,但在听见她最后一句后却收了笑意,随后难得正经道:“你这小徒弟心思不纯,我看啊你还是得提防着点。”

连日来衣不解带地贴身照顾,若说是师徒,关系未免也太好了。

眼下江浅书身上还有迷雾,叶令望着眼前满脸写着“你快走”的女子,淡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心中希望她能记住自己今日的话。

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了,裴舞影听见后内心不禁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种“你才发现不对劲”的心情。

同样,她也没有注意到,先前她与江浅书和平表面下的暗流已经失去了天道法则的遮掩。

送走叶令之后,她这间小屋很快就迎来了第二批客人。

来的人是刀锋老人和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

他们来的时候,裴舞影正在院中练刀,呼呼破空声连绵不绝,响彻院中。

刀锋老人目光炙热地看着她手中的双刀,而那位老者则是饶有兴趣地盯着裴舞影的身子。

背着药箱的老者便是黄府的专属大夫,也是最初为裴舞影把脉的人。

以他对裴舞影伤势的判断,他认定此人没有十天半个月是醒不过来的而且受了如此严重的内伤后,就算是醒来也定然功力大减。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眼前正在舞刀的女子看上去不仅没有功力衰退,反而得到了精进。

凡人如他自然想不到这是黑白无常做得好事,因此只觉得此人的身子蕴藏了奥妙,药箱中的刀子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感受到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裴舞影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她收了刀,望向院外的两名老者,随后眼皮一抽将人引进院中。

进院入座后,老大夫先是为她诊脉,再确认她的身体不仅完好无损反而体质更甚后,看向她的目光也更加灼热起来。

裴舞影受不了这样热切地目光,三言两语地搪塞了老大夫,使得对方离开时还带着几分怨念。

将人打发走后,她的视线也终于落在了刀锋老人...手中的长方形盒子上。

意识到里面可能是哑峰后,她的心也跟着跳跃起来。

待四下无人后,刀锋老人将长盒子递了过来交由裴舞影打开,里面果不其然地放着哑峰和藏宝图。

两样东西到手,裴舞影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可就在她准备将哑峰收下时却刀锋老人问一句:

“裴堂主自苏醒后可曾见过剑庄的弟子?”

听他这么问,裴舞影先是一愣,随即摇头。

刀锋老人狐疑地望着她,见她当真不知情便将客栈之中是如何发现惨死剑庄弟子一事告诉了她,言语之中矛头直指江浅书。

听懂了他的暗示后的裴舞影沉默不语,心中却为江浅书点上了一根蜡烛。

她已经感受到这个世界对江浅书满满的恶意了。

剑庄弟子悉数被杀是她没有想到的,但是那次以真身见庄阳最后一面时,她可是清楚地看见补刀的人中有一个叶令。

所以当真没有人怀疑他么,自家徒弟这么傻,怎么看都像是被骗过去当刽子手的啊!

裴舞影有些疑惑,不过她也并不知道,叶令早就在群侠面前承诺自己并不会伤害剑庄弟子,因此不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有人怀疑。

刀锋老人见她当真不知情便咽下了原本想要说的话,转而问起了她的双子刀。

见天下闻名的铸刀师对自己的刀有兴趣,裴舞影也是面色一喜,十分大方地将刀放在桌上任他参观。

这两把刀是叶令请人为她所铸,从她接管江南堂开始便一直跟在身边,若非必要从不离身。

刀锋老人仔细地打量着面前两把小巧的刀,在得到裴舞影的同意后甚至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举了起来。

阳光之下刀锋化作一道细细的白光,看上去多了几分肃杀。刀柄尾端也并非是寻常样式,反而是做成了小圆环模样,为的是能缠绕住那两条红色缎带。

他轻轻弹了弹刀面,嗡鸣声也随之传来,相较于普通刀倒是多了几分轻快。

刀锋老人将这把刀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就在裴舞影都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开口赠刀时,却见他郑重地将刀放下,随后与她说道:“此刀与你相伴多年,已经生了灵智。你且好自珍惜,莫要辜负了它们一片心意。”

哟,神器开光,这真的不是一本玄幻小说么?

裴舞影心中吐槽了这么一句,面上却是笑嘻嘻地拿回双刀,同时还不忘记感谢他的提点。

“老夫曾在一本上古秘籍中见过刀灵,然穷极一生也未能亲眼见过,直到老夫受仙人梦中点拨,这才有了哑峰。”说到这里刀锋老人还有些感慨,“本以为已经是一生难得地好运气,却不想你这个小女娃才是洪福齐天之人,竟然能有两道刀灵相伴。”

裴舞影听他这么说淡笑不语。

真正有福气的人是原主,并不是她。

刀锋老人絮叨了许久关于锻造哑峰时的事情,裴舞影一边耐着性子听他唠叨一边把玩着哑峰,脸上掩盖不住的欣喜让刀锋老人颇为受用,演说的兴致也跟着升起不少。

待到他彻底尽兴,已经是月上梢头。

裴舞影看在他兑现承诺的份上,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却是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这可真能聊啊。

不过郁闷归郁闷,当她看见盒子中的哑峰时,原本郁结的心情立刻一扫而空,她几乎是哼着小调走过去将哑峰取出,看着上面若影若现的紫色光芒,越看越爱不释手。

“小浅书,我就说你师父会喜欢它的。”

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突然从院墙上传来。

裴舞影手腕一抖,想都没想就从袖口投掷出三个小刀模样的暗器。

暗器速度很快,但却被叶令照单全收。

他笑嘻嘻地从墙上一跃而下,紧跟在他身后的便是那个双面小徒弟。

裴舞影看着江浅书神色如常,心中骂了一句小混蛋后便看向叶令,眸子之中明晃晃的透露出一个消息--“怎么又来了?”

