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刚破晓,黄府后院便传来了阵阵破空声。

裴舞影睁开眼,听着外面熟悉的声音,心有所感地推开窗,果然看见江浅书正在练剑。

他练得是剑庄最基本的剑诀,那是在剑庄初学剑法的小孩才会练习的东西。

看着这些熟悉的招式,裴舞影也难得多了几分兴致,就这么单手托腮,撑着窗栏看他练习。

这套剑诀是原主教的。

原主将人带回来,本欲将自己的刀法传授给徒弟,但事实证明,世界上有原主那般只会用刀不会用剑的人,那么就一定有人只会舞剑。原主是前者,而她捡到的徒弟便是后者。尝试数次未果后,原主也只能将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剑诀教给了江浅书。

那个时候江南堂与剑庄也貌合神离多年,因此堂中也无人用剑庄招式,所以原主只能手把手地教,两人互相摸索学习。

这段记忆在原主的灵魂中尤为深刻,裴舞影几乎不用回忆就能想起那一幕幕画面。心中愈发为原主不值。

因一时怜悯而被夺去大好年华,着实可惜。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她又感觉到胸口一闷。

该死的天道越来越敏感了!裴舞影边骂边调息。

“小影子,怎得才清晨就偷看徒弟啊。”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在调息的裴舞影抬眸,发现叶令不知何时坐在了房顶上,手中拿着一个油纸袋子,正在朝她招手。

裴舞影纵身一跃,落在了他身边,毫不客气地将油袋子抢过来,看了一眼后嫌弃道:“怎么都是吃的”

叶令抢回袋子,乐呵呵道:“今日可是观刀大典,届时对哑峰有兴趣的人都会出手,如此大戏本堡主又如何能错过,自然要早早备好吃食,前排看戏。”

说起哑峰,裴舞影下意识地看向了江浅书。叶令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磕着瓜子打趣道:“你莫不是指望这小子帮你夺刀?”

“怎么可能!”裴舞影几乎是立刻反驳,“你看这小子,天宫阙都学成那副鬼样子,还有这剑法,带出去丢人。”

她刚说完就看见叶令震惊的表情,眼神一瞥道:“难道不是么!”

“是是是,你是他师父,怎么说都对。”叶令宠溺道,“只是小影子,你当真没有想过么,你这徒弟并没有这么糟糕。你看他脚下步伐,不徐不疾,隐约也可见音律在其中,显然是将你的天宫阙精髓学了个九层,无需多日便可大成。他的剑法,一招一式也算是行云流水,不见桎梏。而且以他现在的武功,在同龄人中已是鲜有对手。假以时日说不定可以取代你成为天下第八。”

裴舞影没有想到叶令如此看好江浅书,她挑眉看着院中还在练剑的江浅书,不出意外地也看见了躲在院外偷看的女子们,她认真思考了一番后转头说道:“不,很糟糕。”

叶令无奈了,将手中袋子就这么放在了她头上,然后问道:“既然如此,本堡主便愿闻高见。”

这是要她解惑么?舞影来了兴致,从叶令手中夺下一把瓜子开始说教:“剑庄的剑诀经过多年调整自然无可挑剔,而天宫阙乃我独门绝学,自然也不会有错。问题不在剑和功法,而在他。”

说着,裴舞影抽出了腰后的刀留下一句“你且看”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随即朝着江浅书攻去。

正在练剑的江浅书突然感觉身后有劲风袭来,提剑挡下后这才发现袭击自己的人是裴舞影。

“师..”

他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便见裴舞影又出了一刀。

这一刀来得更快,江浅书应对不及,堪堪抵住,原本被叶令称赞的步伐立刻就乱了起来。

裴舞影看见这一幕笑道:“徒弟,你可得稳住啊,莫要让院外女子们对你失望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出刀的速度却是一次快过一次。

院内刀剑嗡鸣之声一时络绎不绝,听上去像是两位绝世高手正在过招。可若是真的看下去,却又会发现这只是一场由裴舞影单方面发起的殴打罢了。

相识五年,裴舞影对江浅书周身弱点了如指掌,招招出手皆是奔着死穴而去。

江浅书招架不住,只能施展天宫阙在院中躲闪。他不是没有想过反击,但是大多数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剑就失去了目标。

叶令起初还带着看戏的心态看着下方一场闹剧,但是渐渐地也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此时江浅书的步伐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初的节奏,尤其是在同为使用天宫阙的裴舞影对比下,多了几分狼狈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可以躲过几次杀招完全是借助身法本身的精妙,以及裴舞影适时的收力,或者说,放水。

不仅如此,就连方才看上去行云流水的剑诀此刻开始有些散乱,该快时犹豫,该慢时又急躁。

此时此刻,叶令总算是明白裴舞影为何常常嫌弃江浅书了。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江浅书不像他们一般从小习武,甚至习武时间也不长,能有今日的成就完全是靠着那一丝被看好的天赋和日复一日的努力。

不过相较于江浅书,眼下的裴舞影更让他惊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从未有师父的指点之下不仅自创了身法和功法,更将这两样灵活运用到了极致。可以说她提刀出手的那一刻,她自己就是一把锋利的刀。

可以破天下,战苍穹!

