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夕阳下,她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金色的雕花镂空大门朝她打开,簇拥的蔷薇花爬满围墙,雪白的建筑物奢华大气。

温缘愣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到底怎么回事,浑身不自主颤抖起来,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她慌乱地把自行车拐弯想要离开。

但是很快,她就被一些黑衣人拦住了,这些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直接堵住她所有的退路,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女人走到她面前,微笑道:“温小姐,主人等你很久了,跟我来吧。”

温缘攥住自行车把手的手紧了紧,想起那张俊美的脸庞,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

温缘的自行车被扣下了,女佣走在前面带路,她只能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空气中散发着淡淡花香,长廊的圆柱在她身上落下扭曲的影子。

她们似乎没走多长时间,但温缘总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脑子里宛如飞进来一群蜜蜂,嗡鸣作响,直到某一刻,瞬间消失一片死寂。

在走廊尽头的阳台,她见到那个恶魔。

他已经换下那身繁复的长袍,穿着雪白的衬衫,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阳台上,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柔光,银色的发丝十分引人注目。

看到那高挑身影的那一刻,温缘的脚就似乎被地板死死黏住,怎么都迈不出一步。

不等她出声,恶魔已经注意到她了,浅金色的眸子转了过来,落在她身上变得柔和起来,这一成不变的柔和,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这样的目光,就跟以前一样。

“来了?”他将手中厚厚的书放下。

接触到他的目光,温缘放在身侧的手指抖了抖,曾经被匕首刺穿的心脏隐隐作痛起来,用尽所有力气,才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女仆带温缘过去坐到他面前,就站到旁边,温缘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眼前的恶魔。

“饿了吗?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温缘想拒绝在这里吃饭。

可是她发不出声音,极度害怕让她失声了。

直到女仆把食物端上来,她都来不及拒绝。

烤得非常均匀的烤肉,是温缘喜欢的全熟,真的很可笑,她情愿在外人面前总是把那些半生不熟的肉咽下去,回家后吐得稀里哗啦,都不情愿让他们看到,原来她只喜欢吃全熟的牛肉。

一直以来,她比谁都好面子。

明明只需要承认,自己不喜欢半生不熟的肉就可以了,那些人不一定会因此嘲笑她。

但自尊心作祟不允许她表露出来。

唯有这个恶魔,知道她私底下真正的模样,知道她的贪婪,脆弱,自卑,可笑……

“吃吧。”他语气轻柔地说道。

温缘极力遏制自己的反胃,明明肚子很饿,明明食物很香,她的身体却极度抗拒着。

但是在恶魔的注视下,她不得不拿起刀叉慢慢吃起来,她进餐的速度并不快,如果此时有别人在场,一定会惊讶于她优雅的进餐仪态。

温缘是个土包子毋庸置疑,但是她拥有比谁都更强烈的自尊心,在她变得有钱之后,就进行了严格的礼仪进修,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失态。

经过几年的奢靡生活,似乎让她沾上了些许富人的气质,又或许是她的伪装成了习惯。

进餐的过程中,他们都没有说话。

等温缘吃完饭,阿斯斐尔带着她到花园里散步,他完全是一个优雅年轻的贵族姿态。

阿斯斐尔很了解这些花,每经过一种花前,他都会给她介绍一番,温缘静静地听着,他们之间没有太多交流,基本上都是恶魔在说话。

事实上,温缘没有一直在听,她心里其实还在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为什么邀请她来。

他真的只是想邀请她吃顿饭吗?

还是因为反悔了,想现在就收走灵魂吗?