叶令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独自坐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后感叹道:“这小老头可真会聊,害得我们在墙头蹲了整整三个时辰!”

裴舞影瞥了他一眼道:“你我相识又并非秘密,若是有事光明正大进来便可。”

说到这里,她还颇为生气地拿走了叶令准备添茶的茶壶有些埋怨道:“说不定他看见你们来就不说了。”

“师尊。”江浅书站在一旁突然开口,“此时不能怪叶堡主,是徒儿拦着不让他进来的。”

???你俩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难道一起杀人还能促进感情?

奇怪的友谊增加了呢。

感受到裴舞影投过来的目光,江浅书原本想要说的话也微微顿住,片刻后才将他们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交代了。

看着他那副老实的样子,叶令挑眉,缓缓喝下了最后一口热茶。

裴舞影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出手这么凶悍,直接把人家给一锅端了。

她叹了口气,朝着江浅书招了招手,后者迷茫上前,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自己的师尊揪住了耳朵。

“你怎可以如此憨憨,叶令这个混蛋要你做什么你就跟着去做。”裴舞影越想越气,揪着耳朵的手也多了几分力道,“以后不准听他瞎说!否则哪天被骗了还帮着数银子!”

“冤枉,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江浅书还未说话,叶令倒是立刻为自己辩解了:“本堡主可没有坑蒙拐骗!”

裴舞影揪耳朵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在江浅书身边阴恻恻地问道:“确有此事?”

江浅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揪耳朵,他耳根发红,红晕甚至在裴舞影在他耳边低声说话时瞬间布满整张脸庞。

裴舞影见状心里那个气,这个小徒弟的脑子究竟怎么想的。吃了叶令一次亏后还敢跟他一起搞事情。

联想起这人在她昏迷时二十四孝的样子和她苏醒后冷淡的表情,裴舞影更加生气了。

“师...师尊。”

正在这时江浅书终于弱弱地开口了。他挣扎着从裴舞影手中救下自己的耳朵,一边揉着一边悄悄转嫁裴舞影的怒气:“明明是庄阳夺宝不成,还想着陷害师尊,徒儿与叶堡主这才动手的。”

说话间语气极其委屈,像极了被她误会的小可怜。

裴舞影看着他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眼皮一跳,没忍住传音过去:【演,继续演!要不要为师帮你写话本啊?】

江浅书揉耳朵的动作一顿,一句话也传了回来:【师尊又何必要紧紧相逼呢?】

嘿!这混小子!裴舞影看着桌上还未出鞘的哑峰,暗戳戳地准备教育一下这个丝毫不尊师重道的小白眼狼!

只不过她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施行,就听见叶令问她:“如今剑庄弟子横死,剑庄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届时遗迹夺宝的详情说不定也会传到他们耳中。小影子可是想好如何应对了?”

听他这么问,裴舞影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句话---黑吃黑还是叶令黑!

这人实在是太了解原主了。

他知道原主对剑庄的感情是不可能因为一只断臂而斩断,所以干脆就趁着她昏迷之时带着原主最看重的徒弟去刺杀剑庄的人,彻底断了她的念想。这样一来,不能责罚徒弟的原主定然会带着江南堂去投靠他,届时整个南部都在叶家堡的控制之下,叶家堡想要一跃成为武林最大门派指日可待。

究竟是谁最先传出叶令任堡主不靠谱这种谣言的!!!

这人分明鬼精着呢!

想到这里,裴舞影又叹了一口气。

她重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说道:“剑庄每年都在克扣堂中津贴,致使堂中人心散乱,或许早就与剑庄离心了。”

听她开了这个口,叶令便知道她态度软化了,于是颇为大方道:“来我叶家堡吧,养你们绰绰有余!只要你过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裴舞影正等着这句话,她泯了一口热茶故意面露苦涩道:“堂中不少瓦舍年久失修,前些日子我还看见一处的屋顶漏了。”

“我出钱,你们修!”

“堂内收留了一批居无定所的孩童,先前萧长老还在说,这些小娃娃年纪到了,该读书了。”

“我出钱,盖私塾!”

“堂里的姐妹要出嫁了。”

“我出钱,随便嫁!”

“堂里的兵器也生锈了。”

“我出钱,全部换了!”

“小徒弟的夫子钱还没结。”

“这个本堡主早说了,全数记在我账上!”

“孙长老又去拍卖坊买了几幅字画,说是无崖子真迹。”

“假的,无崖子的画全在我家,想要全给你挂出来!”

“那我想要叶家堡的传家宝。”

.....

裴舞影刚说完脑门上就挨了一敲,她捂着头颇有些委屈道:“怎么不说给我了?”

“你这丫头。”叶令无奈伸出手替她揉了揉,随后故意说道,“传家宝只能给堡主夫人,你也想要么?”

此话一出,站在一旁的江浅书握紧了拳头,而裴舞影也被他的话吓一跳,连连摇头。

“本堡主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叶令收了手,没好气地看着她,“是不是觉得本堡主黑了你一把,不坑回来心有不甘?”

裴舞影心虚没敢接话。

叶令占了理,说话也理直气壮起来:“本堡主坐拥天下财富,怎么可能惦记着你那个小破地方,左右你也是我养大的,本堡主就勉为其难尽一下父亲的职责,接济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话刚说完,感觉到一阵劲风传来,紧接着便是“哗啦”一声。

这一次,裴舞影没忍住,她掀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