这或许就是真正的奇才,叶令忽然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他抓紧了腰间长剑,呢喃道:“不愧是我的小影子,真期待与她交手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越打越上瘾的裴舞影也忘记了自己出手的最初目的,反而一转态度开始尽职尽责地“教导”起江浅书来:

“徒弟,你出手慢了。”

“徒弟,动手干脆点!你以为你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啊!”

“徒弟,你这招除了好看还有什么用?”

“徒弟,你是没吃饭么?”

......

到了最后,恨铁不成钢的她甚至直接将刀架在了江浅书的脖子上,冷冷地说道:“你太弱了。若今日我并非是你是师父,你此刻早就死了千万次。”

一个弱字戳中了江浅书的心思,他垂眸不语,暗地里却握紧了拳头。

是啊,他太弱了。

叶令见两人不打了,这才施施然飘了下来,过来时正好听见裴舞影这句话,笑了笑,推开她的刀,一把勾住了江浅书的脖子笑道:“小影子莫要乱说,若真要按你的标准来,这天下第一的剑逍遥怕是也不行啊。”

裴舞影收刀没有接话,反倒是江浅书愣了一下,也不顾上在意叶令的过分靠近,转头说道:“堡主说的可是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剑逍遥?莫非堡主见过?”

叶令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不自在,随即干笑两声说道:“小浅书你都说了此人不常见,像本堡主这样的浪荡子弟又怎么可能见过呢。只是你师父定的要求实在是过高了。”

江浅书听完后有些失望,但还是温声道:“师尊对弟子要求高恰好说明了是师尊对弟子有期待,然而弟子不才,让师尊失望了。”

说完后还低着头,看上去万分失落。

叶令看着他这般沮丧,便将矛头对准了裴舞影:“小浅书习武时日不长,你莫要这般揠苗助长!”

裴舞影听见这句话后都惊呆了。

大兄弟!你听听你这是人话么!!

当然,想归想,她却不能真的说出口,因为原主从来都不会正面反驳。

震惊之余,一道声音传来:【师尊的弱点是叶堡主吧?】

裴舞影立刻看向江浅书,果不其然地看见对方低头后勾起的唇角。

这死小孩!

她心中有气,故而干巴巴地回答:“呵呵,叶堡主言之有理。”

见她这般不情愿,叶令笑着松开了江浅书,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哄小孩般说道:“乖啦。”

裴舞影扭过头没有说话,而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的江浅书望着这刺眼的一幕,默默压下了上翘的唇角,走过去柔声唤了一句“师尊”。

“干嘛。”

裴舞影别过脸不想看见这个糟心玩意,无奈叶令强硬地将她的头扳了过去:“好好说话!”

大兄弟,想害死我请直说。

裴舞影心中念叨着转过头去,正要说话就听见一道声音如天籁而来:

“裴堂主可是在此处?”

救星啊!裴舞影立刻挣脱叶令冲向门口,可是当看清楚外面来客后,原本还算惊喜的神色立刻收了起来,甚至有些冷淡地说道:“几位来此有何贵干?”

江浅书看着她逃一般的离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在看见门口的几位剑庄弟子后也跟了过来:“见过众位师叔。”

为首的剑庄弟子庄阳是今早赶来的。他一身风尘未褪,手持一柄由灰色绸布缠绕的长剑,看向裴舞影和江浅书两人的目光极其不善。

他与原主也算是熟人,自幼就相邻而居,不过此人是一个有天赋的,入庄不过三年就成为了剑庄的首席大师兄。

他受剑庄教导颇深,一直瞧不起只会使刀的原主,因此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原主逐渐被众人孤立。

不过原主对他倒是没有什么记恨,甚至在残留的记忆里面对于此人的描述也不过是一句武功不俗。

有趣的是,这位一心只有剑庄的人最后在比试时输给了原主半招,与江南堂堂主之位失之交臂。

也是在这之后,这人就将裴舞影视为头号劲敌,并且愈发厌恶,连带着也不看好江浅书。因此再听见他称自己等人为师叔时,不仅面色不虞,还直接拔出了剑直指他冷声道:“废物,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