她的思绪逐渐飘远,接着,走在前面带路的男人停下来,高挑的身影居高临下看着她。

身材娇小的温缘,只能仰起头来看他,刚好刺眼的斜阳挂在他身后的远方,她眯着眼睛,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朝她抬起手掌。

这一刻,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

温缘见过别的恶魔收走灵魂,那是一个非常丑陋的怪物恶魔,跟眼前俊美的男人完全不一样,那个恶魔抬起爪子盖住女人的脸,那只爪子似乎有某种吸力,从女人身上吸出一团光球。

很快,那女人就倒在地上死了。

而她的尸体,则被拖入了地狱深渊,无论生前多么奢靡,死后连尸体都留不下来。

那天晚上,温缘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的灵魂被抽走,尸体倒在奢华的殿堂里。

而现在,这个梦境要变成现实了吗……

温缘盯着着无限放大的手掌,下意识想要逃走,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额角冒出冷汗。

她用尽所有力气,也只能够闭上双眼。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她听见耳后传来“啪”的一声,是枝条被折断的声响。

睁开眼睛,看见他手里多了一朵花。

娇艳的蔷薇仿佛能掐出水,淡淡的蓝色是没见过的品种,他将那朵花别在她发丝间。

阿斯斐尔道:“落日蔷薇,是欧洲最近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色泽就像夕阳西下之后的天空,浓郁的深蓝色,恰巧这种花也是落日时才开放。”

深蓝色的蔷薇,跟少女黑色的发丝很相衬,她水润的双眸张得很大,瞳孔剧烈震颤。

恶魔的金眸注视着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柔和得让人很轻易会卸下心防,尤其是女性,看着这张脸,能把心里话全部都说出来。

就连跟他相处很久的温缘,都差点抵挡不住他的蛊惑说出一些话,忍不住想对他倾诉。

问他为什么当时没有来救她?

问他为什么现在又来复活她?

但她很害怕,怕自己说的话提醒了他……

怕提醒他该取走她的灵魂了。

温缘垂眸沉默着,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嘴唇微微抿紧,恶魔盯着她那双被迷雾蒙住的漆黑眼眸,嘴角淡了下去,“你在害怕。”

她想说她没有害怕,可是所有的话语,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她甚至想承认,她想问他很多事情,为什么那天他没有出现,为什么要复活她,

他到底还想从她身上索取什么……

明明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温缘抿着唇没有说话,试图逃避着恶魔的目光,这让阿斯斐尔眼底的笑意消失,但是他唇角的笑却扩大了,金眸泛起诡异的红光。

“乖孩子,告诉我为什么。”

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可抗力,温缘双眸变得涣散起来,这种感觉就像被母亲抱在怀里,放下心防,一些话不受控制地说出口,“那天……我被杀死的那天,你在哪里,你是故意不出现的吗?”

等她说完,才倏地清醒过来,她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很显然她刚刚被恶魔控制住了,说出了心底的质疑,她心里砰砰直跳很是害怕。

“你一直害怕的是这件事?”

温缘面无表情看着他,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他的薄唇,直到从里面蹦出两个字。

“不是。”他淡淡的语气说道。

“我说过,只会在你死后索取报酬。”平时汲取的零星负面情绪,只是一点利息而已。

他的答案,令温缘感到诧异。

但从这张俊美的脸上,她看不出一丝谎言,又或许是他隐藏得太好,根本看不出来。

而恶魔的话,真的能相信吗?

可是除了相信,她还能做什么,从召唤恶魔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再也不属于自己。

向恶魔许愿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温缘没有再问他是因为什么事情,那天才没有来,因为他不喜欢透露太多自身的事。

除了灵魂交易,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所以那天,你才没有召唤我?”

他说的话让温缘有一瞬间疑惑。

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难道他说的是那天她在书店看到契约之书,落荒而逃的那次。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那他会不会知道她其实已经做好打算,这辈子不再跟他扯上关系,平平凡凡地活着。

“迟点,我会让人去接你。”

分别的时候,阿斯斐尔这么说,温缘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难道还想请她过来吃饭。

温缘推着自行车离开,踏出别墅大门的那一刻,周围的景象就变成舅舅家小区附近。

这样的遭遇,说出去都没人信吧。

昏黄的夕阳几乎完全消失,身边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几只小虫子用身体拍打着灯罩。

她忽然停下脚步,因为她注意到自己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面,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温缘凝眸看去,看到一本书。

一本厚重泛黑的书籍,安安静静躺在篮子里,封面上的文字繁复晦涩,上面还沾着丝丝血迹,陈旧干涸的血迹把这本书衬托地阴森诡异。

这一刻,她直接愣在原地。